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忽然覺得手癢,想摸一摸顧北的眼睛。</br> 一直等他回到驛館,還是對顧北那亮晶晶的眼睛念念不忘。</br> 辛格忍不住單膝跪地,“主子,安寧公主在大慶,有很多勢力,且這人心機深重,讓人難以琢磨,屬下認為,不宜與之交惡。”</br> 主子以前不是一直很欣賞安寧公主的么,就連幾日前的宮宴,主子也對安寧公主態度很好,甚至為了她,不惜忤逆可敦的意思,強行把求娶的對象換成了六公主。</br> 此時屋內只辛格和完顏蒼,所以他并沒有偽裝咳嗽,聽到辛格的話,冷淡撇了他一眼:“我從未想過要對付歐陽玲瓏。”</br> 說著微微一笑:“一個女子,能做到她那個地步,讓大慶朝臣人人聞之喪膽,懼之,怕之,卻又敬之,我很欣賞她。”</br> “世間女子多不易,往往要付出十倍百倍的努力,才能擁有和男人一樣的禮遇。而讓男人懼怕,背后付諸的艱辛,又如何能夠言語呢…...”</br> 他言語間,對歐陽玲瓏的贊嘆毫不掩飾,辛格不懂了:“那您還與她嗆聲?”</br> 既然惺惺相惜,為何要做出一副敵對的姿態?</br> 想到那雙眼睛,完顏蒼眼眸染了絲溫柔:“顧北的那雙眼睛,我要了。”</br> “主子!”辛格不可置信,“顧北乃是顧氏唯一血脈,身份尊重,為謀大事,此時不宜節外生枝!”</br> 完顏蒼依舊微笑,話題一轉:“阿兄到哪里了?”</br> 辛格一看他的樣子就知道自己勸不動,頓時泄氣道,“王子身體不好,所以走的水路,一路南下,估摸著明日就能到京城。”</br> 完顏蒼指尖敲擊桌面,面容不怒不喜,讓人瞧不出他在想什么:“明日午后,讓大慶皇宮的御醫,給他看看吧。”</br> 辛格皺眉:“主子,大慶大夫的醫術要高于北漠,若是他們有辦法能夠救治王子,您……”他咬了咬牙,糾結半響,雙膝跪地,頭往地上一磕,發出砰的一聲聲響。</br> 他隱忍道,“王子對您身份的威脅太大了!且可敦一直視他如命,如若王子的身體能夠醫好,您以后又要怎么辦?”</br> 完顏蒼捻著手指,閉眼不語。</br> 如若說這世間還有什么是他留戀的,一是他從小養大的小狼,最后救他而亡;二是他一母同胞的兄長,從小護他救他,卻也不得常人之壽。</br> 這兩個生命,給了他世間僅存不多的溫暖。</br> 辛格恨得眼睛都紅了:“您和王子一母同胞,僅僅因為你生下來康健,王子身體虛弱,法師就斷定您是禍國妖星。可敦為了王子和她自己的地位,直接請求大汗處死您。即便最后得大師相救,可您幼時的遭遇,您難道都忘了么?”</br> “從小與奴隸一般無二的處境,人人都能夠欺負您。還有您七歲那年,大汗生了一場怪病,當時所有人都說是因為您,被您克的。可敦為了自己的聲譽,吩咐人把您扔進蛇窟,說若是您能夠活下來,以后就再也不追究您的錯,可若是您活不下來,那就是您的命!”</br> 雖然主上活了下來,可從這以后,北漠人對于他禍國妖星的命格更是深信不疑。</br> 大家都在說:看吧,她要不是禍國妖星,如何能夠于蛇窟中活下來?</br> 從這以后,主子的處境變得更差。</br> 直到王子的身體越來越差,而可敦又需要一個活著的王子。</br> 所以北漠的三王女完顏悅從此消失,世間多了一個明面上的完顏蒼。</br> 但這一切的基礎,都是完顏蒼活不久!</br> 如若完顏蒼能夠一直活下去,那她這個替身,還有什么用?</br> 完顏蒼,不,應該說是完顏悅,她睜開眼,看著猩紅了雙眼的辛格,扯唇一笑:“辛格,你不信我?”</br> 辛格毫不猶豫的搖頭。</br> 主上的智謀舉世無雙,他尊之如神袛,又怎會不信她呢。</br> 完顏悅眉眼間滿是自傲:“或許小時候,我還會受那個女人的擺布,但現在,若不是阿兄,我早就弄死那個女人了,又怎會怕她?”</br> 她起身,下地扶起辛格:“我知你忠心。你卻也無需憂心,今時不同往日,我已然不是年幼時的我了,不會再讓任何人有機會欺辱于我。”</br> 一切弄不死她的,都只會使她變得更強大。</br> 翌日。</br> 得皇帝圣旨,宮內派出十幾個御醫,前來驛館,為北漠的三王子診脈。</br> 最后所有人都搖頭,說是先天不足,別無他法,只能好生養著,卻也不得常人之壽。</br> 聽此,大慶朝臣包括皇帝,全都高興了一番,欣喜北漠無后,更加堅信北漠那邊掀不起什么風浪。</br> 辛格聽到也放下了心中的重壓,感嘆上天憐惜主上。</br> 歐陽玲瓏聽到太醫的消息,則是皺緊了眉頭,她再次詢問:“完顏蒼,確認是男兒身?”</br> 被叫來的太醫擦了擦額頭的汗,不明白公主殿下這是何意。</br> 男人不就是男兒身么?</br> 雖然不懂,但還是如實道,“確實如此。”</br> 顧北把太醫揮手趕走,瞅著歐陽玲瓏,不太高興:“殿下似乎對這位三王子,格外上心?”</br> 看著男人面上掩飾不住的醋意,歐陽玲瓏張了張嘴,最后還是沒告訴他完顏蒼喜歡的人是他。</br> 如此也好,就讓他誤會著吧。</br> 至少這樣,他會把完顏蒼當做情敵,不會給完顏蒼一點好臉色。</br> 歐陽玲瓏如此想著,心情很好的開口:“等午后沒那么熱了,我們一起去菩提寺?”</br> 顧北扭頭冷哼,“不去。上次本侯巴巴的去了,那老和尚見都不見本侯。”</br> 歐陽玲瓏扯了扯他的衣袖,好聲好氣的笑著哄他:“這次有本宮在,普惠大師會見你的。”</br> 菩提寺后院。</br> 完顏悅低垂雙眼,似是無措:“師父不愿見我?”</br> 小沙彌雙手合十,“大師說了,當年游歷途中,因為一念之差,救了你,卻壞了千百年來的格局,為此深深自悔,所以不想見你。”</br> 說罷道了聲“阿彌陀佛”就轉身進了院子,關了院門。</br> 看著緊閉的大門,完顏悅攥緊了手指,面上一片冷凝之色。</br> 辛格陪著她走在后山的道上,忍不住低聲安慰:“大師是大慶人,有他的不得已。”</br> 完顏悅低眉淺笑:“師父怕是后悔救了我。可那又如何呢…...我不還是活下來了。”</br> 北漠人臟的很,大慶朝也不見得干凈。</br> 當日她親手埋葬自己的小狼時,就說過,總有一天,他要天下人為她的小狼陪葬。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