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瑤進了屋子坐下, 與楊阿姆詳細談此事,問她阿耶何時能回來。
楊阿姆搖了搖頭,“大將軍好像叮囑過下人, 說他半個月后會就會回來?!?br/>
秦瑤手搭在膝蓋上的手, 默默攥緊了衣裙,喃喃道:“半個月嗎......”
半個月的話, 她還是能等的。
她和謝玉升此事爭吵了一番,在沒有得到阿耶親口的回答時,秦瑤還不能回去。
秦瑤道:“那這半個月, 我便住在洛陽,等阿耶的消息吧。”
楊阿姆面露喜色,道:“娘娘要在洛陽?。磕歉仪楹冒。锬锍黾藓螅|房一直沒人動過, 都保持著原來的樣貌,將軍日日讓奴仆們去灑掃得一沉不染呢。”
只是楊阿姆想到了一事, 露出幾分擔憂,問:“娘娘這次歸寧回家, 可是陛下同意的?”
“陛下”二字從她口中緩緩說出,秦瑤眼睫顫了顫, 揚起臉, 道:“自然是同意的?!?br/>
楊阿姆這才放心了,撫了撫心口,道:“瞧把奴才嚇得,方才見娘娘匆忙地回府,還以為娘娘和陛下出了什么事情,嚇得慌了神, 還好、還好沒有出問題?!?br/>
其實和楊阿姆持同樣想法的有何止一人呢。
府里人只瞧著皇后娘娘歸來,卻沒見著皇帝陪伴在側,私下里議論紛紛,說什么的都有,有人就猜測莫非是秦瑤和皇帝生了嫌隙,這才慪氣回秦家的?
秦瑤當然不知道外面的人怎么想,她風塵仆仆趕了五日路,累得快要虛脫,眼下是強撐著一口氣和楊阿姆說話。
她擺了擺手,讓楊阿姆退下,回了自己的閨房,沐浴完便歇下了。
秦瑤在秦府待了大半個月,這半個月來,日日給在涇州的阿耶寫信,可每次信件投出去都石沉大海,得不到阿耶的回信。
秦瑤心生焦急,準備親自去涇州看看。
誰知就在出發(fā)那一日清晨,府上傳來喧嘩聲,仆從報進來稟報,說有貴客來見。
秦瑤問奴仆是誰,奴仆也不說。
他引著秦瑤被到了一處涼亭,等秦瑤踏上臺階,映入眼簾的就是池塘邊一道挺拔玄色身影。
聽到腳步聲,那人回過頭來,面容俊美,在陽光下,更加的耀眼,氣質出塵。
是燕賀。
他看到秦瑤,唇角上揚,身上懸掛的玉佩明玨輕撞,聲音泠泠清脆。
燕賀朝她走近了一點,輕聲喚她:“瑤瑤?!?br/>
秦瑤回以一笑。
若是以前,秦瑤自然會喊燕賀哥哥,可前幾日,她在謝玉升收集的那些謀逆的證據上,也看到了燕賀參與的手筆。
上面說秦家與燕家私下結成聯(lián)盟,約法三章,其中有一條,就是謀逆成功后,將秦瑤再嫁給燕賀為妻。
這話帶來的沖擊力太大,以至于秦瑤到現(xiàn)在都還沒緩過神。
阿兄雖然說過她想和離便和離,但并沒有說過,要將她嫁給燕賀。
然而當務之急是弄清楚謀逆之事是否是空穴來風,秦瑤平復好心緒,為了不讓燕賀懷疑,臉頰上展露梨渦,上前喊道:“燕賀哥哥?!?br/>
燕賀笑了笑,別在背后的手,拿出來一物,遞到秦瑤手上。
那是一只小妝奩,秦瑤接過,打開一看,里面躺著一對空雕花的芙蓉玉耳珰,抬頭問:“送給我的?”
燕賀眼里帶上笑意,輕聲問:“喜歡嗎?”
風吹草木,秦瑤理了一下鬢邊的碎發(fā)。
燕賀得不到她的回應,燕賀道:“來的路上,想起你喜歡漂亮的小玩意,就特地給你買了。”
秦瑤長了一個心眼兒,越聽這話越覺得不對勁。
她到底不是懵懵懂懂的幼女了,長大了許多,以前她會開開心心地收入囊中,可現(xiàn)在這樣是萬萬不能的,若被別人看去,就是一個私相授受的罪名。
秦瑤大概能感覺到燕賀對自己的感情,他的眼神赤誠、熱烈、就像天上的太陽,分毫不加掩飾,似乎不怕秦瑤察覺。
明明不久前在北地,他還不是這個眼神看自己,現(xiàn)在好像沒有了什么顧忌。
秦瑤將妝奩盒子關起來,沒說喜歡也沒說不喜歡,問:“燕賀哥哥怎么來洛陽了,你不是應該在西北嗎?”
燕賀道:“我將你之前給我的信轉交給了你的阿兄,他看了后,放心不下你,讓我再來看看你,沒想到你直接回了洛陽城,是有什么事情嗎,瑤瑤?”
秦瑤笑道:“沒有,就是我想念阿耶了,順道回來看望看望他?!?br/>
她說得真誠,燕賀聽了后卻搖搖頭道,“是因為和陛下起了爭執(zhí),才回來的嗎?”
秦瑤的手握成拳頭又松開,回道:“沒有的事?!?br/>
燕賀柔聲問:“那瑤瑤為何在洛陽待了這么久也不回去?一國皇后,本該在宮闕之中,卻跑回了娘家,這讓外人作何感想?如今朝堂上為此事已經吵了好幾天,傳言更是傳得滿城風雨了?!?br/>
池塘里溪水清澈,鯉魚跳起,濺起水花灑到小姑娘面頰上。
秦瑤纖長的眼睫垂覆,久久不語,水珠順著她額角滑落,肌膚上細膩的絨毛清晰可見。
燕賀半低下頭,道:“瑤瑤,回長安城吧,陛下在等你,你出門在外這么久,他心里不可能不擔心你,你既然嫁給他為妻,就應當和他好好過,不可因為一些小事,二人生出嫌隙。”
秦瑤心微微一震,對上燕賀的視線:“燕賀哥哥真的這么想的嗎?”
燕賀勾了勾唇,“不止是我所想,也是你阿兄、阿耶的心愿。”
燕賀又問:“對了,這段時間,陛下有給你寫信,關心你情況嗎?”
秦瑤腦海里思緒萬千,剛剛才被勾起來對于謝玉升一些感情苗頭,在聽到這話后,又消了下去。
她輕輕搖了搖頭,“沒有?!?br/>
她回洛陽快一個月了,他不止沒寫過一封信,連派人來詢問她何時回去沒有過,好像忘記了她這個人。
燕賀手搭上秦瑤的肩膀,安慰道:“許是陛下忘記了?!?br/>
秦瑤心里清楚,他如若真想,怎么會忘了,不寫信,只是不想罷了。
這讓秦瑤更加肯定了留在洛陽的心,小姑娘臉上未見得表現(xiàn)的多失落,笑著道:“燕賀哥哥何時走,會在這里留幾日嗎?”
燕賀正有此意,道:“我此前從未來過洛陽,恰巧此行來前來,便想留下來幾日,觀賞觀賞洛陽的景色。”
秦瑤點點頭,“那我明日差管家陪你出去。”
燕賀既然來府上,又和父兄關系近,在沒有確切的證據表明他謀反前,秦瑤作為家里的主人,自然不能將人趕走,便主動讓燕賀這幾日留宿在將軍府好了。
燕賀也沒拒絕,順勢應下了。
**
距離洛陽三百里外的長安城,夜色逐漸攀升,宮廷之中亮起燈火,如星星點綴。
謝玉升幽幽地站在黑暗之中,風吹衣袍如皺。
身后走進來內侍,對著皇帝道:“陛下,太皇太后用完膳了?!?br/>
謝玉升嗯了一聲,轉身走進了宮殿。
殿內古樸素凈,燈火昏黃,太皇太后坐在圓桌邊,手拈佛珠,似在念佛。
終于,她念完了,示意謝玉升在她對面的位置坐下。
她給謝玉升倒了一杯茶,開口的第一句話便是:“何時去洛陽,把皇后接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