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程的路背的東西并不比來時少,但三人半點兒不覺得累。
因為一天添一點兒的家當和糧食,因為馬上就能吃到嘴的肉。
到家約莫巳正,桑蘿燒水燙洗過新買的預(yù)備盛豬油的瓦罐后就備了碗清水,開始用水熬法熬豬油。
這幾天逮著時間就給自己安排活兒干的倆小孩,今天沒去翻地 ,而是眼巴巴守在灶臺邊上。第一回吃神仙豆腐時喊著比肉還好吃的沈?qū)帲渲性缬洸磺迦馐鞘裁次兜懒恕?br />
直到瓦罐里的水漸干,豬肉發(fā)出嗞嗞冒油的聲兒,霸道的香味也在小屋里四溢。倆小孩兒吸著空氣里濃郁的肉香味,腳都挪不動道。
“也不怕油濺著啊?”桑蘿看得好笑,把兩孩子推遠了些,小心掌著灶里的火候。
沈安和沈?qū)幱仲N呀貼的挪了過來,就這么吸溜吸溜守了兩三刻鐘,才終于守到香脆的豬油渣出鍋。
兩小孩兒迫不及待圍攏過去,目光艱難從那油渣里里拔了出來,期待望向桑蘿:“大嫂,我們現(xiàn)在能吃嗎?”
桑蘿有心想說太上火,但看兩孩子又饞又盼眼巴巴的樣兒,這話就說不出來了。
“吃吧,不過先只吃兩塊,才出鍋的油渣太上火,最緊要是咱們都太久沒沾油水了,這下猛不丁吃太油的會吃壞肚子。”
兩小孩兒連連點頭,也顧不得拿筷子,伸手就一人拈了一塊。
桑蘿瞪一眼,正想拍一下那兩雙小手,沈?qū)幨掷锏呢i油渣已經(jīng)被她笑吟吟送到桑蘿嘴邊:“大嫂,你先吃。”
遲一步的沈安手上的動作頓了頓,也沒往嘴里送,也看著桑蘿。
桑蘿:“……”
那抬起的手就默默放了下去,一口咬住那油渣,滿口的酥脆。
嗯,這東西雖然熱吃上火,但不得不說,還得是剛出鍋這會兒最香。
她笑起來:“很香,謝謝阿寧,都吃吧,就是小心別燙著嘴。”
兄妹倆這才一人一聲,咔嚓咔嚓嚼起來,一雙眼彎的,美得什么似的。
第一塊吃得歡喜,第二塊就吃得珍惜起來了。
桑蘿看兩小孩這樣兒,從鹽罐里捏了一小點兒鹽粒,均勻灑在碗里,用筷子拌了拌,道:“行了,用了鹽,這天氣收好點兒也能放幾天,不做菜吃,都留著給你們做零嘴慢慢吃。”
兄妹倆怔住,看了看裝了小淺碗的豬油渣,簡直不敢置信。
豬油渣在沈安和沈?qū)幯壑心鞘且荒暌搽y吃到幾塊的奢侈品。
從前家里熬豬油,因為香味霸道,每每很難避著,三嬸就會給家里的孩子們一人一塊嘗個味兒。
當然,這一人一塊其實針對的只是他們兄妹,沈金沈銀兄弟幾個轉(zhuǎn)身就能跟他們娘再要,沈安和沈?qū)巺s是不行。
一連幾天,幾個堂弟堂妹時不時就能再吃到幾塊,沈銀幾個應(yīng)該是得了三嬸的交待,要避著他和阿寧吃,沈金卻不,偏要當著他和阿寧的面,把他倆饞得不行了再一把塞進自己嘴里嚼巴嚼巴吃個干凈。
沈安和沈?qū)幦鍤q時還會被饞得哇哇的哭,后來大哥離了家,他們哭也不會有人在意,三嬸再煉豬油的時候,甚至連交待沈金沈銀他們避一避他們兄妹二人也不交待了。
沈安和沈?qū)巺s漸漸也知事了,知道他們哭也沒用,知道有些東西不是他們想吃就能吃的,知道自己兄妹二人和沈金、沈銀、沈鐵、沈甜并不一樣,有些三嬸看得精貴并不愿意給他們吃的東西,沈安就會帶著沈?qū)幈荛_,并不往前湊。
到現(xiàn)在,在今天,在剛才那兩粒豬油渣入口以前,這東西具體是個什么味道兄妹倆其實已經(jīng)記得并不那么清楚了,只這東西的難得和對它的渴望深深刻在了兄妹倆的認知里。
“這么多都給我們當零嘴吃?”
他怔怔看著桑蘿。
桑蘿笑著點頭,并理所當然加了一句:“當然,還有我。”
桑蘿從來不是個多有奉獻精神的人,她可不覺得大人就該什么也不吃,什么都讓給孩子,別說這倆小孩兒跟她只是因緣際會成了一家人,就算是她自己生的,桑蘿相信自己也是一樣。
沈?qū)幒蜕虬惨幌伦有α似饋恚驅(qū)幱帜槠鹨粔K豬油渣往桑蘿嘴邊送:“大嫂,再吃一塊。”
又乖又討巧。
桑蘿毫不客氣,一口叼了,而后才教小姑娘:“下次不許用手拿。”
沈?qū)幙纯瓷L},又看看自己的手,鼓了鼓腮頰:“大嫂,我回家就洗干凈手了。”
“嗯,但不養(yǎng)成好習慣,下次沒有洗手也會不小心拿了直接吃,病從口入。”
沈?qū)幝犅牐怯械览恚c頭:“好,我記住了。”
大嫂說的都是對的。
桑蘿笑著給熱油里加鹽攪拌,這樣豬油能存的時間更長一些,而沈安和沈?qū)幱珠_始團團琢磨他們的豬油渣該往哪藏了。
這東西太香,不止招人,也招蟲鼠。
桑蘿也由著他們折騰,自己用大木勺把熱豬油一勺一勺舀到備好的瓦罐里,等做飯用的那個罐子不那么燙以后,端起來連殘油也盡可能倒出來。
自然,這樣倒是倒不干凈的,罐子里多少會剩點兒油,但不要緊,晚一些做午食的時候做個葵菜豬肝湯,這些油水就全進了肚。
原本有這些殘油,做茄子是最好的,但奈何家里只一個瓦罐,這些油弄不出來,就只能先燒茄子再弄飯,要煮飯就勢必要往陶鍋里添冷水燒開,只這一點就弄不成。
瓦罐不比鐵鍋,冷熱交替,用不了多久這罐子就得裂。
真要等罐子慢慢涼了,飯能吃了,菜也成冷菜了。豬油做的冷菜……桑蘿想想就算了,老實挪到下一頓去折騰。
她起身:“走吧,咱們?nèi)フ尹c兒紫蘇薄荷野蔥回來。”
沈?qū)幟ζ鹕砀希虬矃s不走了:“大嫂,我在家看著這些東西。”
他們現(xiàn)在也是小有家當?shù)牧耍绕涑允常裉旄裢舛啵依镞B個可以鎖東西的柜子都沒有,兩小只一致覺得家里沒人這些東西不安全。
當然,這所謂的看,防的不是人,是山鼠小獸,他們這住的到底是山里,香味濃郁,招來些小東西也是有的。
桑蘿點頭,順手拿了一把石鋤,提了一個背簍。
魚簍子還是要下的,她們現(xiàn)在這點食物存儲才哪到哪,不過如果明天一早去縣城的話,這魚簍傍晚就得收了,至于另一個背簍,要留著下午摘神仙葉。
沈?qū)幙吹剿眠@些,有些懵:“大嫂,還要用石鋤的嗎?”
桑蘿:“要是找到了就連根挖回來,在屋后種上,下回要用就直接屋后掐一把就行。”
一聽是挖東西回來種,沈?qū)幰幌伦泳窳耍约阂材昧艘话咽z:“這個好,我也挖一些回來。”
沈安也有些蠢蠢欲動,但看到石臺上的油、豬油渣和剩下的生肉,還是按下了念頭老實守著了。
一連幾天,旁邊的山溪桑蘿帶著兩個小的沒少下簍子,今天她就帶著沈?qū)幚@得稍遠了些,魚簍子下好了,想找的紫蘇和薄荷也找著了四株,連根帶土的挖了,找了幾片大葉片裹住根土拿了回來。
等在家里的沈安聽到動靜迎了出來,兄妹倆樂顛顛一起去種薄荷紫蘇去了。
種完了又澆好了水,沈?qū)幠桥d奮勁過了,有些不確定地問:“大嫂,這薄荷紫蘇是野地里長的,咱應(yīng)該能種得活吧?”
實在是上一回種菜全軍覆沒一點兒收獲也沒有,給兩小孩兒的打擊太大了。
桑蘿想一想自家屋后那地,土質(zhì)真不算好。
尤其這一片當初蓋草房的時候都被平了,房前屋后連棵樹都沒有,自然也就沒有落葉之類的回饋山地,土質(zhì)甚至比不上那些樹木叢生未經(jīng)開荒的。
“要是想種好的話,你們到附近樹底下找點腐葉土回來用,應(yīng)該能長好一些。”
事實上屋后開出來地桑蘿都準備到山里弄一些腐葉土回來做種植土,后邊吃的菜總要靠自己種出來,堆肥有個時間過程,從山里搬運樹下表層的腐葉土是最便捷的。當然,這得等她再賺著錢買兩個挑土用的竹畚箕回來才行。
沈安和沈?qū)巺s等不了,兄妹倆弄好幾張大葉子就從附近開始收集搗騰。
日近中天的時候,桑蘿做好了午食。
半瓦罐葵菜豬肝湯。
除了魚肉,這是小兄妹倆小半年來頭一回吃著了“肉”。
沒有米飯,只半罐子放了不少豬肝的湯,小兄妹都喜得跟過大年似的,一只碗盛了豬油渣,家里能用的碗就只有兩個,桑蘿就拿了個竹筒當碗用。
在桑蘿吃來,這豬肝算不得美味,沒有淀粉,也不舍得敲一個雞蛋用蛋清來抓一抓,因而并不如前世做的那樣嫩滑。沈安和沈?qū)巺s連說好吃,半罐子湯,桑蘿吃得不多,小兄妹倆確定大嫂夠吃之后,連肉帶湯都分了個干凈。
中午小睡了半個時辰,桑蘿就要往陳家去一趟。
一聽去陳家,沈安和沈?qū)幎纪εd奮,沈?qū)幍谝环磻?yīng)就是去看放著豬油渣的碗。
“大嫂,我能給小丫兒拿幾塊油渣不?她從前請我和哥哥吃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