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姝在他懷里沉默了好一會兒,這才把僵硬的身體放松下來,“我沒激動,只是突然聽到這個名字,有些復雜。”</br> 若是以前,聽到這個名字,她只會滿腔恨意。</br> 但現在,知道他是自己的親生父親后,她聽到這個名字,除了還有恨意之外,更多的是復雜,是不知道怎么面對。</br> 甚至,還有逃避。</br> 但凡顧耀天對顧漫情這個女兒沒有那么多感情,她都不會這樣。</br> 可偏偏顧耀天......</br> “我知道。”傅景庭輕輕拍了拍容姝的后背。</br> 容姝拉緊男人的衣服,“你為什么要去見他?”</br> 直覺告訴她,他去見顧耀天,一定是因為她。</br> 果然,傅景庭下面的回答證實了她的猜測。</br> 他輕輕撫摸著她,“我是為了你,所以考慮了一番后,決定去見顧耀天。”</br> “你把我的身份,告訴他了?”容姝看著男人。</br> 除了這個,她實在想象不出他去見顧耀天的理由是什么,總不能因為顧耀天是她父親,他去探望岳父吧?</br> 開什么玩笑,不說她對顧耀天的復雜情感,都不愿意去見顧耀天。</br> 他一個跟顧耀天沒有什么血緣關系的人,反而還同意討厭顧耀天的人,怎么可能會去見顧耀天。</br> 只能說,他去見顧耀天,只有可能是把這一切都告訴了顧耀天。</br> 果不其然,傅景庭在容姝的注視下,緩緩點了點頭,“是,我告訴他了。”</br> “為什么?”容姝握緊手心。</br> 傅景庭沒有隱瞞,直接開口回道:“因為這件事情,已經瞞不住了,所以還不如干脆全部挑明。”</br> “然后呢?”容姝緊盯著男人,“他們什么反應?”</br> 她忽然想知道,顧耀天夫妻得知自己才是他們的女兒時,會有什么感覺。</br> 是繼續像以前那樣討厭她,還是......</br> “他們很高興。”傅景庭回答。</br> 容姝瞳孔顫了顫,“什么?高興?”</br> 她有些不敢相信。</br> 傅景庭頷首,“是的,他們很高興,說實話,當時我看到的時候,也覺得有些驚訝,就算他們很愛自己的女兒,但如果聽到自己的女兒,其實是自己一直恨著的仇人,還是被仇人養大的,心情應該多少都是復雜的,但顧耀天夫妻,確實沒有感覺到復雜太久就接受了,而且他們還很高興和激動,尤其是顧夫人,當時還向我問了很多關于你的事情。”</br> “是嗎......”容姝嘴巴張了張,聲音有些干澀,心里也有種說不出來的感覺。</br> 高興嗎?</br> 或許是有的,沒有誰不喜歡聽到自己親生父母對自己是有感情的。</br> 可同樣高興的同時,容姝壓力也更大了。</br> 只因為顧耀天夫妻越是對她有感情,她就越是不知道該怎么辦了。</br> “你告訴她了?”容姝垂下眼簾問道。</br> 傅景庭搖頭,“沒有,關于你的很多事情,我都沒有告訴她,我只是告訴她,你現在沒事,孩子也保住了,她很開心,也松了口氣。”</br> “是么。”容姝咬唇,心里更加難受。</br> “為什么要把我的身份告訴他們?”</br> 這才是她現在最想知道的答案。</br> 傅景庭摸著她的頭發,“因為我想知道,他們在得知你才是他們的女兒,到底會對你有什么感情,又會不會對你做出犧牲。”</br> “什么意思?”容姝看著男人。</br> 男人也沒有瞞她,直接就把自己的意思說了出來,“我想知道,顧耀天會不會為了你,選擇放棄治療,如果他真的愛你這個女兒,他就知道你這個女兒所面臨的的痛苦,就自然會選擇放棄治療早點結束自己的生命,讓你不要再陷入容顧兩家的恩怨當中,無法自拔,痛苦一生。”</br> “什么,你竟然打著這個目的?你......”</br> 傅景庭額頭抵著她的頭,“老婆,你也不要覺得我狠心,顧耀天害了你爸爸,害了天晟的員工,也害了礦洞那么多人,他罪惡滔天,就算沒生病,他以后也是死刑,而他現在得了病,這個病本來就無法醫治了,我沒有讓他自殺,而是讓他放棄治療,等待病魔將他帶走,已經是將人情了,你也應該明白吧?而且這樣的死法,也是給他最體面的方法。”</br> 容姝說不出話來。</br> 因為她知道,男人說的都是真的。</br> 以顧耀天所犯的所有罪行,絕對是死刑沒跑。</br> 但他們卻讓顧耀天選擇自行放棄治療,等待著病魔將他帶走,意思就是說,他們沒打算報警了,也沒打算把顧耀天送進監獄了。</br> 而是讓顧耀天自己等死。</br> 這對于顧耀天一個犯了滔天大罪的人來說,的確是最體面的方式了。</br> 可是......</br> 傅景庭似乎看出了容姝心里想什么,把她的手放到嘴邊親了一下,“如果他真的愛你,他就知道我們這么做,也是為他好,也是為他盡最后的孝心,他也應該他這么做,是在為過去對你這個女兒做造成的一切傷害的賠罪。”</br> 容姝閉上眼睛,眼淚流下。</br> 即便她心里恨著顧耀天,但知道顧耀天那么愛她這個女兒的時候,她心里也是百味陳雜。</br> “更何況,顧耀天本來就活不了多久了。”傅景庭又說了一句。</br> 容姝哽咽,“我知道,我知道......”</br> “他同意了。”</br> “什么?”容姝猛地抬頭看他,“你說,他......”</br> “是。”傅景庭頷首,“知道我去找他的來意后,他沒有考慮多久,就同意了,他愿意為了放棄生命,他想彌補你。”</br> “他......他真的同意了?”</br> 傅景庭嗯了一聲,“真的,不過他說,他想要見一見你,你呢?愿意見他嗎?”</br> 容姝咬唇,“我不知道。”</br> 如果顧耀天還是單純的仇人,顧耀天要見她,她可能就答應了,反正這個仇人也活不了多久了,她就當過去看看仇人凄慘的下場。</br> 但現在得知顧耀天是自己的親生父親,還是一個愛著自己的親生父親,她就突然沒有那個膽量,也沒有那個勇氣去見他了。</br> 因為她不知道,該用什么身份去見他,容家的女兒,還是顧家的女兒?</br> 見了顧耀天之后,又該用如何態度面對他,是像過去那樣,還是用對爸爸那樣的態度去?</br> 她想,她都做不到吧?</br> 容姝把臉埋在男人懷里,想鴕鳥一樣,把自己藏了起來。</br> 傅景庭見狀,沒有絲毫意外,“不知道沒關系,好好考慮考慮吧,你想見就見,不想見就不見,我都支持你。”</br> “那你呢?”容姝聲音悶悶的從他懷里發出來,“你希望我見他嗎?我又該去見他嗎?”</br> 她現在迫切的想聽到別人的想法和意見。</br> 因為她不想一個人面對,那樣太壓抑了。</br> 傅景庭看著容姝的頭頂,“你想聽真話嗎?”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