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眼一個箭步俯身下來,抓住了我的左手。我倒在山崖上,上半身完全懸在外頭。楊二皮的瘋伙計早就嚇懵了,只知道抓著我的上衣,不斷地往上躍,可他越動,我們這邊越是危險。弄不好,三個人都要掉下去送命。山間的橫風從我臉上刮過去,疼得我連眼睛都睜不開,只聽見那家伙不停地喊救命,我被他噴了滿臉唾沫星子。心你個大傻缺,讓你跑讓你跑,媽的,臨死還要拖老子墊背。
我們出事的位置太過尷尬,剛好是山道轉彎的地方,前不著村后不著店,兩邊的人都只能干著急。四眼一個人拉我們兩個,憋得滿臉通紅,眼鏡就剩半個耳朵掛著。
老胡,踹他下去。四眼的聲音從未有過的狠辣。我不可思議地回頭看了他一眼,本能地用懸空的右手拽住了掛在我身上的倒霉孩子,想將他穩住。
四眼見我不聽他的,當場急了:再不松手大家一塊兒死,他值嗎?他這一開口,手中的力氣頓時松了幾分,我一下子滑出許多。他急忙又是一撲。得,這下我和那倒霉孩子徹底掛在懸崖上了,四眼趴地上,兩手死命摳住了我的手腕,使出了吃奶的勁,眼看他手背已磨出血來。
低頭看了一眼那個伙計,他現在似乎已經清醒過來,低頭看了一下黑糊糊的山地,而后淚汪汪地對我喊:別松手,別松手,我不想死。
我被他拽著衣領,脖子都要卡斷了。心待會兒你子沒死,老子先叫你勒暈過去,那這笑話可就鬧大了。正想安慰他兩句,就聽頭頂上咔嚓一聲。我急忙抬頭一看,原來是楊二皮那老家伙,他黑著老臉站在崖口,手中舉著一把黑黢黢的王八槍正朝我們瞄準。我腦中頓時沖起了一股不祥的預感,還沒來得及喊出來,眼前一熱,被噴了滿臉鮮血。脖頭一松,原本拿我當救命稻草的伙計,一下子摔落下去。楊二皮俯身,與四眼一道將我拉了上來。
這一切都在電光火石間發生,我甚至來不及喊一聲心,就眼看著那家伙遭了楊二皮的黑槍。
怎么,你不服?楊二皮亮了亮手槍,要不是老子,你和這眼鏡,早就完蛋了。
此時在我們前面渡過彎道的人也已經回過神來,阿鐵叔的聲音從前邊出來:后面的喊話,誰掉下去了?
他不知道這邊發生了什么,也不敢貿然折回來。楊二皮回他道:無妨,我自己的人失足。我們馬上就過來,阿鐵你別急。
阿鐵叔沉吟了一下,聲音再次響起:你們自己當心,這地方摔下去,那是連尸體都找不到的。
我看了一眼楊二皮身后的伙計,不知道是不是錯覺,原本他那支十個饒隊伍,不知道為何只剩八人,而馬幫里,負責殿后的兩個兄弟也不見了蹤影。
楊二皮見我的臉色,自知瞞不過去,他朝前走了一步,蹲下身來,對我耳語:這山上不干凈,已經有三個人被叼走了。
我忙問他怎么回事兒。楊二皮朝頭頂上看了一眼,搖頭:鬼知道,剛才還好好的,我一扭頭,跟在最后那兩個人,已經不見了。你怪不怪,前一秒,人還好好的跟在后邊,眨眼的工夫,就不見了,連一點兒響動都沒櫻
這盤山道又長又陡,根本藏不住人。那兩人就算是失足摔下懸崖,起碼也應該喊一聲,怎么可能平白無故就消失了?楊二皮見我不信,又放緩了語氣:老子哄你干嗎,你沒見我自己的人也丟了嗎?
原來楊二皮最開始發現有人丟失,并未聲張。他怕耽誤了行程,所以一直沒有喊出來,直到剛才,馬幫里頭那兩個殿后的人也失去了蹤影,他才慌張起來。而他手下那些個伙計,一看情況不對,紛紛嚇得魂飛魄散,到處亂跑,這才有了剛剛的一幕發生。
此刻楊二皮身后那幾個人,各個神色慌張,坐立不安,不停地朝四周張望,他們想靠成一團,又因為山道狹窄,不得不各自為伍。我這事太詭異了,一直瞞下去肯定不是辦法,還是要盡快通知前邊的人,叫他們做好防范。
楊二皮一把拉住我,我當他要阻止我報信,不料他卻露出一副可憐巴巴的臉色,問我:這個,這個胡老板,依你看······阿鐵他知道之后,會不會不肯走?
我:這都什么時候了,你還擔心送貨的事。你睜開眼睛看看,已經鬧出人命了!
這話剛喊出口,山道前頭忽然響起一陣喧嘩聲,就聽香菱又尖又高的聲音傳來,大喊道:“六不見了!”
我們后邊幾個人一聽又有人不見,心里頓時大驚。楊二皮幾乎握不住手中的槍械,臉色霎時變得蠟黃蠟黃的。我不敢等,招呼四眼立刻朝前頭走去。彎道那邊的路況不比我們這頭好多少,山道稍微寬了那么半尺,能容一個成年人闊步而已,我剛一過去,就和一個人打了照面,仔細一看,是滿頭大汗的查木。他兩腿直打哆嗦,一看來人是我,帶著哭腔道:不,不好了,六不見了,眼睜睜不見了!
他身后呆站著的是馬幫里的其他人,大家唧唧喳喳吵個不停。越過人頭,我看見阿鐵叔正趴在崖邊,香菱在他身邊不知道正著什么。
四眼和楊二皮緊貼著我跟了上來,我問查木剛才發生了什么。他抹抹眼淚:我,我也不知道。我走得慢,在最后一個,六就在我前頭,本來還著話,我低頭系了一下草鞋,他,他就不見了。楊二皮一聽這話,整個人都退了兩步,他渾身一震,追問道:憑空不見了?連個聲音都沒有?
查木看著我,只知道不停地搖頭,并不回答楊二皮的提問。這時,楊二皮身后的人群里又爆發出來一陣駭饒叫喊聲,我心不妙。果真沒出兩分鐘,又有一顆人頭從后邊探出來,他兩手抱著山墻,對楊二皮喊道:不好了,當家的,又有兄弟不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