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爺,這筆錢一旦拿出去的話,景泰目前現有的全部資金鏈都會徹底斷掉……”面對管家的苦口婆心,林又元只是抖著手把簽好字的文件遞了過去。</br> “不必再勸,去做吧。”</br> 林管家默然,半晌,長嘆了一口氣,拿著文件出去了。</br> 漆黑的房間里,他披著睡衣獨自一人面朝窗坐在輪椅上,看著外面的大雨滂沱，手里撫摸著一把有些生了銹的手|槍,眼神唏噓。</br> “老宋啊,他終究是回來了呢。”</br> ＊＊＊</br> 晚上七八點，正是人們茶余飯后放松的好時間。</br> 茶樓里人聲鼎沸，往來的服務員都做古裝打扮，肩上搭著一條白汗巾，腰上系著灰布圍裙，恭恭敬敬往楠木桌上放了一壺茶。</br> “先生，上好的碧螺春,請用。”</br> 服務員放下茶盞想替他溫杯，被人擺手止住了。</br> “謝謝,不用了,有需要會再叫你的。”</br> 服務員一怔,迎上老人視線。他雖然兩鬢斑白,但眼神含而不露,自有一股威嚴在。小年輕心頭一跳，鞠了一躬退了出去還不忘替他闔上包廂門。</br> 隔了一扇雕花木窗，樓下嗓音清脆動聽的刀馬旦正唱到：“許多女英雄，也把功勞建，為國殺敵，是代代出英賢，這女子們是哪一點兒不如兒男……”</br> 梆子聲起，正唱到激越處。</br> 女人推門而入，摘下了雨衣的風帽，露出清麗的一張臉。</br> “來了啊。”老人招呼。</br> 女人二話不說，奪過他溫杯的茶水一飲而盡，拿手背抹去唇角的水漬。</br> “再倒一杯，再倒一杯，渴了。”</br> 馮建國無奈搖頭，溫杯的水都喝，真是粗鄙啊，完全看不出豪門大小姐的架子，不過這樣也好，正是因為林厭有出身底層的經驗，和三教九流混跡在一起，本身可塑性極強，才是臥底的最佳人選。</br> 他替她斟了一杯好茶推過去。</br> “辛苦。”</br> 林厭扯了一下唇角，搖頭輕蔑地笑了，接過那杯好茶，囫圇吞棗，一飲而盡，沒喝出個滋味來。</br> “閑話少說，出來一趟不容易，王強死了，我沒見到頂爺。”</br> 馮建國淡淡點頭：“知道。”</br> 從工地里挖出來尸體的事都上新聞了，正是市局管轄范圍內的命案。</br> “我會往下壓一壓，查到你頭上的話……”</br> 林厭捏起一粒花生米拋進嘴里。</br> “不勞費心，你們的人在我這兒套不出東西。”</br> 馮建國唇角泛起一絲微笑，替自己倒茶。</br> 林厭似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盯著他執壺的手沒動，語氣有些冷。</br> “宋余杭帶人去歡歌夜總會也是你安排的？”</br> “咳咳……”對面喝茶的人頓時被嗆了一下，連連擺手。</br> “可不是我，指揮中心下發的指令，傳到我這里立馬就叫他們回來了。”</br> 林厭臉上的表情一言難盡，花生米也不香了。</br> “你不想見？”</br> 老頭子還挺八卦。</br> 林厭磨牙：“現在是見的時候嗎？”</br> 他媽的，差點沒繃住表情，險些前功盡棄。</br> 馮建國了然，壓下唇邊那抹揶揄的笑意。</br> “陰差陽錯，也算是個考驗吧。”</br> 本來想著，她假死幕后黑手也能消停一陣了，宋余杭便會安全些，誰知道她自己鉆出來硬要往火坑里跳。</br> 林厭見著她那一刻真可謂是又氣又急又欣慰又心酸，還有些少女懷春的喜悅。</br> 她定定神，喝了今天最后一杯茶，壓下臉上的紅暈。</br> “好了，來是有重要情報要告訴你，有一批貨價值……”</br> 林厭手指蘸著茶水，在桌上一筆一劃寫下了“兩個億”。</br> “并且，已經找到了買主。”</br> ＊＊＊</br> 往常技偵一起聚餐的火鍋店。</br> 店內冷氣開的足，紅油鍋底翻滾著辣意，幾個人卻都沒什么食欲。</br> “宋隊，這個案子市局里已經成立了專案組，不讓我們繼續跟了。”</br> 鄭成睿說著，還是把從內網上搜集到的資料從包里翻了出來遞給她。</br> 宋余杭捏著這薄薄的一張紙，略有些感激。</br> “謝謝。”</br> 段城也放下了筷子道：“今天解剖的時候我在場扛著機器，我雖然學藝不精，但一個人是生前燒死，還是死后焚尸還是看的出來的。”</br> “死者王強的致命傷是心臟的刀傷，一刀斃命，還是從后心，說明行兇者是個非常有力量，極有可能是個人高馬大且心狠手辣的男人。”</br> “不過……”他囁嚅了一下，似是不敢說。</br> 宋余杭唇角泛起了一絲笑意，用眼神鼓勵他。</br> “不錯，進步很大，反正都是猜測，大膽說沒事的。”</br> “若是力量不足，精通人體解剖，臟器位置的法醫或者醫生，也可以一擊致命。”</br> 宋余杭唇角那抹淡如青煙的笑容徹底消失了。</br> 方辛安慰她：“這案子市局上下齊心協力，一定會水落石出的。”</br> 宋余杭又怎么能忍心告訴他們，在市局他們信賴的同事里就有看不見的內鬼在盯著他們的一舉一動，所以她調崗降職未必不是一件壞事。</br> 她只能含蓄地點到為止。</br> “謝謝你們，我就先走了，對外別說你們見過我，今天這頓我已經買單了，你們敞開肚皮吃。”</br> 她看一眼段城。</br> 對方會意，拿起外套起身。</br> “宋隊，我送送你。”</br> 等出了包廂門，宋余杭就不讓他接著送了，而是轉身看著他的眼睛。</br> “我不在這段時間，你們三個最好一起行動，方辛是個女孩子，又是文職，你多照顧點，老鄭也是。”</br> 宋余杭想起以前每次執行任務時，老鄭都跑得上氣不接下氣的樣子，頓時有些好笑。</br> 段城點頭，但仍有些不解。</br> “為什么，市局里不是很安全嗎？”</br> 宋余杭不欲多說，拍拍他的肩膀離去。</br> “有事call我，下次見。”</br> ＊＊＊</br> 沿著鄭成睿給的地址，宋余杭接連找了兩個地方都沒人，這是第三家。</br> 甫一進去就被門口保安攔下了。</br> “欸，什么人，干什么的？”</br> 宋余杭眨了眨無辜的眼睛，遞過去了一包中華煙。</br> “找個人，裴錦紅，住這嗎？”</br> 保安收了煙，但仍是有些警惕地看著她。</br> 宋余杭笑了笑：“嗐，你放心，不干嘛，這女的欠了我哥好多錢，等把錢要回來少不了您的辛苦費。”</br> 她說著，主動遞上了打火機替他點煙。</br> 保安很受用：“前幾天搬過來的那個吧？”</br> 宋余杭眸中一亮：“對對，您見過？”</br> “嗐，見過，住5棟一單元1808。”</br> 得到了滿意答案的她仍是不驕不躁，笑瞇瞇的：“有勞師傅。”</br> “看你是個女的才告訴你的，男的，女住戶我們一般不讓進的。”</br> 保安從崗亭里探出頭來，拿走了她手里的打火機。</br> “行了，可別說是我說的啊。”</br> 宋余杭點頭如搗蒜：“那是自然，那是自然。”</br> 等進電梯，宋余杭戴上了鴨舌帽和口罩，到了十八樓，走廊里放著清潔工具和手推車，四下無人。</br> 她想了想，走過去推了起來，徑直走到了1808門前，輕輕敲了敲門。</br> 電子眼，門上有微型攝像頭的紅光在一閃一閃的，還好做了偽裝。</br> 宋余杭不動聲色按下門鈴：“小姐，小姐，您在嗎？”</br> 上完洗手間的清潔工出來一看，灑掃工具不見了，氣得大罵。</br> “嘿，這哪個龜孫子連掃帚都偷？！”</br> 今天下雨，門口光可鑒人的地板難免留下了進出的痕跡，說明有人住，但敲了這么久無人回應，可能是不在家吧。</br> 宋余杭退后一步，打量著電子鎖，自帶警報器，估計她前腳剛撬，后腳物業帶著安保就上來了。</br> 她看看表，也不知道是誰在罵她，打了個噴嚏。</br> 耽擱的時間有點久了，宋余杭復又把手推車推回了電梯口，自己鉆進去，按了負一層。</br> 遍尋不見的清潔工又倒回了電梯間里，看見清潔工具完好無損地放在那里，頓時揉了揉眼睛：“奇了怪了，見鬼了嗎？”</br> 宋余杭下到負一層停車場，仍然是有監控的，她按著樓層指示牌找5棟的停車位。</br> 終于在一處角落的地上看見了剮蹭得夠嗆的白色油漆，草草寫著幾個阿拉伯數字：180。</br> “8”字的半邊被一輛白色轎車后輪擋著。</br> 應該就是裴錦紅的停車位了。</br> 宋余杭打量著這車，不算太高調，但也不是很次，符合她的身份和地位。</br> 家里沒人，出門也不開車，說明去辦的事很神秘，不想讓別人知道，且地方不是很遠。</br> 無論是坐公交還是打車，都有被監控攝像頭捕捉到的風險，只有走路才可能淹沒在泱泱人群里不那么顯眼。</br> 宋余杭掏出手機，打開地圖，鎖定了幾個地點之后快步離去。</br> ＊＊＊</br> 一曲《花木蘭》還未結束，臺上戲子咿咿呀呀唱的正起勁，林厭已走出了茶樓，又戴上了雨衣風帽。</br> 她沿著長街特意挑了與來時不同的路往回走，巷子深，路上的積水印出身后的人影。</br> 林厭瞥了一眼，不動聲色轉進了胡同里。</br> 身后那人腳步匆匆，也跟進了胡同。</br> 林厭加快腳步，那人也加快了腳步。</br> 她放慢速度，那人就不遠不近跟著，看來是被跟蹤了。</br> 林厭唇角勾起一絲冷笑，一個閃身進了岔道，貼著墻根，看著那人左右看了看，似在猶疑，然后朝著這個方向扎了過來。</br> 她抬手掀了雨衣往垃圾桶里一扔，輕裝上陣踩在了積水里，開始疾步奔走。</br> 眼看著那人腳步聲漸遠，她即將沖出巷口，巷子對面停了幾輛出租車，坐上去就逃出生天了。</br> 林厭眸中一喜，快步跑了過去，然后臉色一僵，楞在了原地。</br> 宋余杭扔了煙，從路燈下站起來，沒打傘，細雨紛紛落在她眉目。</br> 她盯著她的臉，似要看進她的魂魄里。</br> “喲，裴小姐，又見面了啊。”</br> 媽耶，真他娘的冤家路窄。</br> 林厭兩眼一翻，險些暈死過去。</br> 身后腳步聲漸近，宋余杭又在前面攔路，虎視眈眈，臉色不善。</br> 前有狼后有虎。</br> 林厭咬牙，退了幾步，皮笑肉不笑。</br> “喲，您誰啊？”</br> 她話音剛落，倏地轉身，腳底抹油，溜得比兔子還快。</br> 宋余杭臉色一變，拔腿跟上。</br> “別跑，站住！”</br> 身后追著林厭那人聽見動靜，眼瞅著一抹黑影從自己身前那樓里竄了進去，蹭地一下彈出了彈|簧|刀也鉆了進去。</br> 這是一棟城中村里常見的筒子樓，東西相連，南北相通，樓里隱藏著各式各樣的麻將館、飯館、歌舞廳、按摩店及拆遷戶。</br> 宋余杭咬牙追到樓下，往上看了一眼，林厭撥開攔路小孩的玩具車，孩子哇哇大哭著，她徑直從人家洗衣盆上竄了過去，奪路狂奔。</br> 身手還怪利落的呢。</br> 宋余杭恨得牙癢，看著她在樓上跑，自己也在樓下飛奔，眼看著前面那棟樓的樓道和這棟樓是相通的，拔腿就爬了上去打算從前面攔她。</br> 林厭瞥一眼，樓下那人已無蹤跡，多半是在前面攔她呢，而身后的跟蹤者還是窮追不舍。</br> 她一咬牙，忍著嗓子眼里的血腥味，抬腳跑上了三樓，掀起了一家麻將館的門簾，跌跌撞撞闖進去。</br> “喲，哪來的女人跟爺投懷送抱啊？”</br> “快點啊，該你了，出不出呀？”</br> “出，出，碰。”</br> “清一色，自摸，胡了！”</br> ……</br> 麻將館里人聲鼎沸，煙氣熏天，男的女的，老的少的都有。</br> 林厭捏著鼻子從人堆中間穿過，也虧得這人多給了她片刻喘息之機。</br> 跟著她的男人也一頭扎了進來，面面相覷，都在看著他手里的刀。</br> 安靜了半晌，復又響起了搓麻將的聲音。</br> “來來來，繼續，下注啦，下注啦！誰輸誰贏，買定離手啦！”</br> 眼角余光瞥見一抹黑色衣角竄進了人群里，提著刀的男人不動聲色跟了上去。</br> 林厭一邊走，撥開人群，不住往身后望著，筒子樓雖小卻別有洞天，各家商鋪都連在一起，過了麻將館一掀門簾便是一家足療店。</br> 說是店面倒不如說是家庭小作坊，不大的房間用劣質粉色紗幔隔開，從竹席上傳出了男男女女曖|昧的低語。</br> “喲，小心肝~輕點按。”</br> “哎呦呦，就是那里，使點勁兒。”</br> “哎喲爺啊，是我幫您按，還是您給我按按全身吶？”</br> 女人杠鈴一般的嬌笑傳了出來。</br> 林厭一陣頭皮發麻，跌跌撞撞往前跑，推開貼滿老舊報紙的木門，迎面撞上了男人胸膛。</br> 男人戴著口罩，她不認識。</br> 林厭倒退幾步，眼睜睜看著他舉起了刀，寒光一閃而過。</br> 她側身一躲，狼狽地撞翻了茶幾，刀砍在了木門上，劃爛了報紙。</br> “誰？！”聽見動靜正在按摩的一男一女終于回過了神來，就看見一個披頭散發的女人一頭滾進了紗幔里。</br> 按摩女失聲尖叫。</br> 男人抄著刀撲了進來。</br> 林厭一腳踹在他膝蓋上，沒什么力氣，沒把人踹翻。</br> 男人一怔，林厭抄起掉落在地上的衣服劈頭蓋臉地砸了過來。</br> 他忙著把罩在腦袋上有味道的衣服掀開，林厭一個箭步跳上了桌子，用肩膀撞開了玻璃窗，滾到了走廊里。</br> 那男人總算把有味道的衣服甩開了，拿著刀連呸了好幾聲，等他扒上窗子一看，地上只有滿地碎玻璃碴子，以及幾滴血跡。</br> 不由得連罵了好幾聲：他媽的。</br> 轉頭沖出了房門。</br> 坐在床上的一男一女面面相覷，驚魂未定：“咋滴了，這是？”</br> 林厭捂著肩膀步履瞞珊往前跑，呼吸跟扯風箱一樣沉重。</br> 宋余杭已經上了四樓，往樓下瞥了一眼，正好瞧見她進了一家歌舞廳。</br> 她轉頭抬腳下了樓，也摸了進去。</br> 舞廳里音樂聲震耳欲聾，燈光又開得低迷，倒是沒人留意到她受了傷又狼狽不堪的樣子。</br> 林厭撥開人群，溜到了后門，推開沉重的防火常閉門，就到了消防通道上。</br> 她靠著墻微微闔上眼睛緩了一會兒，不停吞咽著口水，胸口上下起伏著，臉色蒼白。</br> 幾個深呼吸后，那嗓子眼里的鐵銹味才逐漸消散了下去。</br> 林厭抬腳往下走，從黑暗里鉆出了人影，把樓道里僅有的一絲光亮遮擋完了。</br> 宋余杭步步緊逼。</br> “裴小姐，怎么一見到我就跑，去哪兒啊？”</br> “還是說，你自知做了虧心事，不敢面對警察，或者……”</br> 她盯著她那張和林厭極為相似的臉，唇角的笑容有些危險和意味深長。</br> “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啊。”</br> 林厭本已下了樓，又被她步步逼了回來。</br> 跑，她全盛時尚且只能和她打成平手，更何況是現在這幅孱弱的身體，又負了傷，能打的話，她早就對那個男人動手了。</br> 不跑的話，對上她的眼神，她的聲音，她整個人，自己難免心旌動搖。</br> 可是，眼下這幅光景卻也不是兒女情長的時候，那個追著她的殺手還在路上，并未完全擺脫追殺。</br> 再停留在這里，只會拖著她一起陷入危險。</br> 林厭干笑了兩聲：“秘密？我就是個做小本生意的正經人，哪能有什么秘密啊？”</br> “那你跑什么？”宋余杭欺到身前，居高臨下看著她。</br> 林厭往后縮，又上了一層臺階。</br> “那自然是，您太兇神惡煞了，警察追著我，我能不跑嗎？”</br> 兇神惡煞？</br> 宋余杭摸了一把自己的臉，平常只有人夸她好看，夸她英氣的份兒，還是頭一次聽見這個形容詞，略有些納悶。</br> 不過，跟個人販子也沒什么好多廢話的，眼前這個女人還牽扯了一樁兇殺案，是個危險人物。</br> 宋余杭準備從腰后摸手銬：“得了，平時不做虧心事，哪里會怕警察找上門，跟我……”</br> “走一趟”三個字還沒來得及脫口而出，林厭余光瞥見樓上有一雙黑色的鞋緩緩邁了下來，是剛剛追她的那個人。</br> 手里拎著的刀透過樓道里的鐵欄桿反射出了森冷的光芒。</br> 林厭瞳孔一縮，抓著宋余杭的衣領閉著眼睛就湊了上去，把她剩余的話死死堵在了喉嚨里。</br> 她站的高，慣性下來整個人的重量都壓在了她身上。</br> 林厭捧著她臉，宋余杭唇上冰冰涼涼一片，這熟悉的觸感幾乎瞬間就讓她脊柱發麻，一個站立不穩，兩個人都有摔下去的風險。</br> 電光火石之間，宋余杭的本能反應是摟著她腰轉了個身，順勢把人抵在了墻上穩住身形。</br> 那追著她的男人聽見動靜，提著刀匆匆跑了下來，以為是林厭，卻看見了這么纏綿悱惻的一幕。</br> 宋余杭戴著鴨舌帽，耳后一撮短發，身高遠超一般女性，從背影看不出男女。</br> 樓道昏暗，她懷里的人也看不清臉，兩個人抱得緊，吻得難分難舍。</br> 歌舞廳震耳欲聾的背景音樂傳了出來，多半是從里面跑出來的激|情|男女吧。</br> 男人緩緩放下了手里的刀，步步走向她們。</br> 林厭心跳如擂鼓，摟著宋余杭脖子，保持著這個姿勢，大氣也不敢喘一下。</br> 短暫的，如觸電般的感覺過后，宋余杭總算看清了面前的這張臉究竟是誰。</br> 雖然長的像，但終究不是她。</br> 她心里驀地涌起一抹對林厭的愧疚之情，下意識抬手甩開她。</br> 男人已走到她們背后，正投過來探尋的一眼，宋余杭當然也察覺到了。</br> 她一陣危險來臨前的汗毛豎立。</br> 林厭已不知死活地又纏了上來，抓緊她背后衣服，眼底溢出一抹盈著水光的哀求，同時，小小地，伸了一下舌頭。</br> 如果說剛剛還只是觸電的話，那么現在就是一股烈火瞬間將理智焚燒殆盡。</br> 林厭離開后她再也沒有，再也沒有和誰親近過，又是對著如此神似的一張臉，那雙眼睛里溢出的水光和林厭慣常不|勝|歡|愉時求她的表情一模一樣。</br> “裴錦紅”的一舉一動，一顰一蹙都在牽引著她最脆弱的神經。</br> 尤其是，兩個人離得太近了，腳尖對腳尖，肚皮挨肚皮，呼吸相聞，唇齒交錯。</br> 很奇怪的，明明是為了規避危險。落進她懷里后，卻感到了無比的安全感。林厭摟著她脖子，怕她看出些什么，微微闔上了眼睛，實際上已經熱淚盈眶，手腳發軟了。</br> 能借著這樣的機會，再靠近她一次也是好的。</br> 天知道她有多想她。</br> 于是一錯身的功夫，林厭由假意變成了真心。</br> 她微微踮起腳尖，把自己整個兒送了上去。</br> 夏天|衣服輕薄，柔軟蹭著柔軟，又因為她的動作露出了下擺。</br> 宋余杭冰涼的皮帶扣抵在腰間帶來了一陣靈魂的戰栗。</br> 彼此的呼吸都有些凌亂。</br> 宋余杭并不知道她身上有傷，只覺得不能再這樣任她胡作非為下去了，短暫的失神過后，捏著她的肩膀，一寸寸把兩個人剝離開來。</br> 也許是因為痛，林厭臉色慘白，從喉嚨里發出了悶哼，聽在別人耳朵里，就不是那么一回事了。</br> 男人匆匆別開眼，似是有些無語，拎著刀快步下了樓。</br> 危機解除，林厭微瞇起眸子，眼角余光瞥見他消失在樓道里，這才大松了一口氣，徹底放開了她，微微喘著氣。</br> 不等她開口，宋余杭高高舉起了右手，掌風破空襲來。</br> 林厭偏過頭去閉上眼凄楚地笑了，等著那耳光落下來。</br> 半晌，也沒等到干脆利落的一巴掌。</br> 宋余杭眼眶紅了。</br> 她抬眸譏諷她：“打啊，怎么不打了？”</br> 宋余杭提著她的衣領把人抵到了墻上，低吼：“別以為我不敢打你，我是，我只是……”</br> 她只是下不去手。</br> 裴錦紅臉上剛剛有一瞬間浮現出來的投入和溫柔，讓她覺得是林厭在吻她，而那感覺也太過真實。</br> 她魂牽夢縈，她熱淚盈眶。</br> 原來暗地里神傷的，不止她一個。</br> 看她這幅模樣，林厭既心酸又欣慰，不知為何，又有一絲好笑。</br> 宋余杭為她潔身自好，又為她癲狂失神。</br> 堂堂刑偵隊長，向來老成持重，古板禁|欲的人，大概也沒想到有一天會被“毒|販”按著頭強吻吧。</br> 林厭想著想著，就真的譏諷地笑了出來，眼角都是淚花。</br> “哈——裝什么一本正經，明明剛剛也很享受不是嗎？”</br> 她說著，一把拂開了她的手，把自己的衣服拉好。</br> “再見，哦，不，再也不見，告辭。”林厭打算繞開她往外走的時候。</br> 耳邊傳來“啪嗒”一聲脆響。</br> 宋余杭把人拽了回來，鑰匙裝進自己右邊衣服兜里，晃了晃左手和她連在一起的手銬。</br> “好不容易才抓到的犯罪嫌疑人，我怎么能放她走呢？”</br> 話說到最后已有些咬牙切齒恨之入骨的意味：“你說是不是，裴小姐。”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