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是看不出完顏悅面上的冷意,歐陽玲瓏宛如聊家常一般開口:“本宮淺淺知道些藥理,若是孕婦肚中懷有兩個嬰孩,其中一個吸取了母體過多的營養,另一個就會因為營養不足,生下來就體弱多病。”</br> 她話落,完顏悅已經恢復了鎮定,悲戚的點了點頭:“我確實有個一母同胎的妹妹,可惜沒長大。”</br> 歐陽玲瓏喝下一口酸梅湯,“本宮觀三王子身體虛弱,還以為你那妹妹會身體康健呢。”</br> 完顏悅低垂雙眼,“安寧公主消息靈通,想來已經知道我與妹妹的事情了。既然知道,又何必說出來揭人傷疤呢。”</br> 歐陽玲瓏驚訝道,“原來是不可以的嗎?剛剛三王子說本宮曾一刀一刀活剮了宮內的一位嬪妃,既然能夠知道如此秘辛,想來也該知道:就是這位妃子害死了本宮的母后。三王子可以提,本宮就不可以提三王子的傷心事了嗎?”</br> 完顏悅收起笑,抬眼看她,眼中再無往日的溫潤柔和,一片冷凝。</br> 歐陽玲瓏絲毫不怯,直直的迎上她的視線,勾了勾唇:“不知坐在本宮面前的,到底是三王子完顏蒼,還是他的胞妹,完顏悅呢?”</br> 完顏悅身后的辛格唰的起了殺意,轉瞬低下頭。</br> 只這么一瞬間,歐陽玲瓏就肯定了完顏悅的身份,她低頭一笑,“原來如此。”</br> 順著歐陽玲瓏的視線,完顏悅回頭看了眼辛格,轉過頭來,笑得柔和,“安寧公主果然生的一顆七竅玲瓏心。”</br> 她是真的好奇:“并非我夸大,但我自認自己裝的很像,并沒有露出破綻的地方。不知安寧公主,是如何發現的?”</br> 她們兩人,滿打滿算,也才見了三面而已。</br> 北漠所有人,近十年都未有人懷疑過她的身份,沒想到第一個察覺出不對的,居然是別國一個只見了幾面的公主。</br> 歐陽玲瓏彎唇:“你喜歡顧北。”</br> 歐陽玲瓏用了一個肯定句。</br> “本宮雖未見過你,但對于北漠王帳內發生的事情,卻多少知道一些。”她說著倒了一杯酸梅湯,推到完顏悅身前,“既然沒事,就喝一杯解解暑吧。倒也難為你,三伏天還要裹的里三層外三層。”</br> 說到衣服,完顏悅想起上次宮宴上,“之前你說我穿的多,在那個時候你就懷疑我了?”</br> 歐陽玲瓏點頭,“準確的說,是你第一次見顧北,臨走時看他的那一眼,讓我覺得不對。”</br> “哪里不對?”完顏悅喝下沁涼的酸梅湯,感嘆這才是人過的日子啊。</br> 歐陽玲瓏道,“這些年來,北漠王帳下的王子,或死或殘,唯一完好的,就只有你,’完顏蒼’。”</br> 完顏悅皺眉,“這又如何?”</br> “本宮從不信巧合。”她看向完顏悅,一字一句說的緩慢,“雖然你自幼體弱多病,一副病秧子的模樣,北漠大多數人也都早早的就把你排除在外,認為你沒有威脅。可認真的算下來,北漠王室,活著的,且身體并無損缺的王子,只你一人。”</br> 她接著道,“能夠把所有競爭者全都弄死,其中用到的心計、手段,當的上北漠第一人了。”</br> 說罷微笑著看著她:“這樣一個有本事的人,想來該是自傲的。驕傲到極致的人,是不允許自己有一個斷袖的污點在的。”</br> “所以你,只能是完顏悅。”</br> 完顏悅舒展眉頭,欣賞的看著歐陽玲瓏,半響后,道了句:“不愧是歐陽玲瓏。”</br> 僅從一個眼神,就能判定她的身份,她心服口服,“可那又如何呢?”</br> 她說著坐直了身體,微微前傾,一雙空靈的眼睛綻放出前所未有的光彩:“即便你多智近妖,也不過是一個受男人尊敬的公主。而我,要凌駕在男人之上,做他們的王!”</br> 歐陽玲瓏微笑的看著她:“那是你的選擇。”</br> 選擇?</br> 歐陽玲瓏用的是“選擇”。</br> 兩人都是智商爆表的人,完顏悅一瞬間就聽懂了她的意思,她不做大慶的皇,是她不想做,而非不能做。</br> “那你呢?”既然歐陽玲瓏已經知道了她的身份,完顏悅索性也不再裝咳嗽,雙手撐著頭,放在桌上,眼睛直直的看向歐陽玲瓏:“你喜歡顧北嗎?”</br> 歐陽玲瓏倒是沒料到她會問自己這樣一個問題,愣了一下。</br> “你若是不喜歡他,不如把他讓給我。”完顏悅好心情的商量道,“你放心,我一定會補償你的。”</br> 歐陽玲瓏轉頭看向菩提寺山頂的方向,良久,她轉回視線,在完顏悅期待的眼神下,搖了搖頭:“他是我的。”</br> 雖然不喜,但完顏悅卻也理解,她點頭道,“是了,我們這樣的人,一旦認定了一件物或是一個人,是要永遠抓在手上的。”</br> 隨即亮晶晶的看向歐陽玲瓏,挑唇一笑:“可我也看上了他,怎么辦呢,我是不會放手的。”</br> 歐陽玲瓏面上一片倨傲之色,說的淡然卻又自信:“你大可以試一試,看你搶不搶得到。”</br> 完顏悅一直笑著:“你雖是皇帝最寵愛的公主,可若是顧北觸犯到了皇上的利益,屆時皇上要殺他,你如何做?你們中原人不都講究一個制衡之術么,要是你的父皇為了皇位,打算弄死顧北呢?”</br> 歐陽玲瓏說的云淡風輕:“本宮的人,本宮自然護的住。”</br> 良久,完顏悅起身,“時候也不早了,我就先下山了。公主,期待下一次的見面。”</br> 等她走到沒人的地方,辛格才忍耐不住,屏退左右,急的額頭上都出了汗,“主子,您怎么就承認了呢?萬一安寧公主把您的身份說出去,這可怎么辦?”</br> 完顏悅看他一眼,滿不在乎的笑道,“北漠的七成兵力,現如今已經握在了我的手里。即便說出去又如何,你主子我,會怕?”</br> 說起兵力,想到出使大慶前發生的事情,辛格把心放了回去。</br> 是了,主子一向是做一件事,就把它之后發生的數百件事都考慮完善。</br> 主子既然沒急,就說明她肯定有自己的辦法!</br> 辛格長舒一口氣,搖了搖頭,感嘆道,“以前常聽中原的安寧公主多智近妖,今日這么一看,這人實在是深不可測,心機深重的讓人害怕。”</br> 安寧公主就坐在他面前,可他卻半點也不知道她在想什么。</br> 但感覺她卻知道自己心里的想法。</br> 完顏悅站定,看著菩提寺山頂的方向,展唇一笑:“如此,倒也配和我齊名了。”</br> 辛格不解:“什么齊名?”</br> 完顏悅收回視線,邊下山邊道,“師父曾說:這世間有兩個人,讓他覺得’謀萬事、皆可成’。”</br> 聯系主子剛剛的話,辛格不用想,也知道普惠大師口中的這兩個人,指的是他主子完顏悅、和大慶的嫡公主歐陽玲瓏。</br> 普惠大師乃是得道高僧,可知天命!</br> 能從他口中聽到這樣的贊譽,且與萬事先謀后定的主子齊名,想來那安寧公主不是善茬。</br> 這樣優秀的兩個人,居然同時看上了顧北?</br> 辛格頓時覺得顧北是個男禍水……</br> 涼亭內。</br> 待人走的沒了身影,如云震驚的看向歐陽玲瓏:“可要把這件事告知陛下?”</br> 真的震驚她一百年!</br> 一個王女,女扮男裝扮成她哥哥,還那么有本事,把北漠其他的王子全給搞死了。</br> 北漠人真會玩啊。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