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靜無波的空中,一道殘缺的金色羽翼劃過,宴爽振翅而飛,帶血的羽翼上鮮血灑落,眼中被模糊的淚水噙滿。</br> 宴爽不敢停歇,她背上是大澤山的遺孤,踏著滿山鮮血闖出來的一條活路,不把人送到天宮,她連死都不敢。</br> 鷹族善飛,她的速度已經是仙中極致,即便是御風在此,也不會比她更快。</br> 但化為半神的阿玖,還是輕而易舉地追上了她。</br> 一道神力閃過,落在宴爽身上,她被阻了去勢,跌落在云端,踉蹌抬頭,成神入魔的青年立在她面前,臉上含著冷漠的笑意。</br> 宴爽一把護住身后的青衣,怒視阿玖:“你到底是誰!”</br> 阿玖勾了勾嘴角:“我就是我,當初還是我在北海把你救下來的。怎么,鷹族的公主這么沒記性?”</br> 宴爽臉上因為這句話一點血色都沒有,她眼底露出不可置信的神色,喃喃道:“不可能,你不是阿玖,他不會殺了掌教和閑竹前輩!”</br> “不止,還有青云那些不自量力的小道士?!卑⒕镣艘谎垩缢砗蟮那嘁?,“對了,這兒還剩一個。殺了他,本尊晉神之路才算功德圓滿?!?lt;/br> 宴爽忍不住齒寒,手握長鞭迎向阿玖,把青衣牢牢護在身后:“無論你是誰,今日你要殺他,除非我死?!?lt;/br> “都是仙族,多一個少一個沒什么關系,你是鷹族公主,死在這兒倒也正好。”</br> 模糊的仙力波動從遠處傳來,必是趕來的天宮上仙。魔尊眼一冷,露出一抹陰詭的深意,來得正好,當著所有人的面殺死鷹族公主和小道士,然后拖著天宮上仙等到森羽的妖界大軍馳援,為了保住鴻奕,森羽一定會和御風開戰,只要他在混戰中讓阿玖死于天宮上仙之手。</br> 仙界失了大澤山和瀾灃,妖界失了狐族王子,仙妖之戰再也無法避免。</br> 魔尊不再拖延,掌中現出寂滅輪,輪上燃起炙火。</br> “既然你執迷不悟,我就送你們一起上路。”魔尊話音落定,炙火帶著神光朝滿身鮮血的宴爽和昏迷不醒的青衣而去。</br> 宴爽握緊長鞭,鞭上金色神力涌動,迎上了寂滅輪的攻勢。但羸弱之星難爭皓月,金鞭筑起的結界一寸寸被炙火焚燒,當金色的仙力只剩下最后一息時,宴爽仿佛觸到了寂滅輪毀天滅地的灼熱感,她展開帶血的雙翅,將青衣護在自己的翅膀里,絕望地望向獄火中仿若惡魔的青年。</br> 一眼萬年,她卻突然想起了鬼界中那個笑著給她買桂花糕的少年。</br> 怎么能死在你手里呢?鴻奕?</br> 為什么我宴爽的一生,是終結在你的手里?</br> 若有一日,你清醒過來,還會記得我嗎?還是,你從始至終都是一個惡魔,是我們錯信于你,才會淪落到今天這個下場。</br> 宴爽的眼淚終于從眼中流下,落在了炙火之上。</br> 明明只是微小的一滴仙淚,明明只是絕望里最無奈的一眼,被困在魔境深處的阿玖卻仿佛感覺到了一般,他愣愣望向炙火中跪在云端雙翅帶血的宴爽,掌中寂滅輪上燃燒的火焰微微一滯,雖然只是無比細微的一瞬,宴爽仍是感覺到了。</br> 她從絕望里又生出一股希望,用盡全力呼喊:“阿玖!”</br> 但那僅僅是一瞬的清醒,魔氣再度控制阿玖的身體,寂滅輪上的魔火再度燃燒起來,寂滅輪仍以不可阻擋的力量向宴爽而去。</br> 與此同時,九幽煉獄里,三火咆哮著噴出妖火,一口咬斷纏斗了兩日兩夜的其中一株弒神花的身軀,拔出了它的種子。他重重落在地上,化成人形,露出了深可見骨的傷口。</br> 不愧是上神之下無敵的弒神花,若不是碧波這些年給他偷偷塞了不少保命神丹,他早就被弒神花吞了。</br> 一直在旁虎視眈眈的魔獸們見三火受傷,紛紛露出垂涎的目光,仿佛下一秒就要沖上前撕碎他。三火眼底一沉,拿出一方紫色玉璽往空中一拋,紫光將他籠罩,將魔獸們隔絕在外。</br> 這紫色玉璽是天啟的神印,也是開啟和關閉九幽煉獄的鑰匙。它剛一出現,圍攏在旁的魔獸們眼底露出滿滿驚懼,毫不猶疑地撒腿跑了。</br> 三火用神力在掌中燃起妖火,半神之力純正無比。他把古晉煉制失敗的化神丹碎片和弒神花種子朝掌中的妖火中扔去,祭出一半神力,重新開始煉制化神丹。</br> 以仙力煉制,需三月時間,但他是半神,祭出一半神力煉制,最多三個時辰,化神丹可成。</br> 三火修煉數萬年,入神在即,從未想到臨到頭了,他這個妖王居然會為了一只仙獸甘愿放棄一半神力。</br> 他苦笑一聲,想起那只又懶又蠢但比誰都善良陪了他一百年的水凝神獸,默默閉上了眼。</br> 罷了,當有此劫,隨心而為便是。</br> 就在三火一口咬斷弒神花身軀的那一瞬,仙界云端,手握寂滅輪沖向宴爽的魔尊身體猛地一滯。</br> 弒神花和它心血相連,弒神花種被奪,它的心脈大損,一定是九幽煉獄出事了!</br> 誰能入九幽煉獄,誰能傷弒神花!</br> 魔尊眼中現出一抹劇痛和憤怒,趁著這個契機,阿玖掙脫魔氣的束縛,把即將落在宴爽和青衣身上的寂滅輪收回,狠狠揮向了自己。</br> 轟!半神之巔全力一擊落在自己身上,阿玖吐出一口鮮血,半跪于地。</br> “鴻奕!你干什么!”阿玖瞳中黑色和紅色不停交換,臉上的表情也在陰冷和愧疚中交替。</br> “魔物,你害了大澤山,我鴻奕就算死,也不會讓你再傷害宴爽和青衣!”</br> 這一切發生在電光石火之間,宴爽愣愣看著阿玖突然收回寂滅輪砸在自己身上。</br> “阿爽!快走!帶著青衣走!”阿玖紅著眼,和魔氣爭奪身體,一輪又一輪砸向自己,他口中鮮血不斷涌出,用盡全力為兩人爭取時間。</br> “走??!”</br> 阿玖一聲怒吼,宴爽終于回過神,她抿緊唇,背起青衣朝天宮的方向而去。</br> 眼見著宴爽越飛越遠,阿玖眼底的魔氣現出一抹暴怒,魔尊猛地凝聚心神,強行將阿玖的神魂封印在神識深處,他身后九尾印記祭出,上古狐族的秘法終現。入魔的阿玖望向遠處的宴爽,強大的神力自九尾印記中而出,朝半空中的宴爽和她身后的青衣而去。</br> 哪知,這最強的一擊卻沒有攻向宴爽,反而緩緩消散,他不可置信地抬頭,才發現那張曾經出現在大澤山之巔的仙網鋪天蓋地朝他而來。而仙界最強的十一位上仙,正立在仙網之巔,仙力融成一體,上神之威驟然降臨!</br> 轟!轟!轟!</br> 仙網一寸寸落下,神力正氣浩蕩,已經被寂滅輪大傷神力的魔尊根本來不及躲避,被神力擊打在身,痛苦地半跪于地。</br> 魔尊惱怒異常,若不是九幽煉獄出事,弒神花種被奪,它不會突然傷了心脈,讓肉身和神力被阿玖奪回,以至于錯失了殺死宴爽的最好時機,如今不僅沒有等到森羽的妖族大軍,更被天宮上仙困在仙網之中!</br> 苦心籌謀一百年,機關算盡步步為營,卻在最后一刻毀于一旦!</br> 不,它不能就這樣放棄,只要它還活著,留得青山在,一切就有重來的機會!魔尊眼底燃起一抹怨毒和陰狠,它重新祭出九尾印記和寂滅輪沖向了仙網中最薄弱的一角。</br> 到底是半神拼盡全力的一擊,在魔尊不要命的沖擊下,仙網終于被撕碎一角,魔氣從縫隙中趁亂逃出,悄無聲息地消失在空中,但仙網內的阿玖卻因為驟然失了神魂控制,被御風等上仙死死攔住,在眾仙的仙力攻擊下遍體鱗傷,毫無知覺地朝云下墜去。</br> “鎖仙塔!”見阿玖重傷昏迷,御風將天帝暮光留下的鎖仙塔祭出,將阿玖收入其中。</br> 他從天宮趕來,半途遇見狐族王子追殺宴爽和青衣,尚不知道大澤山內究竟發生了何事。</br> 御風領著十一位上仙飛到重傷的宴爽和昏睡的青衣身前,剛準備詢問大澤山的情況,宴爽已經一口鮮血吐出,毫無預兆地倒了下來。</br> 驚雷上前查看,驚呼出聲,眾仙這才發現宴爽一雙金翼早已血肉模糊,她渾身是傷,內丹破碎,仙力已近枯竭,若不是御風等人及時趕到,她恐怕已經死在九尾狐最后的一擊之中。</br> 御風連忙為宴爽和青衣服下仙藥,但兩人傷勢過重,短時間內根本無法清醒過來。</br> “御風,宴爽公主和青衣小道長的傷勢太重,怕是短時間內醒不過來,那大澤山……”</br> “事急從權,帶上他們二人,我們馬上去大澤山。”御風神色沉沉,毫不掩飾心底的擔憂。</br> 宴爽和青衣被鴻奕千里追殺,那大澤山是不是已經……</br> 不可能,有閑善、閑竹和九星燈在,大澤山豈會輕易遭受不測。</br> 一群上仙浩浩蕩蕩朝大澤山而去,一個時辰后,眾仙立在大澤山山門前,幾乎不能相信眼里看到的一切。</br> 大澤山下,仙脈破碎,黑煙繚繞,漫山鮮血累累。</br> 這個仙界曾經最繁盛長久的仙門,一眼望去,已半點生機都不在。</br> 長生殿外的青石臺上,熟悉的人依舊在那,只是如今,所有大澤山弟子都閉上了眼,只剩下一副冰冷的軀體。</br> 任誰都能感受到他們臨死的壯烈和不屈。</br> 活了幾萬歲的仙界上仙們看著這慘烈到無法言喻的一幕,沒人敢上前。</br> 許久,不知誰突然開了口,短短一句,道盡六萬年人世滄桑,嘆息感慨。</br> “咱們仙界的大澤山,沒了啊?!?br/>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