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哥？
    辛夷腦子嗡地一下，有片刻的呆滯。
    模糊的視線里，男子衣襟飄動(dòng)，一張俊美的面孔上寫滿了擔(dān)憂，艷容絕艷眸色溫柔……
    她神智在霎時(shí)的歡騰后，很快清醒過來。
    “你……你出去！這里不該你來……”
    辛夷咬緊牙關(guān)撐著肩膀，扭過頭去，虛弱地呼喊。
    “杏圓，讓郡王……出去……”
    生孩子的畫面絕對(duì)談不上美感，對(duì)辛夷來說，傅二代同志是戰(zhàn)友、是朋友，但還不是那種可以讓她放下矜持去坦然面對(duì)的關(guān)系……
    在他面前劈開腿生崽？
    一想到那個(gè)畫面，辛夷汗水便大滴大滴往下淌。
    “不要過來……杏圓……桃玉……湘靈……”
    辛夷汗?jié)竦哪樏浀猛t，用力咬著牙，近乎扭曲地叫著人，想讓她們將傅九衢趕出去。
    然而，在傅九衢冷冽的目光里，丫頭不敢亂動(dòng)。
    辛夷弱弱地吐口氣，“你……別添亂了……求你……”
    傅九衢眉頭緊皺，黑眸深深爍爍，像是明白了什么似的，把心一橫，三兩步?jīng)_過來，一把握住辛夷的手，將頭低下去，目光如炬地盯住她。
    “我就坐在這里，守著你……”
    “出去……”辛夷聲音都啞了，有氣無力，“拜托……”
    “不。”傅九衢心疼地?fù)嵋幌滤節(jié)竦念~頭，弓身貼上去，輕輕一吻，寵溺般低聲哄慰，“十一別怕，九哥在這里，一直在這里。”
    傅九衢從來沒有見過這么可怕的場面。
    那盆里的血水，那被褥上連成片的血塊，那沖鼻的血腥味，將他的肺腑攪了個(gè)翻江倒海。
    他握住辛夷的手，眼皮在顫，心在抖，手指都在微微戰(zhàn)栗。
    “你要是痛得受不了，就咬我……”他聲音溫柔得不可思議，滿心滿眼都是眼前的女子，幾乎忘了自己……
    忘了自己是誰，只會(huì)巴巴地將手指湊到她的唇邊。
    “你咬我……分散一下疼痛感……”
    辛夷瞪大雙眼，緊緊抓住被子，在他一聲比一聲溫柔的“九哥”里，喉頭像被堵塞，半晌說不出話來，只有大口大口的喘氣。
    “郡王。”穩(wěn)婆哀嘆一聲，正要?jiǎng)裾f，發(fā)現(xiàn)辛夷身子緊繃，宮縮卻比方才更為劇烈了。
    “郡王妃用力！用力呀。”穩(wěn)婆再顧不得其他，一面吶喊，一面輕按她的肚腹。
    杏圓和桃玉兩個(gè)丫頭，不停地?fù)Q熱水，準(zhǔn)備熱巾子，急得滿頭熱汗。
    湘靈更是急得雙眼含淚，“姐姐，你就讓姐夫在這里陪你也罷……方才你不是還念著他，喊著他嗎？”
    辛夷睫毛微動(dòng)，與傅九衢望個(gè)對(duì)眼。
    傅九衢微微一笑，“我在這里，乖，不要怕，九哥在這里陪著你。”
    這一聲聲，一聲聲，一聲聲的九哥。
    將辛夷身上的雞皮疙瘩都喊了起來……
    “九哥！”她突然收攏雙手，緊緊揪住被子，張嘴咬在傅九衢的手上，啊的一聲大喊。
    “九哥——你為什么還不回來——”
    傅九衢眼眶一熱，“九哥在這里，在這里的，一直陪著你。十一，欠不要緊張，堅(jiān)持住……”
    辛夷搖了搖頭，淚水順著眼眶流下來，語無倫次地呻吟。
    “我知道生孩子會(huì)痛……我竟不知道會(huì)是這樣的痛……”
    傅九衢握住她的手，“痛就咬我，讓我和你一起痛。你別便宜了我，這是我們的孩子，我們應(yīng)該一起痛……”
    辛夷大口大口地呼吸著，泛淚的眼睛露出一絲笑，堅(jiān)強(qiáng)得讓人心疼。
    “你……真的是九哥嗎？”
    “是。”傅九衢吻她的手背，“我真的是。”
    辛夷呵一聲笑，神情有些渙散，“我是不是……在做夢……”
    傅九衢抬起臉，黑眸悠悠一蕩，“一夢可抵關(guān)山萬里。顛倒紅塵，亂去浮生。十一，這不是夢……”
    辛夷盯住他的眼睛，嘴角一牽，喃喃問：
    “杏花林里問國手……”
    傅九衢：“五丈河畔找辛夷。”
    辛夷：“我若是惹禍？”
    傅九衢：“那一定是禍的不對(duì)。”
    辛夷：“新娘子、生得俏，胭脂面頰楊柳腰。”
    傅九衢：“合巹酒、鴛鴦被，杯含玉液影相交。”
    辛夷：“彩緞牽巾……”
    傅九衢：“綰一同心。”
    辛夷睫毛不停地顫抖，唇角抽搐般牽引幾下，額上是大滴大滴的汗，幾乎迷離了雙眼，聲音更是虛弱得幾不可聞。
    “臍下三寸，胭脂痣。是也不是？”
    傅九衢遲疑一瞬，“吾甚愛妖，且自甘墮落。你說是也不是？”
    “九哥！”辛夷的淚水決堤而下，狠狠抓住他的手，“你終于回來了……我等你好久，真的等了你好久……好久……啊……”
    “對(duì)不起，對(duì)不起。十一，我來遲了，你受苦了……”
    傅九衢將臉貼在她的手上，一遍遍地說著抱歉。
    辛夷手背滿是濕濡，分不清是她的汗，還是他的淚。
    她笑開，如花綻放，眉間眼底皆是明媚和溫暖，在鋪天蓋地的喜悅里，意識(shí)迷離而沉醉，在一次比一次猛烈的宮縮和疼痛里，思維混亂得仿佛被人剝離。
    男人的面容模糊、刺激著她的感官，意識(shí)只傳遞給她一個(gè)信息——九哥回來了。
    “不要說抱歉……你回來了就好……是我對(duì)不起你……我沒有保護(hù)好你……”
    沒有人聽懂他們?cè)谡f什么，傅九衢眼角卻早已濕透。
    穩(wěn)婆突然驚喜地喊：“看到了，看到小主子的頭了，郡王妃，用力，用力啊……”
    辛夷盯著傅九衢，脹紅的面頰是溫柔的情意，唇角有迷離的笑。
    “你回來了真好……就算現(xiàn)在要我去死……我也甘愿……”
    “不要說傻話，你不會(huì)有事的。”
    “……九哥……我好累……我撐不住了……”
    微風(fēng)舔舐著火舌，血腥味彌漫。
    辛夷的聲音，一字比一字弱。
    傅九衢緊緊握住她的手，赤紅著雙眼，聲音瘋狂而不安。
    “十一！你不會(huì)有事的，堅(jiān)強(qiáng)點(diǎn)……”
    “九哥……”辛夷喉嚨發(fā)緊，突然閉上眼睛，拼盡力量喊他的名字。
    “九哥啊……”
    “哇！哇——哇哇！”
    嬰兒嘹亮的哭聲震破天地，濃墨似的天空仿佛有流星掠過。天水閣里火光流淌，人們欣喜莫名的奔走相告。
    “郡王妃生了，是個(gè)小公子。”
    ··
    沈光棟在腳店里睡了個(gè)囫圇覺，一直到天光亮開，被敲門聲吵醒，這才打個(gè)呵欠坐起來。
    “誰啊？”
    小二在外面輕叩門扉。
    “客倌，今早的白粥要咸的還是淡的？”
    沈光棟神色一凜，一骨碌坐起來，飛快地趿上鞋子去開門。
    門外的男子滿眼血絲，卻神采奕奕，在清晨的光線里，身上仿佛籠罩著一層柔光，溫暖、親近，渾身上下不見半分凌厲，讓沈光棟幾乎不敢相認(rèn)。
    “郡王？”
    傅九衢一宿沒有合眼，但人卻精神得像換了副身子，一開口就是抑制不住的笑意。
    進(jìn)了屋，坐下來，沈光棟趕緊倒上茶水。
    “卑職昨夜在磨坊巷守了大半夜，五更方回，困得眼皮直打架，好在有所收獲，等到現(xiàn)在，就是想要報(bào)與郡王知曉……”
    傅九衢點(diǎn)點(diǎn)頭，黑眸含笑。???.BIQUGE.biz
    “好。老沈，我有兒子了……”
    沈光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