九月開學之初,班上所有學生家長的電話都登記在冊,祁言將它們做成表格文件,同步存在電腦和手機里。而那天家長會后,她回去把陸知喬的號碼單獨拎出來,存進了通訊錄。
備注“喬”。
它靜靜地躺在通訊錄列表里,沒有響過,亦沒有被翻找過,即使不小心被別人看見,也猜不出來是誰。
教室里很安靜,震動聲便顯得突兀,祁言上課從來不接電話,但看到備注的那一刻,心就像被貓爪輕輕撓過般的癢。眾目睽睽之下,她在講臺上愣了幾秒鐘,腦中閃過無數念頭和猜想,最終仍是按了拒接。
電話沒再來,后半節課的時間變得格外漫長。
待下課鈴一響,祁言抓起手機快步走出教室,腳底生了風似的,翻出通話記錄回撥過去。
“剛才在上課,不方便接電話。”一接通,她不待對方說話,先一句解釋,然后才語調急切地問:“怎么了?”
“祁老師,不好意思打擾你了。”那頭傳來陸知喬溫潤清越的聲音,一如既往的客氣,帶著歉意。
“我剛才停車的時候,不小心撞到了你的車,你看大概什么時候回來,我們協商一下賠償事宜。”
那一瞬間,祁言忽然感覺到整個人被高高拋起,又重重地跌下來,她輕吸一口氣,問了句不相干的:“今天不上班?”
陸知喬一懵,半晌才答道:“出差回來。”
“哦。”
眼保健操的廣播聲有點大,蓋過了祁言這句不痛不癢的應和,她胳膊肘支著走廊欄桿,雙眼在斜射的陽光下微微瞇起,眉心亦擰出了褶皺。
“祁老師?”
“我下午還有課,大概三點多回去,你把撞到的地方拍下來發到我微|信上,其他的等我回去再說。”祁言淡聲道,微擰的眉心漸漸松開,展平,而后嘴角有了淺淺的弧度。
那邊頓了頓,應了聲好。
掛掉電話,祁言遲遲沒進教室,站在走廊上發呆。
車子被撞了,正常人多少都會不開心,她卻沒有。她并不關心車子的情況,不在意被撞了哪里,被撞成什么樣,只是覺得因禍得福,反倒有一絲竊喜。
這時手機屏幕亮了,彈出一條微|信消息。
前兩天百般抗拒的人,今天不得不主動加好友,大概很別扭吧?祁言看著手機笑了起來,通過驗證,那人一連發了五張照片。
她沒看,把對方備注改成了“喬”,然后置頂,星標。
下午回去,祁言到停車場看了眼自己的車。
右大燈燈罩裂了,漆面被剮出幾條斑駁的黑痕,前蓋與車燈銜接處更是被蹭掉了一大塊漆,露出難看的缺口。她渾不在意,給保險公司打了個電話,說自己開車不小心撞上了墻,然后給陸知喬發消息。
【我到家了,你過來吧】
恰好這時候收到快遞驛站的短信,她去取了快遞,抱著一個大箱子上樓。
進屋洗手換衣服的功夫,敲門聲響,祁言用腳把箱子推到茶幾邊,去開門。
陸知喬站在外面,神色有些疲倦,卻仍是對她歉疚地笑了笑,“祁老師。”
祁言嗯了聲,沒說話,示意她進來。
“車子的事,我已經報給保險公司了,然后――”陸知喬邊說邊換鞋,上次穿的那雙拖鞋還擺在地墊旁,整整齊齊,似乎是特意等著她。
“不急,坐。”祁言溫柔一笑,很自然地抓起她手腕,坐到沙發上。
正對面仍掛著那幅大膽露|骨的人體藝術照,照片上的女人一瞬不瞬地盯著她們,好像隨時都能從里面走出來。陸知喬很不自在,只得微低頭,半垂下眼皮。
祁言什么也沒說,拉開抽屜拿出一把美工刀,將茶幾邊的箱子挪過來,沿著縫隙割開膠帶――她自顧自拆起了快遞。
滿滿一箱指|套,花花綠綠。
陸知喬在旁邊看著,腦子一嗡,頓時面紅耳熱,慌忙移開視線,假裝心不在焉地看別處。
祁言將她的窘態盡收眼底,揚起了唇角,并不拆穿,慢條斯理地拾整著。這箱指|套是混買的,有光面、爆珠、浮點等款式,里面還有贈品小玩具,她比較喜歡換花樣。
的聲響持續了一陣,陸知喬尷尬至極,十指緊緊交疊,臉上的溫度向下涌進五臟六腑,一時腦子里想起些亂七八糟的,不自覺就想到了那天晚上。
說到底,她三十來歲了,這方面經驗卻少得可憐,竟能見到如此物什便紅了臉。
終于,祁言把那箱子挪去了角落里。
“車子,有點難辦。”
身邊的位置輕輕陷下去,陸知喬甫一轉頭,就看到祁言手里把玩著一盒藍色指|套,說完這句,正好撕開塑封。
她避無可避,紅著臉看這人拆盒子,“是指很難修,還是――”
“大燈很好修,漆面比較麻煩。”祁言漫不經心道,盒子已經打開,她卻沒取出里面的東西,而是丟到了一邊,抬起頭望著陸知喬。
“原廠進口漆,有錢也不一定買得了。”
“即使預訂到了,還要等送過來,意味著這段時間我要帶著刮痕上路,影響心情,你說,精神損失該怎么算?”
溫柔輕細的嗓音,她眸里含著笑,一面說一面傾身湊過來,暖熱的氣|息直直噴在她臉上。
陸知喬微往后仰,試圖避開,祁言卻動作更快,一手把在她腦后,一手鉗住她下巴,薄而潤的唇貼上,討好地碰了碰,而后毫不留情地咬下去。
但沒真用勁兒,很輕,似在吮|弄。
突如其來的刺激像煙火一樣炸開,陸知喬呼吸停滯了幾秒,心臟猛烈而急促地跳動著,有股難以言喻的興奮和沖動涌入大腦,比那晚的酒精更上頭。她雙手下意識抱住祁言的肩膀,緩緩闔起眼睛。
又是在如此時刻,祁言離開了她的唇,伏在她耳邊低語:“做我的模特,好嗎?”
那溫度驟然消失,陸知喬還沒反應過來,被她這話驚得一個激靈,睜開眼去看那張藝術照,霎時清醒,內心滿滿的抗拒。
“不用脫衣服。”祁言補充道,親了親她耳垂。
陸知喬嘴唇翕動著,話未出口,手機響了,她忙推開祁言去拿手機,是保險公司客服的電話。
剛說了兩句,祁言一把奪過手機,放到自己耳邊,語氣慵懶道:“你好,我是被撞車輛的車主,不用賠了,我們私下解決,再見。”說完立刻掛掉,把手機藏到自己身后。
陸知喬靜然望著她,眼神由疑惑轉為復雜,心里很不是滋味。
她明白祁言的意思,卻正是因為明白才更覺得不該如此,她向來不到萬不得已絕不求助于人,畢竟欠人情比欠人錢還要麻煩。
“該賠還是要賠,我不想欠別人什么。”
“那就把你賠給我。”
“祁言,你是我女兒的老師。”
“終于肯叫名字了。”
“你……”
祁言長臂一伸,勾在陸知喬腰|上,柔聲道:“我的意思是,你做我的模特,就是最好的賠償,你想到哪里去了,嗯?”
鼻尖縈繞著“狩獵女神”的香味,初聞見只覺得冰冷疏離,久了便嗅出暗涌的情愫,從前調到后調的過渡,一如她這人,冰川下深埋了火種。
她已看穿她。
那樣溫柔的笑容里總有狡黠意味,像捉到獵物后饒有興味的玩弄。陸知喬意識到自己被調|戲了,不由暗暗懊惱,她平常不輕易顯露情緒,冷靜自持慣了,可是在這人面前竟不堪一擊,被三言兩語擾昏了頭。
“我業余喜歡攝影,拍人也拍風景,如果人景融合就更好了,但要找到入眼的模特不容易,我覺得你非常符合我的審美。”祁言用鼻尖碰了碰她的臉,語氣誠懇。
“答應我吧。”
鼻息一陣陣的,溫|熱磨人,避也避不開,陸知喬完全開不了拒絕的口,腦子發昏,含糊著應了聲好。
祁言彎起了嘴角,眼尾眉梢綻開淺笑,瀲滟水眸里映出她殷紅的唇|瓣,心癢不已,情不自禁吻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