樓道里靜謐無聲, 燈光照得人臉上發亮,祁言霎時頓住腳步, 以為自己聽錯了,呆愣半晌才緩過神來。那瞬間沒有太多的喜悅,她抬眸看了看901大門, 一時想不通原因, 卻也沒問, 調轉腳步扶著人往自己家走。
到門前, 她松開一只手去包里掏鑰匙,沒留神身邊的人站不穩,一搖晃,險些摔了, 她連忙收緊箍住陸知喬的胳膊,將人摁牢實,緊|貼在一起。
陸知喬身上酒味兒很重,呼出來的氣|息都是滾|灼的,她像只樹袋熊一樣掛在祁言肩上,綿|綿無骨, 眼皮半闔, 唇|瓣微微張開, 借著樓道燈光,能瞧見她唇上因干涸而顯出來的紋路。
祁言皺起了眉,手在包里胡亂摸索著,終于找到鑰匙, 利落開門。
進屋,開燈。
“慢點,先不脫鞋。”
祁言攙扶著陸知喬挪到沙發邊,小心輕柔地放下她,肩上重量倏地一松,整個人都輕盈暢快了,而后蹲下去幫她脫鞋,把鞋子放到門前地墊上,拿來那雙為她常備的拖鞋給她穿好。
夜間氣溫低,屋子里亦有些冷,陸知喬靠坐在沙發上,只覺得腦袋昏沉鼓脹,眼前景物一直打轉,毫無平衡感,但意識還算清醒,她看到祁言拿來海綿拖把,拖干凈剛才穿鞋踩過的地方,擔憂地看了這邊一眼,然后進去廚房。
胃里有股燒灼感,直逼喉嚨,身上也燥得很,她難受,擰緊了眉,不停用手拉自己衣|領......
祁言在廚房燒水。
手邊放著一只隔熱玻璃杯,里面倒了兩勺蜂蜜,待水開了灌一半進去,再兌少許涼白開,攪拌,溫溫的剛剛好。她端起杯子出去,挨著陸知喬坐下,輕聲說:“喝點蜂蜜水,會好受些。”
杯子湊過去,陸知喬無力地掀了掀眼皮,伸手握住,祁言怕她拿不穩,一只手幫托著,看她慢慢喝下去。
“謝謝......”
喝完,陸知喬半張著嘴喘氣,又闔上眼睛,脖子往后仰靠著沙發背,她整張臉紅得幾乎滴血,妖嬈詭異的緋色從額頭蔓延到耳后根,燈光下顯出幾分誘人之姿,像那事兒后余|韻未退。
祁言怔怔看著,喉嚨不自覺滑動了一下,捏著杯子的手指倏然收緊,有股不安分的躁|動在心底猛烈沖撞。
見過她盛放到極致的模樣有多美,記憶深深地埋存在腦海里,無時無刻不撩|撥著感性|神經,而理智是帶著堅固的牢籠,將她此刻所有亟待翻涌的欲|念緊緊鎖住。可越是克制,念頭就越強烈,與她作對。
“怎么喝這么多酒?”她放下杯子,手緩緩伸過去,卻是落在頭發上。
陸知喬閉著眼睛,沒反應,嗓音低弱:“應酬。”
人還是清醒的。
每個人醉酒的情況不同,有的人喝多了就斷片兒,天塌下來都喊不醒,也有的人喝多了行動不受控,但腦子清醒,顯然陸知喬屬于后者。
祁言微微擰起眉,手心輕撫著她頭上細軟的發絲,把那些凌亂的碎發拂開,再緩緩移到她額頭、臉頰,溫度有些灼手。突然這人歪了歪腦袋,臉緊緊貼住她的手,口中喃喃:“熱——”
“……”
醉酒時覺得熱,自然想尋著涼快的東西,與她臉上溫度相比,祁言的手略顯涼,如此倒正好替她捂著降降溫。
但捂久了,手也會變熱,這樣不是辦法,祁言凝視著她緊閉的雙眼,小心翼翼抽出手,人沒反應,這才放心起身去浴室。打開熱水器,用臉盆裝了點溫水端過來,又翻出一條嶄新的小方巾,浸泡在水里,而后擰干。
濕毛巾剛碰到陸知喬的額頭,她睫毛動了動,半睜開眼,祁言以為她抗拒,柔聲哄道:“擦擦臉就舒服了。”
話未說完,陸知喬又閉上眼。
她任由濕毛巾在臉上細致小心地挪動,水汽蒸發吸熱,如此反復幾次,確實能帶走一些熱量,感覺舒服許多。
“好點了嗎?”祁言輕聲問。
陸知喬鼻音嗯了聲,一動不動,身前衣襟隨著呼吸的頻率起起伏伏,雖然閉著眼,但眉心始終擰著淺淺的褶皺。
小時候隨父親上過生意酒桌,祁言還記得,那時候幾個大男人喝酒就像喝白水,一圈下來堆的酒瓶子能打保齡球,她以為父親酒量很好——如果不是回去親眼看見他吐得肝膽俱裂的話。
“言言,千萬別告訴你媽……”那個男人紅著臉暈暈乎乎地說。
她當然會保密,但后來不清楚為什么,母親還是知道了。沒有發火,也沒有責問,只是滿臉心疼地搖頭嘆氣。
那是她第一次感受到某種沉重的壓力,當時不明白是什么,長大以后才漸漸懂得,是生活。
放縱時喝酒與飯局上完全不同,一個主動能把控,一個被動不受控,假使今天沒有偶然遇上,她哪里得以見到陸知喬如此狼狽的模樣,以對方的性格,想必是不愿意被人瞧見的。
但顯然比起這些,有更讓陸知喬在意的東西,使得她寧愿放下矜持癱坐在這里,也不肯回家。
祁言挨著她坐下,輕輕抓起她的手包在自己掌心里,狀似自言自語:“你放心,今晚的事,我不會告訴妞妞。”
身旁的人手指倏地蜷縮起來,指甲刮過祁言手心,死死摳住,卻沒多大力氣,有些抖,她眉心褶皺更深了幾分,睫毛也打著顫,突然眼角滑落一滴淚,呼吸變得深長。
“嗯。”
她不想被女兒看見自己這個樣子。
祁言鼻頭一酸,攬過她肩膀靠進自己懷里,彎起食指緩緩沾拭掉她臉上的水漬,“那有沒有跟孩子說晚上不回去?”
“加班。”陸知喬始終閉著眼,口中囁嚅,“她會自己睡覺。”
說到最后兩個字,她喉嚨哽了一下,眼角又滾落幾滴淚,再也控制不住地抽泣起來。這回她沒避著祁言,什么自尊矜持,統統都不要了。
記得剛畢業那年,她還是最底層一個小小的業務員,底薪只有兩三千,完全靠提成活命。那會兒酒桌文化盛行,她經常為了哪怕一筆很小的單子陪客戶吃飯喝酒,飯桌上就她一個女人,群狼環伺,她再害怕也只能笑臉相迎。
那時候女兒不滿三歲,還沒上幼兒園,只能請阿姨照顧。
后來她轉到外貿分部,只需要線上與客戶溝通,即使老外親自過來參觀考察,也不搞那些花里胡哨的,吃飯是吃飯,生意是生意。
也是她爭氣,雖然職位越升越高,但社交應酬免不了會有。
女兒上小學二年級時,某天她醉醺醺地回家,抱著馬桶狂吐不止,被看見了,那傻孩子嚇得直哭,哭到抽個不停,邊哭邊保證自己會很乖很聽話,不讓媽媽煩。她心疼不已,卻無可奈何,只能更加拼命賺錢,這樣日子好歹會輕松些。
近幾年大環境好了許多,一筆訂單成交與否跟吃飯喝酒沒有太大關系,相反,飯局的慶祝意義多一些。
今天是客戶高興,她也高興,喝多了一點。
酒精上頭,情緒也跟著上來,想起從前很多很多事,酸甜苦辣咸堆積在心里,說不出是什么滋味,便難以自控。
眼淚打濕了祁言的衣服,淺色布料暈開一大片透明痕跡,祁言靜靜地抱著她,用手替她擦眼淚,擦到五根手指都沾了水分,來不及等干,繼續擦,一遍又一遍,不厭其煩。
任何安慰的話語,此刻都不起作用,與其一知半解說些蒼白無力的雞湯,不如默默陪伴,給一個肩膀,給一個擁抱。
小時候的深夜,爸爸也這樣在媽媽懷里哭過。
無聲勝過千言萬語。
時間緩慢流逝,陸知喬漸漸止住抽泣,眼淚不再流了,只是酒氣熏得腦袋脹痛,有點昏昏欲睡,被人抱著軟綿綿熱乎乎的,更是催眠,她下意識抱住祁言,眼皮耷拉下來。
“如果我沒有碰到你,今晚你會去哪兒?”祁言輕聲問,覺出她臉上干燥,收了手指,拿起放在一旁已經冷掉的濕毛巾,小心為她擦了擦。
陸知喬打了個哆嗦,眼皮半掀,“酒店。”
祁言頓住。
“一個人。”她補充解釋。
提到酒店,就總想起那個晚上,繼而一連串的想象都歪得無邊際。祁言暗自懊惱,低低應了聲,繼續說:“介意今晚在我這兒住嗎?”
換作往常,這人主動送上門來,她即使肯放過,也定然要先調戲一番,揩夠了油才放回去,但今天不知怎么,半點玩笑的心情也沒有,空氣里仿佛凝結了低壓,沉沉悶悶的。
陸知喬卻沒察覺,一攤泥似的軟著,“給你添麻煩了……”
“不麻煩,剛好我的床——”
“我睡沙發。”
“……”
祁言臉色微僵,扯了扯嘴角:“沙發冷,客廳我沒裝空調。”
“沒事。”
“……”
喝醉了也不忘守著最后那點矜持,人如其穿衣風格,扣子總要扣到最上面那顆,祁言覺得好笑,自己本來沒別的想法,單純想著一米八寬的床夠睡兩個人,這人倒好,把她往歪了想。
客廳沙發夠大夠軟,躺一個成年女性綽綽有余,只是翻身不太自由,動作幅度稍大些就可能掉下來,很考驗人睡相是否老實。祁言搬來備用的枕頭和蠶絲被,手腳麻利地鋪好,陸知喬沒立刻躺下,說想洗澡。
“你這個樣子能洗澡嗎?”祁言皺眉。
陸知喬撐著眼皮,食指輕揉太陽穴,晃晃悠悠站起來:“可以,沒事。”剛說完,腳一軟栽了個踉蹌,險些摔倒,祁言連忙上前扶住她,“還說沒事,在里面摔跤怎么辦?要么不洗,要么我幫你洗。”
最后一句惹人遐想。
“不用了……”陸知喬軟在她臂彎里,掙扎著想站直,因醉酒而泛紅的臉頰綺艷動人。
祁言后知后覺自己話里曖|昧,輕咳了兩聲,移開視線。
家里浴室很大,既有淋浴頭也有浴缸,祁言進去簡單收拾了一番,放好熱水,把洗護用品都擺在伸手可及的地方,又將防滑地墊拼起來,鋪在浴缸邊,而后翻箱倒柜拿出嶄新的生活用品。
“這是新的牙刷杯子毛巾和浴巾。”
“這是洗發水,沐浴露,發膜,身體乳,磨砂膏,浴鹽……”
“還有護膚品,可以用我的。”
“睡衣是我穿過洗干凈的,內|ku是新的,你先將就一下。”
“有事隨時叫我,我就在客廳。”
看著祁言像個丫鬟一樣忙前忙后,半是緊張半是歡喜的樣子,陸知喬神情有些動容,染著醉意的眸子里蕩漾起層層波紋,心像被一團烈火包裹住,冰封在最深處的東西悄悄蘇醒過來。但很快,這種感覺被酒氣與困意沖散,她只想趕緊洗完澡睡一覺。
“謝謝。”她誠懇道,扶著墻挪進浴室,關上門。
祁言臉上的笑容霎時消失,眸光暗了下去,僵愣在原地。
浴室里傳來窸窸窣窣的布料摩擦聲,玻璃門上人影晃動,她反復揣摩著謝謝兩個字,心里很不是滋味,莫名生出一絲酸苦。那瞬間她們之間明明相距咫尺,卻站在離彼此最遠的地方。
水波攪動聲。
入水了。
安靜的環境下,聽覺尤其敏銳,祁言站在門口仔細地聽著,情不自禁想起兩人初遇那晚的癲狂——室內各處留下痕跡都不夠,最后進了浴室,在水中撲騰。
畫面清晰歷歷在目,越想越誘人,臉頰持續燒起來,以至渾身燥|熱,她害怕自己一個控制不住沖進浴室,生生掐斷念頭,逃似的出去。
將近十點。
祁言把客廳里那盆冷掉的水倒了,清洗干凈小方巾,掛在洗漱臺旁的鉤子上,聽見里面水聲連綿,一刻也不想多停留,轉身回了臥室。
關上門,她背抵著門,輕輕喘氣,抬手捂了捂臉,還是熱。
必須找點事情做來轉移注意力,祁言拿起床頭柜上昨晚沒看完的《與神對話》,坐到客廳沙發上,一邊等一邊翻看,心慢慢地靜下來。
今夜本多云,天空黑沉沉的,可夜漸深,堆積的厚實云層逐漸散去,一彎瓷白皎潔的下弦月顯露出來,灑落銀色光華。
祁言看書看入了神,時間不知不覺過去大半,她猛地抬起頭,墻上掛鐘的指針逼近十一點,浴室里的人竟然還沒有洗完。
出事了!
她放下書,三兩步沖到浴室門口,急切地敲門:“陸知喬!你洗完了嗎?”
無人回應。
又敲了兩下,里面連水聲也沒有。
祁言心一緊,顧不得許多,擰開門沖進去,一陣熱騰騰的煙霧迎面撲來,空氣潮濕熱乎,夾雜著淡淡的雪松沐浴露香味。
浴缸面上漂浮著稀碎零散的泡沫,陸知喬躺在水里,腦袋歪向一邊,雙目緊閉臉頰緋紅,祁言愣了兩秒,以為她一氧化碳中毒,忙上前,手伸向她鼻子。
呼吸沉穩冗長。
睡著了。
虛驚一場,祁言松了口氣,視線不經意往下移,一怔,頭皮倏然發麻,險些噴出鼻血來。
寸|縷未|著的人浸泡在水中,燈影下光澤瀅瀅,愈發豐|潤,白如新雪的山巒上點綴兩抹猩紅,連綿起伏,延伸到最隱秘的峽谷,叢林茂盛,魆黑發亮。
方才看書靜下來的心,此刻怦怦亂跳,祁言直勾勾盯著水面,眼珠子都要瞪出來,喉嚨有點癢,那股不安的躁動愈來愈強烈。她強迫自己移開眼,不去看,輕輕拍了拍陸知喬的臉:“喂,醒醒……”
浴缸是智能調溫的,里面的水仍然溫熱,泡著舒服容易昏睡,加之酒精麻痹神經的作用,她喊了半天,陸知喬一點反應也沒有,呼吸倒是愈發平穩。
看樣子要想辦法把人弄出來。
祁言環顧四周,拿起搭在架子上的大浴巾圍在身前,兩手伸進水里牢牢勾住陸知喬腋|下,使足了吃|奶的力氣才將人拖起來,一點點抬出浴缸,靠墻站穩了,拉過浴巾擦干凈水漬。
難免有擦碰,那些軟的,極有彈性的,嫩的,撓手的,無一不是。
如此情況,睡沙發是不可能了。
祁言半拖半抱著陸知喬放到自己臥室的大床上,鋪開被子給她蓋好,自己拿了衣服去洗澡,洗完順便把那套給陸知喬準備的睡衣帶出來,仔仔細細替她穿上。
穿衣服的過程亦是極度煎熬。
算算日子,自從那次酒吧瘋狂后,她已近兩個月沒有xsh,以前會不定時出去尋合口味的女人解決需求,但嘗過陸知喬的滋味后,她寧愿忍著自力更生,用玩具解決。
如今美味就躺在身邊,手無縛雞之力,任由她擺布。
偏偏她不能。
趁人之危是下作,是無恥,說難聽些是迷|jian,是犯|罪,她無法對陸知喬做出這種事,更不可能冒著對方與自己撕破臉的風險來滿足一時的貪念。
房里臺燈調得昏暗,熟睡的陸知喬有種恬靜的美,褪去所有矜持與冷漠,不設防備,她呼吸平穩深長,濃而卷翹的睫毛宛如兩把小扇子,投下淡淡陰影,昏黃的燈光下,眉宇顯出些許脆弱與疲憊。
祁言伸出手,輕輕撫平她眉心褶皺,在她唇角處親了親,小聲說:“晚安。”
關燈,躺下,極力克制著不去抱她。
怕自己忍不住。
夜色深長寂寥,有人好夢,有人失眠。
初冬清晨的陽光透過窗戶落進房間,昨夜忘記拉上窗簾,光線刺目明亮,陸知喬迷迷糊糊睜開眼,受到強光刺激微瞇著,拉過被子擋了擋,大腦緩慢地清醒過來。
宿醉的后果是頭疼,她拉開被子坐起來,揉了揉太陽穴,環顧四周,發覺房間有點眼熟,這床,這被子……昨晚應酬喝酒,喝多了在路邊吐,遇到祁言,被帶了回來,然后洗澡睡覺。
陸知喬頂著亂如雞窩的頭發坐在床上發愣,記憶到洗澡部分就斷了,后面發生的事情想不起來,她低頭看了看身上穿得完完整整的睡衣,分明記得自己是要睡沙發,卻不知怎么睡到了臥室里。
難道……
她抓了抓領口,往里瞥一眼,光潔如初,沒有任何痕跡,松一口氣。
祁言不是那種人。
她下床,趿著拖鞋出去,循聲走到廚房門口,祁言站在灶臺前煮東西,手里勺子伸進鍋里輕輕攪動,她側對著門口,身量高挑,一雙腿修長筆直,垂順黑亮的及腰長發瀑布般披散在背后,無論哪個角度都好看。
陸知喬神情微動,張了張嘴正要說話,祁言一轉頭發現了她,冷艷的眉眼立刻彎成月牙:“醒了?”
“嗯。”她點點頭,腳步不由自主上前。“昨天謝謝你。”
又欠一個人情。
祁言笑容僵了僵,忽然湊近,以極曖|昧的語氣道:“我不想聽你說謝謝,真要謝我就來點實際的,比如——”
“親我一下。”
才睡醒起來的模樣素凈寡淡,無精打采的,少了幾分冰冷禁欲,看著柔柔弱弱好欺負,尤其穿著自己的睡衣,渾身上下都透著股子誘惑的味道,讓人忍不住。
陸知喬抿了抿唇:“還沒刷牙……”
“意思是刷了牙就能親我?”
“……”
“去吧,我等你。”祁言笑著推了她一下。
喝酒誤事,腦子都轉不過來,被人下套還主動往里鉆。陸知喬邊刷牙邊這么想。
心里有點悶悶的,說不上來什么感覺,昨晚似乎也有朦朧的一點,她沒去抓住,也懶得抓,到底是欠祁言太多,能還盡量還,處理完這邊還要回去看看女兒,接著又是工作,她空不出多余的心思想其他。
刷完牙,粥已經煮好了,祁言正在盛,陸知喬緩步走過去,心跳得飛快,趁人不注意,嘴巴碰了一下她的臉,而后迅速退開。
祁言:“???”
“我去看看妞妞。”陸知喬低頭避著她視線,三步并兩步回房間。
她拿著自己昨天換下來的衣服,還有放在沙發上的包,穿鞋開門,祁言在背后喊住她:“帶妞妞過來吃早餐,省得你自己做。”說完又補一句,“就說祁老師請她吃。”
“……好。”
人關上門走了。
祁言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臉,那個吻實在太輕,輕得就這么不小心一碰,所有屬于那人的味道都消散了,如同從未留下過痕跡。
家里靜悄悄,客廳窗戶沒有關,清晨的冷風卷攜著陽光吹進來,涼颼颼的,陸知喬躡手躡腳回到主臥,換上自己的衣服,把祁言的睡衣疊好放進衣簍,等洗干凈再還回去。
次臥房門緊閉,她輕輕推開進去,厚厚的窗簾遮擋住光線,里面很暗,床上拱起了一座小山包,露出半個腦袋——小姑娘懷里抱著娃娃,側躺著,呼吸均勻平穩,睡得正香。
陸知喬彎腰親了親女兒的額頭,眼睛里涌起酸澀的潮氣,靜默半晌,沒忍心叫醒她。
孩子的生活習慣一直很好,在她的嚴格監督下,向來是早睡早起,周末也不例外,可現在已經八點仍睡得這么沉,想必昨晚睡得很遲。究竟是因為一個人在家害怕,還是想等她回來……
她不愿往下想,眨眨眼,掖了掖被角,無聲無息退出去。
“妞妞呢?”一進902,祁言就問。
陸知喬自覺換鞋走到餐桌邊,坐下,“還沒起,周末讓她多睡會兒。”
祁言點頭,沒說什么,盛好的粥遞給她。二人各自喝粥,一時無話。
“昨天——”陸知喬輕聲打破靜謐,“你怎么會那么巧?”
“平安夜出去玩,回來的時候剛好路過。”祁言漫不經心道,邊說邊給她夾了個煎餃。
“一個人玩?”
上周末她問她有沒有空,已經猜到七八分,像祁言這性格的人,應該還有許多朋友,不至于沒邀到她就不去了。陸知喬內心承認自己沒話找話,涉及隱私問了不妥,于是閉嘴。
“不是。”
意料之中。
“跟女朋友。”祁言咽下一口粥說。
陸知喬手一僵,勺子沒拿穩,掉進碗里濺起了幾滴湯漬落到臉上,那股朦朦朧朧的感覺又冒出來,還沒等抓住,就被隨之而來更為濃烈的羞惱和憤怒沖走。
有女朋友?
還調戲她?占她便宜?表現得那么——
“就是女性朋友的意思。”祁言勾唇一笑,“很多直女喜歡這么稱呼,我湊個熱鬧。”
“……”
又被調戲了。
陸知喬沒說話,臉上變換著細微的神色,眉眼簡直僵冷如死灰,祁言收斂了笑意,輕輕抓住她的手,低聲道:“你介意的話,我以后不這么喊。”
“沒事。”
陸知喬抽開手,揪了張紙巾擦臉,繼續低頭喝粥。
已經被這人看到過自己最狼狽最丑陋的樣子,再多被開一次玩笑又有何關系呢?只是她愈來愈弄不清楚,究竟該繼續把祁言當做孩子的老師看待,事事客氣周全,還是放下矜持和防備,嘗試以普通朋友的身份與對方相處。
只要女兒還在附中念書一天,這個選擇就沒有答案。
那么,她們現在算什么?
年尾忙碌,與森陽科技的合作事宜前后拖了一周,陸知喬終于成功談下來。
對方老總姓祁,是個神采奕奕的中年大叔,五官略深邃,鼻子尤其高挺,她第一眼見到他就想起了祁言,鼻子實在太像,險些以為這人與祁言有什么血緣關系。但世界如此大,巧合總是有的,她沒多想,完成任務便向上司匯報。
總經辦里飄著淡淡的草木清香,辛辣提神,舒敏希架著二郎腿坐在沙發上,疲憊地揉著太陽穴,她剛從華南分公司回來,這幾天也是連軸轉,很累。
鑒于跟陸知喬比較熟,她便沒顧忌那么多禮節,隨性些,正好也快到下班時間,兩人并肩挨著坐,歇一歇聊會兒天。
“這段時間辛苦你了。”
“分內的事。”
“忙完這陣子,好好陪陪你女兒,我都很長時間沒看到妞妞了,什么帶她出來玩?”舒敏希喝了口茶,妝容精致的臉上浮起笑容,眼尾有淺淺的皺紋。
陸知喬仰面望著天花板,想了想說:“過年帶她去度假。”
“有個女兒在身邊真好。”舒敏希輕聲道,眼里浮起一絲落寞,“哪像我,孑然一身,今年春節還是不回家了,免得被父母念。”
人到中年,快四十歲了,有錢有事業,沒伴侶沒孩子,雖然后兩者都不是生活必需品,但夜深人靜的時候,望著空蕩蕩的大房子,心里難免會生出孤寂感。
有些陪伴,動物無法代替人類。
陸知喬眼皮低垂:“有父母念,也很好。”
舒敏希一怔,意識到不能再往下說,忙轉移話題:“元旦我準備去看看董事長,她身體一直不太好,聽說又生病了。你要不要跟我一起去?”
——篤篤篤
敲門聲打斷了陸知喬說話的念頭。
兩人同時抬眼望去,姜秘書推門而入,小聲說:“舒總,青木小姐來了。”
“不見。”舒敏希霎時變臉,冷聲道,“請她回去。”
“可是……”
好歹是公司最大客戶之一家的千金,直接冷硬回絕恐怕失禮,姜秘書話還未說完,背后一道人影擠了進來,迎面與沙發上二人的目光撞個正著。
青木沙紀,日本帝成株式會社會長的女兒。
長了張很典型的日系蘿莉臉,黑發中分,樸素干凈的白毛衣,亞麻灰色長裙,粗跟短靴。她站在那里,視線落在二人緊挨的肩膀上,好奇地打量陸知喬,隨后看向舒敏希,欲言又止。
姜秘書識趣關門退出去。
陸知喬也站起來,朝她禮貌一笑,對舒敏希道:“舒總,我先去忙了。”說完不待人點頭,腳底生風。
一室寂靜,長久的沉默。
沙紀吸了吸鼻子,清新辛辣的草木香,凜冽好聞,她上前兩步:“敏希,剛才那是誰?”
“朋友。”
“朋友會叫你舒總嗎?”她一口中文流利清晰。
舒敏希皺眉不答,瞳孔深處凝結了一層寒冰。
沙紀坐到她身邊,方才陸知喬坐過的位置,一把捉住她的手,聲音有些顫抖:“我不是故意要闖進來的,但不用這種辦法你不會見我……”生怕她會掙脫,又加了一只手死死攥住。
“放手。”
“我們談談吧,至少給我一個解釋的機會。”
舒敏希使力掙扎著,奈何這人蠻力大,手腕都痛了也掙不脫,她一時惱怒:“你爸都回日本了,你留在這做什么?”
“這次來我沒打算走。”
沙紀突然松手,卻是直接攔腰抱住她,眼睛里彌漫起水霧,哽咽道:“我已經跟秀幸離婚了,孩子我也……”
“姜秘書!”舒敏希喊了一聲,打斷她,“叫保安來!”
“敏希——”
……
陸知喬剛回到辦公室,手機就響了,是祁言的電話。
她給的備注是“祁老師”,一看見這三個字出現在屏幕上,便會不由自主聯想到孩子在學校是否有什么事,既緊張又忐忑,“祁老師?”
“叫名字。”
“……”
“快點。”那頭傳來女人懶懶的嗓音,帶著命令式的強勢。
陸知喬心莫名顫了顫,從善如流地改口:“祁言。”
“下班了么?”
“還有五分鐘。”她看一眼手表。
“今天不加班吧?”
“嗯。”
“今天車子限牌對吧?”
“嗯。”不知這人葫蘆里賣的什么藥。
聽筒里沉默幾秒,忽然笑起來,柔聲道:“我在你公司樓下。”
陸知喬怔住。
“等你下班,接你回家。”
說完不待她回應,掛掉電話。
陸知喬放下手機,起身走到窗戶邊,伸頭往下看,辦公室的位置并非靠大樓正門一面,只能看見邊角的花圃,外面天色已暗,她視線尋了一會兒,并沒瞧見人影。
好奇心就這么被高高吊起。
六點整。
大部分職員打指紋卡下班,少部分要加班的沒走,人群陸陸續續涌出大樓,四散開,陸知喬乘電梯下到一樓,跟隨人流走出大門。
一輛騷紅色laferrari停在門口,副駕門高高掀起,拉風張揚的造型格外引人注目。
“哇,這什么車,顏色好|騷啊!”
“今天有大客戶來?”
“老板的吧。”
陸知喬怔怔看著那輛車,耳畔傳來旁邊人的議論,她忽然有種不祥的預感……
手機亮了。
是祁言發來的微|信消息:
【上車】
“……”
一陣冷風吹拂而來,輕輕掀起陸知喬額前的碎發,眾目睽睽之下,她面無表情地邁開步伐走過去,彎腰鉆進車里。
關上門,臉色爆紅。
祁言雙手抱臂靠在椅背上,好整以暇地看著她,挑眉輕笑:“陸女士,您的專職司機言言為您服務。”
“……”
“這車好看嗎?”
陸知喬深呼吸一口氣,不敢看窗戶外面,輕輕嗯了聲:“好看。”
不僅好看,還騷|氣,十分符合這人的氣質,簡直就是為她量身定制的。
祁言嘴角笑痕漸深,直起背,撐著手臂靠過去:“喜歡嗎?”
陸知喬喉嚨噎住,沒答。
“嗯?”
“你哪兒來的?”她岔開話題。
“不用管哪里來的,反正不是偷的搶的。”溫|熱的呼吸盡數撲到耳側,嗓音撩|人。
“回答我,喜歡嗎?”
陸知喬打了個顫,偏過臉躲開,卻正好將淚痣送到這人唇邊,霎時熱意覆過,連帶眼皮都要被融化,含糊地應道:“……喜歡。”
“那——”
祁言溫柔地嘬著她的淚痣,眸色暗沉郁晦暗:“是喜歡我的,還是喜歡那個男人的?”
作者有話要說: 這是一道送命題!
陸麻麻:求生欲強烈.jpg
不好意思今天更新遲了,鞠躬!本章隨機發100個紅包=3=
(目前暫時不會有車,有也是隱形拉燈的那種,你們懂得,如果感覺到失望的小可愛,可以及時止損,有緣再見,么么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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