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七之數,四十九道天雷。</br> 宴爽一千年前就已晉位仙族上君,按理說這四十九道天雷她扛下來并不為難,但阿玖身為上古妖獸,晉位上君引下的雷劫,最后三道道道皆是上君巔峰的力量。</br> 等到第四十七道天雷降下,她一雙金翼已經血肉模糊,但縱如此,她仍頑強地張開雙翼,半步未退。</br> 長生殿偏殿內,即將晉位上君的阿玖似有所感,猛地睜開眼,他眼中妖力射出,將殿門沖開,這時第四十八道天雷降下,擊在宴爽胸口,她一口鮮血吐出,被天雷壓得半跪于地。</br> 阿玖神色大變,就要掙脫入定出殿迎劫。</br> 宴爽猛地朝他看來:“你的妖身抵擋不住雷劫!別出來!給我待在里面!”</br> 阿玖雖妖力遠勝于她,但妖身卻是下君內丹,扛不住這最后一道天雷。</br> 阿玖性子桀驁,豈是宴爽能夠阻止,當即寧愿以身抗劫,也不愿宴爽一介女流拿命護他。</br> 宴爽發現他的意圖,怒吼:“渾蛋!大澤山上下拿命護了你和九星燈整整兩天,你想看著他們的力氣白費,就給我出來!”</br> 阿玖不蠢,他早就發現九星燈已經到了最后點燃的時刻,殿外一眾大澤山弟子拼盡全力阻止雷劫擊毀九星燈。因為他一直留在偏殿,才讓天雷的主要力量落在他身上,一旦他走出偏殿,天雷一個不慎擊中主殿正中的九星燈,所有人的努力將會功虧一簣。</br> 所謂天劫,便是九天之雷降下襲于身,一旦度過雷劫,來自天地間的靈力便會積聚于身,淬煉根骨,晉入下一個修煉階段。</br> 阿玖不再逞強,他眉宇肅然,凝神凝聚體內妖力,妖狐一族的九尾印記在他身后浮現,淡淡的金色妖力厚重而古樸,若仔細看那九尾中還涵著一條淡淡的虛尾,只是尚未化成實形,很難被發現。</br> “咦,真是稀罕,狐族幾萬年出的九尾狐里,你竟是最高等的天狐,難怪常沁把你拿眼珠子疼?!?lt;/br> 天狐,傳說中狐族至尊,最有可能化為神獸的十尾天狐,一般降生時就已是九尾。</br> 在狐族中,九尾稱妖獸,十尾乃上古神獸。</br> 突然,一道幽冷又輕佻的聲音毫無預兆地在阿玖耳邊響起。他猛地睜開眼,怒喝一聲:“誰!”</br> 殿內空無一人,殿外宴爽他們仍在等著最后一道天雷降下。</br> 沒有人聽到他的怒吼,也沒有聽到那鬼魅的話語。</br> “小狐貍,你看不見我的?!?lt;/br> “你到底是誰?”</br> “我是誰?我就是你??!”</br> “故弄玄虛,魔物,出來!”</br> 發覺那聲音來自自己身體之中,阿玖眸色微變,一道金色妖力自額間朝四肢百骸涌去,金光呼嘯而過,一寸寸凈化體內,那鬼魅的笑聲卻絲毫未減。</br> “別白費力氣了,你擺脫不了我的。你忘了嗎?你的命是我救的!沒有我,你早就死在九幽煉獄里,被魔獸一口吞了!小狐貍,我在你身上費了這么多力氣,你報恩的時候到了?!?lt;/br> “胡說八道,你什么時候救過我,我根本就不知道你是誰!”</br> 金光在阿玖體內脧巡而過,卻停在他心口半寸之處,那里黑色的魔力將他的內丹籠罩,他的妖力根本無法靠近。那黑色魔力發出猙獰的笑聲,猛地朝金色妖力襲去。</br> “小狐貍,你記性這么差,就讓本尊幫幫你好了?!?lt;/br> 黑色的魔力呼嘯而來,把阿玖的妖力盡數吞沒,然后涌過身體直奔向他腦海之中。</br> 阿玖口不能言,全身僵硬,只能眼睜睜看著黑色的魔力一點點吞噬他體內的妖力,就連他的神智也被一點點吞沒侵蝕。</br> 一道妖光閃過,頭中一陣劇痛襲來,猶若被撕裂一般,黑暗的場景模糊地出現在腦海中。</br> 他看見三年前的自己不愿被常沁管教,負氣出走,一路行到紫月山,卻被一團黑氣裹著進入了一個滿是巖漿和黑暗暴戾的空間里。那里只有無盡的黑夜,兇猛的魔獸和數不盡的白骨。他日復一日被追殺,遍身是血,直至靈力耗盡,臨死之際,那團將他帶進煉獄的魔氣突然出現,問他愿不愿意活下去。</br> 他要活下去,他還沒有向常沁證明自己,他還沒有為父親母親報仇,他不能死。</br> 他為了活下去,甘愿讓魔氣入體,終于在世間最恐怖的九幽煉獄里活了下來,從此他不再是被魔獸追殺的弱小狐貍,而是煉獄里的狩獵者,他不斷狩獵,不斷吞噬魔獸的內丹,越來越強大,直到被整個煉獄的魔獸群起而攻,那一場大戰終于以他落敗而告終,他妖丹碎裂,重傷逃到九幽煉獄中唯一的凈土,那棵梧桐樹下,但這次連梧桐樹也救不了他,他奄奄一息,被魔氣封印了記憶,再一次瀕臨死亡,直到……那只有著碧綠瞳色溫暖又純善的水凝獸的出現。</br> 自此血淋淋的噩夢不再,那之后半年的相隨相伴,猶若黃粱一夢,夢醒浮生,原來他早就被魔族所侵蝕,甘愿淪為魔族的禁臠。m.</br> 記憶沖破桎梏,所有的一切在腦海中浮現,阿玖終于想起那消失的三年他是如何度過的,也終于明白他為何會引來如此可怕的九天雷劫。為了活下去,他在九幽煉獄里吞噬了無數魔獸的內丹,那些內丹在他體內積聚成可怕的力量,讓他的實力早已超越了普通妖君。但他的妖力一直被體內的魔氣壓制,連他自己也不知曉,只要那魔氣不再壓制,天雷便會降下。</br> 別人渡劫,是從下君晉位上君,他渡劫,根本不知道晉升后會變成什么模樣。</br> “是你帶我入九幽煉獄!是你假意讓阿音和阿晉發現我!是你借著我的身體進入大澤山!是你傷了阿音!”阿玖怒吼,眼底恢復些許清明,努力抵制著魔氣對他身體的掌控。</br> “不錯,小狐貍,你終于記起來了,不過我做的,還不止這些呢!”魔尊帶著惡意的笑聲在阿玖腦海中響起,“你不是最討厭你那個姑姑常沁嗎?現在好了,我替你殺了她,你是不是該謝謝我啊小狐貍!”</br> 冰冷的話語猶若毒蛇吐信般從心底滑過,阿玖猛地一怔,眼底拂過不可置信之色,隨即化為山搖地陷的悲慟。魔氣趁著阿玖心神大震,猛地朝他腦海中最后一抹金光襲去,徹底吞噬了他的理智。</br> 阿玖如火焰般的琉璃瞳孔,完全化為了黑色,冰冷而幽暗。</br> 沒有人知道偏殿里發生的一切,被魔氣吞噬的阿玖輕而易舉掙脫入定,在所有人反應過來突然出現在大殿外。</br> “阿玖,快回去!”一直牽掛著阿玖的宴爽見他沖出偏殿,大驚。</br> 一眾大澤山弟子神色驚訝,但在雷劫之下早已仙力用盡,無力阻止阿玖。</br> “阿玖,阿玖,你不能出來!”青衣一直在宴爽身邊保護她,尚存一點余力,見阿玖出了偏殿,準備拉他回去。</br> 哪知阿玖一道妖力使出,重重砸在青衣身上。</br> 青衣根本沒想到阿玖會對他出手,毫無防備,被擊得跌落在地,一口鮮血吐出,眼底露出不可置信之色。</br> 阿玖轉過身看了宴爽一眼,那一抹黑暗和漠然讓宴爽怔住。她心底生出一股不安,見阿玖祭出寂滅輪,狠狠砸在長生殿主殿大門上。</br> “阿玖,不要!”</br> 聲音未落,長生殿主殿大門被砸開,只見里面封閉五識的閑善閑竹正將仙力注入大殿中那盞瑩瑩燃燒的九星燈。</br> 九星已燃八星,那最后一星露出點點熒光,只差一息,就要徹底被點燃。</br> 阿玖眼底一冷,看了空中積聚的雷電一眼,就要朝大殿飛去。</br> 宴爽收起血淋淋的金翼,一甩長鞭就要把阿玖帶回,阿玖一輪扔出,同樣砸在宴爽身上。</br> “滾開,擋我者死!”冰冷的聲音從阿玖口中吐出,他看了地上不住咳血的宴爽一眼,沒有半點感情。</br> 宴爽一怔:“你是誰!”她突然開口,“你不是阿玖,你到底是誰!”</br> 阿玖的腳步一頓,他饒有興致地看了一眼地上奄奄一息的鷹族公主,露出一抹微妙的笑意,但他什么都沒說,倏然轉身朝大殿內飛去。</br> 就在他落在九星燈正上方的那一瞬,最后一道天雷已不可阻擋之勢降在大澤山上空,它毫無阻礙地穿過大澤山的護山陣法,甚至穿過阿玖的身體,沉沉地擊在即將點燃的九星燈和封閉五識的閑善閑竹身上。</br> 這道天雷太過宏偉壯觀,蘊含的神力幾乎將整個大澤山點亮,不僅壓得長生殿外的宴爽和大澤山眾人毫無喘息之力,也驚動了天宮里正在為瀾灃操辦后事的眾仙。</br> 御風和驚雷是最先感應到這道雷劫的上仙,兩人飛出天宮,看向大澤山的方向,滿是驚訝。</br> “御風,這雷劫、雷劫……”驚雷驚訝得說不出話來,“怎么像是成神的征兆?大澤山里又有誰要成神了?”</br> 御風眼神沉沉,突然臉色大變:“是那只九尾妖狐!遭了,他不是晉位上君,他是要化神,我們所有人都被他騙了!大澤山有危險!走,點齊仙將,召集眾仙,去大澤山!”</br> 仙妖分界的羅剎地妖族營地里,森羽聽得下屬來報,眉頭皺起。</br> “你說前幾日仙族眾人在大澤山發現了鴻奕的蹤跡?”</br> “是,殿下。數日前瀾灃上君死于天宮,昆侖山的濂溪上君用觀世鏡查出是一只九尾妖狐殺了他,眾仙尋到大澤山,發現了正在晉位上君的鴻奕殿下。”</br> “九尾妖狐?”森羽神色一變,“荒唐,就算鴻奕也是九尾妖狐,但他不過一下君,怎么可能殺得了瀾灃?”</br> “大澤山掌教閑善道長也是如此說,他保下了鴻奕殿下,天宮的人無功而返。”</br> “大澤山的人一向穩重公正,鴻奕在大澤山,看來當初入靜幽山見常沁的不是閑善就是閑竹了。”森羽看向大澤山的方向,“九星燈即將點燃,鴻奕也即將渡劫完,是時候再去大澤山一趟了?!?lt;/br> 他話音未落,一道恢宏的雷電自天際而落,穿越三界,降在大澤山之巔。</br> 森羽猛地起身,看著那道雷劫滿是驚訝。</br> 如此威力!怎么可能!那分明是化神的雷劫!</br> 森羽不再猶疑,化為一道閃電,朝大澤山的方向而去。</br> 三界俱驚,可長生殿外卻是死一般的安靜。</br> 宴爽看著殿內冰冷漠然的阿玖,眼底浮過一抹絕望。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