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汴京小醫(yī)娘 !
趙禎瞇起眼,憤怒地盯著曹皇后,目有厲光,而曹皇后似乎并不害怕他,略略一頓,臉上便又浮起幾分悲涼。
“我曹玉觴奉詔入主中宮,心系官家,惠澤后宮,崇尚節(jié)儉,以身作則,從不敢逾矩半分,即便貴妃屢屢挑釁,也是能忍則忍,甚至她回娘家要用皇后儀仗,我也依從她,從不計較,可今日……”
曹皇后望向沉默不語的趙禎,掀唇一笑。
“官家卻說我縱容母族,殺人放火。呵,官家辱我清名便罷了,竟將我曹氏幾輩人的功績挫骨揚(yáng)灰,說曹家人行事張狂,無所顧忌,要將蘭兒當(dāng)眾臀刑……”
在大慶門當(dāng)眾臀杖,打的哪里是曹漪蘭的屁丨股?
那分明是打曹家的臉,她這個皇后的臉。
曹皇后幽幽一嘆,“官家對我既然已無半分夫妻情分,那我強(qiáng)求何義?”
說罷,她慢慢理好裙裾,朝趙禎行了個大禮。
“請官家廢去我皇后尊位,免我夜不安寧,惶惑不安之苦,放我歸還母家吧。”
“皇后……”趙禎目光寒冷,欲言又止地盯她片刻,突然朝左右擺了擺手,示意他們下去,然后放緩了語氣,“夫妻之間,齟齬罷了,不必當(dāng)真……”
夫妻?曹皇后扯了扯嘴角。
“官家,我是認(rèn)真的。”她一動不動地看著趙禎,“我累了。官家亦知人在高處不勝寒的道理,我又何嘗不是如此?我嫁與官家多年,并無所出,這換到民間,也是犯了七出之條,官家要廢了我,有的是理由,也不必再另托借口。”
趙禎第一次看到她露出這般疲憊的神態(tài)。
又或是,心灰意冷的樣子,一時間不知道如何開口。
曹皇后卻不再多說,回頭喊住剛剛邁過門檻出去的辛夷,微微一笑。
“張娘子若是得空,也幫我看一看身上的傷。”
辛夷腳步一頓,震驚地回頭盯著曹皇后。
“圣人,你也受傷了?”
辛夷記得那只肥豬撲向三寶的時候,也有兩頭豬沖向了曹皇后,但她當(dāng)時救三寶心切,并沒有注意到那兩頭豬到底有沒有撞上去,曹皇后的宮人又有沒有護(hù)住她……
后來等場面恢復(fù)平靜,她看曹皇后面不改色地拿了桑葉去喂蠶,然后一絲不茍地將親蠶禮做完,便以為她沒有受傷。
從頭到尾,她都是那個端莊得體,遵循禮制的大宋皇后,在內(nèi)苑從上到下緊張張貴妃的時候,在趙官家為了貴妃的傷大發(fā)雷霆的時候,她都沒有過半句埋怨。
這時她卻說,傷了,累了。
辛夷胸膛里激蕩著一股情緒……
很想上去抱一抱她,可她不敢。
因?yàn)樗谴笏蔚幕屎蟆?br/>
這一刻,她突然理解了曹翊,對他們間的那一段情,真正地釋然了。
在曹翊和曹皇后的身上,有一種同樣的東西——對家國的責(zé)任。
“圣人,我先扶你回去。”辛夷沒有去看趙禎此刻是什么表情,垂著眼皮扶住曹皇后的胳膊。
然后,微微一怔。
曹皇后的身子在輕輕地顫抖。
興許是她氣到極點(diǎn)還要強(qiáng)壓怒火。
又可能是因?yàn)樯砩系奶弁醋屗椴蛔越囟秳印?br/>
辛夷望一眼曹皇后平靜的面孔,抿著嘴唇,扶住她邁出門檻。
“圣人,要是心里難受,便哭出來。”
走得遠(yuǎn)了,辛夷才默默地嘆息一聲,低低勸慰。
“哭出來有什么用?”曹皇后冷冷地反問。
“有用的。人的情緒需要發(fā)泄,不然會生病的。”
“無人在意我有沒有情緒,只會在意我體不體面。”
辛夷側(cè)目望向她,沉吟片刻,輕聲道:“圣人也是人,是女人。是人就會有情緒。”
“或許……”曹皇后勾起嘴唇,突然朝她微微一笑,“等明日圣旨一下,我就可以好好做人了。”
辛夷抿住嘴巴,垂下眸子沒有再說話。
因?yàn)樗溃@不會變?yōu)楝F(xiàn)實(shí)。趙禎雖然興起過廢后的想法,但最終沒能如愿,甚至在他死后,曹皇后還臨朝聽政,輔佐過兩任帝王,做了太后,太皇太后……
……
入夜。
大曹府后宅的燈,久久未滅。
曹漪蘭趴在被子上,哭得傷心欲絕,丫頭婆子們站在一旁,好言好語地相勸。
“姑娘,您就別哭了,早些歇了吧。”
“一會要是傳出去,又得遭人閑話了。”
“這些日子為了你的事情,大夫人和老夫人都睡不安枕,今日宮里又有風(fēng)言風(fēng)語傳出來,說官家要……要廢后,這個節(jié)骨眼上,你就不要再肆意妄為了……”
說話的人,是曹漪蘭的奶娘。
曹漪蘭的母親在生她的時候難產(chǎn)而亡,是這個奶娘一口一口把她奶大的。因此,也只有奶娘敢在曹大姑娘的面前這么說話。
“愛說便說,我還怕她們說不成?我分明什么都沒有做,卻把禍?zhǔn)沦嚨轿业念^上……”
說到這里,曹漪蘭咬牙切齒,瞪著一雙紅彤彤的眼睛,憤憤地坐起來。
“如此狠心的男子,不嫁也罷。我要退婚,退婚!”
奶娘慌忙上前捂她的嘴巴,“我的小祖宗唉,你可快別再說了。禍從口出,禍從口出呀……”
曹漪蘭看著她,淚光楚楚地吸了吸鼻子,忽地癟癟嘴,傷心地飲泣起來,“我如此喜歡他,他卻待我這般狠心……難不成在他的心里,我便是這種蛇蝎心腸的女子?”
奶娘嘆息,不吭聲。
這些年,曹漪蘭沒有娘,后來又死了爹,家里上上下下又都寵愛著她,屬實(shí)沒少干惹人嫌棄的事情,但在奶娘的心里,她的小毛病不少,痛恨張娘子也是真,但若說殺人放火,破壞親蠶禮,讓大宋在外邦使臣的面前丟臉,借她一百個膽子,她也是萬萬不敢的。
“奶娘。我沒有,我真的沒有。”
曹漪蘭突然撲上來,緊緊圈住她。
“我知道,我知道的。”奶娘安撫般拍著她的后背,眼睛也跟著紅了,“我們都知道的,大姑娘不要怕……廣陵郡王不護(hù)著你,咱們還有圣人,還有七爺,我們都會護(hù)著你的。”
“嗚嗚……嗚嗚嗚……我不想嫁了。我錯了……我不要嫁了……”
“傻孩子,不要胡說,嫁入長公主府不僅是你的心愿,也是大家共同的心愿……”
奶娘的聲音越說越小,而伏在胸口的飲泣聲也漸漸低了下去。
見曹漪蘭安靜下來,奶娘讓丫頭端來熱水,為她洗漱更衣,又服侍她躺下,直到聽不到她的飲泣聲了,這才熄滅燭火,退了下去。
房里安靜下來,一絲風(fēng)也沒有。
好片刻,曹漪蘭才睜開眼睛,看著帳頂。
“滾出來吧。”
“……”沒有聲音。
黑暗里,傳來細(xì)微的窸窣聲。
曹漪蘭騰地坐起,拉開帳子咬牙切齒地道:“滾出來,在本姑娘面前以死謝罪……說說你們皇城司干的好事!”
一個黑影從床幔背后閃了出來,低低笑了一聲。
“就是怕你尋死覓活,這才過來相勸。”
“哼,貓哭耗子假慈悲,我會這般,都是你們皇城司害的,你還來看我的笑話?”
蔡祁沉默片刻,“不是皇城司,也不是重樓。他沒有想害你……”
“我呸!”曹漪蘭冷氣森森地笑,“你少來這些話來哄我,他巴不得我死,這樣他就可以順理成章地娶他的張小娘子,哦不,娶不成,張小娘子不配做郡王妃呢……但他們可以順理成章地茍且呀。”
蔡祁見她都這樣了,嘴巴還尖酸刻薄地不肯饒人,一時哭笑不得。
“你怎知重樓不關(guān)心你?其實(shí),是你的九哥讓我來的,他也怕你出事……”
又嘆口氣,壓著心里怪異地酸澀,認(rèn)認(rèn)真真地問:“知道真相了,開不開心?”
“他叫你來安慰我?我呸,分明就是沒安好心——”
“不不不,你誤會重樓了。”蔡祁頓了一下,又道:“當(dāng)然,他叫我來,除了安慰,還有一事要問……”
“我呸——”曹漪蘭打斷他的話,順便蹬了他一腳。
這一次,她呸得更大聲,動作弧度也十分的大,踢到了凳子,生生把外面的奶娘吵醒。
“姑娘怎么還不睡?怎么了?”
木門吱呀一聲,被人推開,奶娘摸索著就要點(diǎn)亮火折子。
蔡祁一怔,條件反射地想跑,但在這樣的靜夜里,腳步聲定然會驚動更多的人。曹漪蘭登時變了臉色,拽住他的胳膊拉了一把。
蔡祁二話不說翻身上床,拉下了帳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