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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8章 破落戶

    ,汴京小醫娘 !
    將張巡送回村里,周道子留下一張藥方便拍拍屁股溜了。
    而張巡看著眼前這個破敗的家,竟有些不敢相認。
    記得當年他意氣風發,要修一座張家村最好的宅子,光宗耀祖,讓所有族人對他們家刮目相看。豈料,離開不足兩年,已是物是人非,再不復舊日光景……
    張大郎帶著龔氏和兩個孩子,在西廂圈了三間房自住,從家里分了出去。
    可是,打斷骨頭連著筋,張正祥和張四郎有什么事,他們又不能當真不管。
    一個老光棍,一個小光棍,沒有了劉氏的管束,成日尋花問柳,短短幾個月下來,不僅被酒色掏空了錢袋子,還掏空了身子。
    張巡回家的時候,張四郎還沒有落屋,張正祥昨夜喝多了酒,摟著個暗妓在屋里睡大覺,被張巡一腳把門踹開,丈二的和尚摸不著頭腦,還以為是大郎來了,劈頭蓋臉一頓罵……
    張大郎背著柴薪回來看到站在家門口的三弟,一下子悲從中來,險些落了淚。
    “三郎,是三郎回來了嗎?”
    張巡回頭,激動地叫一聲大哥,又看看這破敗的院子,“這是怎么了?咱們家,這是發生了什么?”
    張大郎看著披衣出來的父親,低下頭去,一時間不知道從哪里說起。
    “當初,朝廷派人來發賻銀,說三郎你殉國了……我們便為你辦了喪事,后來,后來,弟妹便分了家,帶著三個孩子出去獨過……沒多久,母親就去了。”
    張大郎將所有禍事三兩句說完,再看一眼父親,接不下去了。
    張正祥打個哈欠,卻來了精神。
    “真是天不亡我呀,哈哈哈哈,我三兒回來了……快,快快快屋里來坐。有什么話,我們爺倆坐下說。”
    這些日子,張大郎不舍得龔氏太過勞累,又不忍她和孩子看到父親和弟弟的荒唐事兒,讓他們都從側門進出,這正房里便沒有人再灑掃。
    張巡推門進去一看,便愣住。
    積灰,落塵,凌亂的排設和傾倒的桌椅,破落不堪……
    “這,這里坐,這里坐。”張正祥用袖子擦了擦凳子,讓兒子坐下去,笑逐顏開地問:
    “你這次回來,是不是又要立功受賞了?朝廷賞了你多少銀子?”
    張巡緊抿著嘴唇,一臉難堪地看著父親。
    沒有問他在外面辛不辛苦,沒有問他如何死里逃生,只問他有沒有拿到錢。
    張巡苦笑一聲,“你可知,我當初為何會對劉氏好嗎?”
    張正祥愣了愣,“為何?”
    張巡正色地看著他,“我從來沒有喜歡過劉氏這個后娘,我也知道他心胸狹窄,小肚雞腸,對四郎比對我和大哥好,對我娘子更是刁難惡毒……但我容忍她在這個家,便是因為她能管束你。不然,這個家早晚讓你敗了去……”
    一個家得有一個會操持的女人。
    不然,便不像一個家了。
    張巡說得痛心疾首,張正祥聽得面紅耳赤,當即便沉下臉來,對著兒子一頓訓斥。
    “你瞧瞧你說的是什么話?是我害死你娘的嗎?是我讓這個家敗落的嗎?還不是怪你那個好媳婦兒,活生生氣死了你娘,又分走了咱們家的財產……”
    “爹!”張大郎聽不下去了,眉頭皺著,看一眼張巡,“弟媳婦分家時,什么也沒有帶走。”
    “我呸,你懂什么?”張正祥混濁的雙眼里,仿佛生出了尖利的刀子。
    “她明面上沒有帶走什么,可是她帶走了孩子,帶走了廣陵郡王的幫襯……你看看她,如今在汴京城里吃香喝辣,混得人模狗樣的,靠的是誰?不就是靠廣陵郡王嗎?”
    說到辛夷,張正祥嫉恨不已。
    “這個賤婦,不知羞恥的東西,拐走了孩子,卷走了家當,這便罷了,居喪期間便勾三搭四,一會兒王大屠戶,一會兒曹大人,一會兒廣陵郡王,哪個不是她的姘頭……”
    “爹!”
    張巡和張大郎異口同聲。
    “爹你不要胡嚼舌根了。”張大郎是個老實人,盡管外面都傳遍了,說辛夷先跟曹大人好,后來曹大人要娶妻了,她又跟廣陵郡王好上……
    但張大郎是不信的。
    “郡王是看在三郎的面子上,照顧孩子,去的次數多了,難免會被那些人說三道四。別人信,你也跟著信嗎?”
    張正祥鼓著眼睛,怒氣沖沖,“我怎么不信?兩個人要是沒有首尾,廣陵郡王憑什么將她照顧得像心兒寶貝似的……”
    “爹!”這次阻止張正祥說下去的是張巡。
    他冷著臉看著父親,忽略掉聽到“他們有首尾”這樣的話時心里劃過那一剎那的懷疑,認真地思量后,搖搖頭。
    “我即便不信她,也得信廣陵郡王。往后這種話,不要再提。沒得壞了我和郡王的兄弟情分……”
    “兄弟什么兄弟?你走了這么久,他來看過幾次你爹?給過你爹多少銀子?你爹我都快要吃不上飯了,你看他管了嗎?”
    “爹!你怎么可以睜著眼睛說瞎話呢?郡王月月都差人送銀錢給你,是你和四郎糟賤了……”
    “你閉嘴!還不是你沒有本事!你要像三郎那樣,能給你爹使銀子,咱家會變成這樣的破落戶嗎?你不僅不思進取,反而聽你那媳婦的唆使,分家出去單過……你這個不孝子,這里還輪不到你說話!”
    “唉!”
    張大郎嘆息一聲,朝張巡使個眼色。
    “三郎你陪父親坐會兒,我先把柴火背回去。我讓你嫂子多做幾個菜,一會兒上我屋里去吃。”
    張巡看著大哥憨厚老實的背影,默默點頭。
    能把一個老實人逼到分家,可以想見,是何等的糟爛……
    “喲!這是誰回來了?”
    屋子里一道妖里媚氣的聲音響起,張巡抬頭,便看到一個擦脂抹粉的中年婦人扭著腰身走了出來。
    張巡意識到她是做什么的,眉頭狠狠地皺了起來。
    張正祥道:“三兒,她是……”
    張巡打斷他,“讓她滾!”
    那婦人一聽,登時變了臉色,手絹子一甩,一跺腳走到張正祥面前,攤開手。
    “給錢來。”
    張正祥尷尬地道:“那天不是剛給過嗎?”
    “那天是那天,今天是今天,不給錢難道老娘讓你白睡不成?”
    這婦人潑辣起來,比當初的劉氏有過之而無不及。
    張正祥被吵得腦仁發痛,可是掏了掏兜,卻沒掏出一個銅板來。
    他求助地望向兒子……
    可惜,張巡的兜兒比臉還干凈。
    這一天的張家村,甚是熱鬧。
    死去數月的張三郎活著回來了,張正祥找回來的暗娼在張家院門破口大罵老烏龜白睡女人不給銀子,惹來村里人圍觀,最后還是張大郎幫父親掏了嫖資,好言好語地把那婦人勸走。
    如此丟人現眼的事情,最是讓人們津津樂道。
    一時間,笑料傳遍了張家村。
    端午尚未過去,良人和湘靈便搭了村里人的牛車進城,將這些事情說給辛夷聽。
    兩個姑娘憂心忡忡,“姐姐,三哥回來了,這可怎生是好?”
    辛夷正在縫那個香包,聞言平靜地一笑。
    “什么怎生是好?”
    湘靈比良人性子急躁,見狀直嚷嚷,“你和郡王啊?你和郡王怎么辦?”
    辛夷瞟她一眼,“你看我是會受人擺布的人嗎?”
    湘靈搖搖頭。
    辛夷唇角微勾,眼神澄澈得像一片湖水。
    “那就不用擔心了。我會有辦法的。”
    兩個姑娘當即便松了一口氣。
    她們跟在辛夷身邊久了,已經習慣了以她為主心骨。只要辛夷說有辦法,她們就相信,就不會再害怕。
    “我希望姐姐和郡王在一起……”
    “我也是。”
    “就是三小只……”
    兩個姑娘對視一眼。
    “如果姐姐不和三哥在一起,孩子怎么辦?”
    辛夷嗯聲,眼里流露出一絲不舍,“看他們自己吧,如果他們愿意跟我,我便收養他們。他們不跟我,我也沒有辦法……”
    “我跟著娘。”門外突地傳來三寶的聲音。
    小丫頭推開了門,朝辛夷跑了過來。
    辛夷扭頭,便看到了錯愕般站在門口的一念和二念。
    原來三個小家伙在外面偷聽。
    辛夷放下針錢,朝他們招招手,“都進來吧。”
    一念和二念走得很慢,三念卻是不管不顧地抱著辛夷,兩只眼睛像小鹿似的,可憐巴巴地看著她。
    “娘,你不要離開三寶,好不好?三寶不想沒有娘……”
    辛夷沒有說話,只是看著她。
    一念和二念各自安靜地在她身邊坐下,見三妹妹撒嬌也沒有換來辛夷的回答,一念突地垂下頭。
    “娘……”
    辛夷看著這個最懂事的大兒子,“怎么想的就怎么說,不用吞吞吐吐。”
    一念抿了抿嘴唇,“孟子言,不得乎親,不可以為人。不順乎親,不可以為子。我們身為人子,不可以不重孝……”
    辛夷看著她嚴肅的小臉兒,點點頭,“你說得對。你們愿意跟著你們的父親,那是天道倫常,我不會干涉的……”
    “娘。”一念抬頭看她,又道:“生身之恩大于人,養育之恩大于天。生恩與養恩誰更重,不可擇生恩而忘養恩。”
    辛夷怔愣,看著這小小的孩兒。
    “你們都想好了嗎?”
    三個孩子同時點頭。
    辛夷平靜的臉倏地破冰,低低笑了一聲,張開胳膊將三個孩子一并摟入懷里。
    “好孩子,有你們這句話,就算娘沒有白疼你們。”
    ~~
    湘靈回來了,便由湘靈去做飯,辛夷讓孩子在木臺上玩,再次跟那個香包戰斗起來。
    良人瞧她做得認真,低低笑問:“姐姐,這是給廣陵郡王做的吧?”
    辛夷瞥她一眼:“我自個兒做著玩,不可以呀?”
    良人抿嘴搖搖頭,“才不會。姐姐向來對這些沒有興趣,若不是為了廣陵郡王,哪里會生出做香包的心思?”
    辛夷抬抬眉,但笑不語。
    良人看她手笨,拿了凳子坐下來,“我來教你吧。”
    這個時代,再笨的姑娘都會使針線,良人雖然不會做精細的針錢活,但基本功也是有的。
    辛夷點點頭,也不怕丟人,不停地詢問她,良人也不吝指點……
    這一晃,天便黑了下來。
    “去把油燈點上。”
    良人道:“姐姐,明兒再弄吧,小心傷了眼睛。反正郡王今日,肯定是不會來的了……”
    辛夷手下一停。
    “他不來,我不會去找他么?”
    說罷又努努嘴巴,“去吧,我再收個尾就好了。錯過了端午,這香包可就少了意義,我得快些……”
    良人嘆口氣,默默掌了燈過來。
    忽閃忽閃的火光里,辛夷神色堅定,嚴肅而專心。
    她塞入香料包,準備收尾,看著越來越接近成品的香包,她激動起來,針尖不小心扎到了指頭,也渾然不覺,放入嘴里吸吮一下,又繼續拿起針線,越來越熟練,越來越平整……
    “果然是熟能生巧。”
    辛夷收住最后一針,又剪刀剪去線頭,將香包拎起來,欣賞地看著,內心無比滿足。
    “良人……去把我的小毛驢牽出來。”
    良人一怔,“姐姐現在要去長公主府么?”
    辛夷嗯一聲,“你陪我同去吧,給郡王送蘭湯包,順便把這個……給他。”
    她眉眼帶笑,黑眸里仿佛有閃爍的星光。
    良人開開心心地應一聲,喜滋滋下樓。
    然而,不等良人把小毛驢牽出來,孫懷便帶著馬車來了。
    “小娘子,小娘子,快……快去長公主府,爺,九爺……他不好了。”
    孫懷跑得氣吁喘喘,一句話說得斷斷絕絕,聽得辛夷肝膽俱震。
    “郡王怎么了?”
    孫懷指著門外的馬車,手撐在腰上,滿臉通紅,一雙眼也紅得仿若滴血一般。
    “郡王老毛病犯了。這次很是厲害,吃藥都不管用……哎喲,快別問了,您先去看看吧。我都怕他,怕他挺不過去呀。”
    辛夷臉色一變,衣服也沒有來得及換,轉身便跑下樓,叫良人道:“把我藥箱拎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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