終于在一個半下午,顧明達沒忍住,他搓了搓手,鼓起勇氣,小心翼翼的問道:“周院長,您有孩子嗎?”</br> 幾人圍在院子里說話,原本很好的氛圍,卻因為顧父的這一句話,冷了下來。</br> 看著周院長緊皺的眉頭,顧明達連忙解釋:“我沒別的意思,就是好奇?!?lt;/br> 不對勁。</br> 顧老太太瞇起雙眼,細細的打量自己這個二兒子。</br> 周院長勉強的扯了下嘴角,最終都沒扯出一個笑來,他話語中含著濃濃的悲傷:“我以前有過一個兒子,不過沒養(yǎng)大,得病早夭了。”</br> 正常人聽到這種話,一般都會說句’抱歉’,以表同情。</br> 而顧明達卻一下子站起身,雙眼慢慢的變得猩紅,不可置信的盯著周院長:“死了?”</br> 他一驚一乍的這副模樣,倒是把院里的其他人嚇的不輕。</br> 顧老太太涼涼的警告他:“老二,你要是沒睡醒就回去接著睡,別在這里說夢話。”</br> 顧北也不好意思,跟周院長道歉:“周院長,真是不好意思。可能我爹比較感性,沒什么惡意的?!?lt;/br> 周院長擺手,“沒事。都說不知者無罪,這件事怪不到顧老兄身上?!?lt;/br> 見顧明達一直盯著人家周院長看,顧老太太瞪了他一眼,起身去堂屋:“老二,跟我進來?!?lt;/br> 進了屋子,老太太瞬間拉下臉,皺眉盯緊他:“老二,你犯什么混?不知道人家是城里來的大干部?由得你放肆?”</br> 顧明達雙眼猩紅,慢慢蹲下身,抱住頭,聲音都變得嘶啞,他痛苦的哽咽道:“娘,死的那個...是我兒子?!?lt;/br> 他兒子,那豈不是她大孫子?</br> 顧老太太反應(yīng)過來立馬踹了他一腳,指著顧明達,氣的渾身打哆嗦:“放你娘的狗屁,老娘的大孫子還在外面好好的坐著呢,你居然敢咒小北?你是不是看你老娘過的好好的,就想氣死我?”</br> 沒讓老太太繼續(xù)罵下去,顧明達抬頭看她,雙眼甚至溢出淚來:“娘,當(dāng)年我把孩子跟院長的孩子換了。小北是人家的兒子,我的兒子,他……他…….嗚嗚嗚嗚…...”</br> 老太太被驚得后退了一步,不可置信的看著自己這個老實了一輩子的兒子:“你說仔細些?!?lt;/br> 顧明達吸了幾口氣,把當(dāng)年自己做過的事情一一道來:“當(dāng)年一隊人馬護送一個小孩子進京,路過顧家村休息。我趁沒人看守的時候,把兩個孩子給換了。其中一個看守的人,就是跟在周院長身邊保護他的護衛(wèi),我認出他來了?!?lt;/br> 老太太氣笑了:“你為什么換?那是芳子拼了命生下的孩子,你有什么臉換?人家富貴人家生的孩子,你居然想著抱來,養(yǎng)在農(nóng)村,害人家一輩子?你這么做,對得起誰?”</br> 顧明達雙手握拳,狠狠錘了錘胸口,悔不當(dāng)初:“當(dāng)年我犯渾,想差了,覺得是那孩子克母,一生下來就害死了我的芳子,所以就給換了??墒?,娘,我換了孩子就后悔了,真的,我當(dāng)晚跑過去看,想把孩子抱回來,可人家已經(jīng)走了。這么些年,我無時無刻不在后悔,想那個孩子?!?lt;/br> 老太太冷冷的盯著顧明達,一巴掌扇了過去:“我怎么就生了你這么個東西?!?lt;/br> 末了閉上眼睛,又睜開,“走,跟我出去,給人家周院長道歉?!?lt;/br> 顧明達想扶著老太太,卻被她推開,顧明達緊忙勸道:“娘,你得注意身體?!?lt;/br> 娘平時把顧北看作眼珠子,如今得知他不是她親孫子,怎么如此鎮(zhèn)定?</br> 看出顧明達的想法,老太太冷哼:“你眼盲心瞎,可我跟你不一樣。那就是我親孫子!”</br> 顧明達滿眼不解。</br> 屋外。</br> 等老太太和顧明達進屋后,許護衛(wèi)糾結(jié)了半天,最終還是道:“先生,我或許知道顧先生如此失態(tài)的原因?!?lt;/br> 周院長扭頭看他:“什么原因?”</br> 許護衛(wèi)眼中閃過一絲不喜:“當(dāng)年夫人病逝,我受先生命,帶小公子回京。途中路過顧家村,曾于顧家村停頓修整。當(dāng)時有一男子,曾抱著一嬰孩進帳篷,把他的孩子和小公子調(diào)換,這個男人,就是顧先生?!?lt;/br> 隨著許護衛(wèi)的話,周院長慢慢瞪大眼睛,捂著胸口,愣愣的轉(zhuǎn)頭看顧北,話語中帶著他都察覺不到的期待:“也就是說,顧北,是我的兒子?”</br> 許護衛(wèi)低下頭,有些不忍:“不是,顧北是顧先生的兒子。”</br> 所有人都疑惑的看向許護衛(wèi)。</br> 既然調(diào)換了孩子,為什么說顧北是顧明達的孩子?</br> 顧明達和顧老太太剛出房門,就聽到這么一句話。</br> 許護衛(wèi)道:“當(dāng)年我察覺這件事后,在顧先生回家把孩子放下并離開房子后,把兩個孩子又調(diào)換了回來?!?lt;/br> 顧老太太嘆息一聲,感慨果然如此。</br> 她推了推顧明達:“去給人家磕頭賠罪?!?lt;/br> 顧明達沒回過神,三兩步跑到許護衛(wèi)面前,質(zhì)問道:“也就是說,小北,是我親兒子?”</br> 許護衛(wèi)冷笑,“不然呢?你當(dāng)我們這些護衛(wèi)是吃干飯的?孩子被調(diào)換了都發(fā)現(xiàn)不了?”</br> 顧明達搖頭,不敢相信:“那你們當(dāng)時為什么不告訴我?害得我這么些年一直…...”一直虧待那個孩子。</br> “為什么要告訴你?”許護衛(wèi)截斷他的話,有心想刺他幾句,不過念及周院長和顧北這兩個無辜之人,他沒再多話。</br> 沒想到是空歡喜一場,周院長閉了閉眼,“罷了,我先回去休息了,明日再來?!?lt;/br> 他踉蹌著站起身,往門口走,整個人看起來仿佛老了十歲。</br> 顧北嘆了口氣,沖周院長的背影開口:“周院長,當(dāng)年家父糊涂,做出那樣的事情,我代他向您道歉。不敢奢求您的原諒,若是您想提什么條件,我們家一定盡力補償?!?lt;/br> 周院長擺了擺手,不多會兒就消失了身影。</br> 等外人都走了。</br> 顧老太太見顧明達一直盯著顧北,她冷眼掃過去,不屑道:“二十年一直不聞不問,我只當(dāng)你天性薄涼,沒想到,你是因為覺得他不是你親兒子,才這樣對小北?!?lt;/br> 老太太閉上眼睛,遮住里面濃濃的失望:“若真被你調(diào)換成功,你讓人家一個原本衣食無憂的公子哥,長于農(nóng)村,非但如此,你還對人家不聞不問,顧明達,你怎么就變成了這副模樣?”</br> 顧明達被老太太說的直不起頭,他愣愣的跪到老太太面前:“娘,我錯了?!?lt;/br> “現(xiàn)在說錯又有什么用?”顧老太太不停的搖頭,“你怎的如此糊涂?親生兒子都認不出來?還有,你剛把人家的孩子調(diào)換過來,就放心轉(zhuǎn)身出門?把一個才半月大小的嬰孩,一個人留在房里?你就不怕那孩子出了什么意外?”</br> 老太太越說越失望:“你該道歉的人不是我,是你兒子?!?lt;/br> 顧北怕他奶氣出個好歹,走上前扶住她,給她順氣:“奶,別氣了。剛剛我乍聽見那個護衛(wèi)的話,嚇了一跳呢。當(dāng)時我還害怕,想著若您不是我親奶奶,萬一以后不疼我了怎么辦?”</br> 老太太好氣又好笑的瞪他一眼:“你出生后,奶日夜不停的照顧你,你當(dāng)時那小模樣,奶記得清清楚楚。若你這個糊涂爹當(dāng)真把你調(diào)換了,奶回來后就能察覺到不對,肯定能把你給要回來。”</br> 顧北豎起大拇指:“還是奶厲害?!?lt;/br> 他接著做出一副疑惑的模樣:“那萬一人家沒發(fā)現(xiàn),抱著我離開了怎么辦?首都那么大的地方,奶,你還能找到孫子嗎?”</br> 老太太拍了拍顧北的手:“別說是首都,就是他們抱著你跑到國外,奶就算一路要飯,也得把你給找回來。”</br> 顧北眼睛紅了紅,把頭靠在老太太胳膊上,聲音嗡嗡的:“奶,還是你對我好。”</br> 老太太揉了揉顧北的頭發(fā),說出口的話感慨萬千:“你的相貌,最像你爺爺。你爺爺在你爹很小的時候就離開了,所以你爹認不出你來。別怨你爹,他就是糊涂,沒有腦子,所以才干出這樣的事兒?!?lt;/br> 顧北抬起頭,討趣道:“我這么俊,十里八村都找不出一個。我爺爺當(dāng)真像我?”</br> 老太太笑著拍了下顧北的頭:“沒大沒小,是你像他。”</br> 說起老伴兒,顧老太太臉上不自覺的掛起一抹笑,眼中的戀慕毫不掩飾:“你爺爺,那可是留過洋的公子哥呢。年輕時候,會講四國外語,有文化的很。國外的長大衣一穿,那模樣,奶第一次見就喜歡上了。可惜……被敗壞了身子,年紀早早的就去了?!?lt;/br> 想到那個自己第一次喜歡就喜歡了一輩子的男人,顧老太太眼神變得惆悵,她嘆了口氣,直接忽視還跪在地上的二兒子,回屋去了。</br> 顧明達見老太太不理自己,他巴巴的看向顧北,眼神委屈的像個孩子。</br> 顧北沒辦法,只好揉了揉太陽穴,開口道:“你起來吧,奶不會不認你的。剛剛奶讓你跪下給人家道歉,其實是在保你。你干的事情,雖然沒成功,但往壞處說,這是犯法。所以奶才讓你跪下?!?lt;/br> 可惜顧明達根本沒這個腦子。</br> 等顧明達回去后,鄧盈盈起身從背后抱住顧北,疼惜道:“不管發(fā)生什么,你都還有我。就是別人不認你,我也認你?!?lt;/br> 顧北輕輕笑了笑,轉(zhuǎn)身攔腰抱起鄧盈盈,往屋內(nèi)走,“給我生個孩子吧?!?lt;/br> 屋內(nèi)。</br> 鄧盈盈惱怒的紅了臉,自己一個女人,哪能被男人公主抱?</br> 還沒等她說話,顧北就關(guān)了燈,親了上去:“今天讓你在上面。”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nèi)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jīng)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fēng)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fēng)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nèi)。</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