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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02 章 妻子

    陵園。</br>  兩個人打暈了守夜的巡邏員,趁著夜色溜了進來。</br>  宋余杭手里拿著鐵鍬一鏟一鏟把地下的泥土翻松,露出了鋼筋混凝土澆筑的內棺。</br>  她喘著粗氣,看著墓碑上的照片就開始出神。</br>  驚蟄:“要不……還是算了吧。”</br>  畢竟是擾人清凈的事,死者為大。</br>  宋余杭咬牙,紅著眼從他手里奪過了一個瓶子就開始往上倒液體。</br>  “林厭要怪就怪我,等案子了了,給我媽養老送終后,我就下去陪她。”</br>  此時的她還殘存有最后的一絲希冀,希望這棺槨里的不是她。</br>  林厭只是假死藏起來了,或者有各種各樣迫不得已的理由不能出來見她。</br>  強酸迅速腐蝕了混凝土,發出了“滋滋滋”的輕響,一陣刺鼻的揮發性氣味過后,結實的混凝土表層裂開了數道口子。</br>  宋余杭一鐵鍬下去,石塊紛紛崩落,驚蟄見她這樣,只得搖頭嘆息,和她一起動作。</br>  很快,漆黑的棺槨就大白于眼底了。</br>  驚蟄拿扳手撬開封棺的螺栓,宋余杭手里的鐵鍬落了地,顫顫巍巍地撫上了棺槨。</br>  說要開棺驗尸的是她,遲遲不敢面對現實的也是她。</br>  驚蟄從煙盒里掏出一根煙,摁亮了打火機點燃:“我去那邊望風。”</br>  說著,走到一邊去,騰出了地方給她。</br>  宋余杭手掌摸著這冰冷的棺材,還帶著粗糙潮濕的泥土和石灰顆粒,陳年朽木的氣息里有一絲淡淡的腐臭味。</br>  她似撫摸情人般溫柔,把額頭抵上了棺槨,紅了眼眶,喃喃自語。</br>  “對不起林厭,對不起,原諒我的自私……”</br>  “等案子破了,抓到兇手,咱媽百年之后,我就下去陪你,你不要怕啊,不要怕。”</br>  “很快的,等等我,我不會讓你一個人。”</br>  宋余杭哽咽著,額頭在棺槨上擦出了紅痕,簌簌而落的淚水掉進了泥土里。</br>  她咬著牙,在鉆心劇痛里一把推開了棺材蓋。</br>  這一次她沒有閉眼,她要把她看得清清楚楚,將她的所有模樣刻入骨血里,讓回憶和仇恨一齊翻涌上心頭,并且反復打磨逐漸加深最后成為支撐她活下去的力量。</br>  在這樣的過程里,她的心一遍遍被凌遲。她整個人好似經歷了一場五馬分尸,最后被挫骨揚灰。</br>  她跪了下來,捂住了唇,指甲深陷進肉里,即使這樣拼命壓抑住哭聲,守在不遠處的驚蟄還是聽見了細小猶如幼獸般的嗚咽。</br>  他掐滅了煙頭,看著天上的月亮,長嘆了一口氣。</br>  早知如此,又何必來開棺呢。</br>  不過他還是得提醒一下她,快到巡邏員換班的時間了。</br>  驚蟄將食指放到唇邊,打了一個呼哨。</br>  冬天氣溫低,尸體的**程度相對來說會遲緩一些,可即使是這樣,那張原本讓人過目不忘的臉也變得面目全非了。</br>  宋余杭伸出手,想碰碰她,終是不忍,又收了回來,咬著牙渾身顫抖著。</br>  驚蟄那一聲呼哨,將她殘存不多的理智拉了回來。宋余杭吸吸鼻子,掀開了她的衣服,肩膀上那一道碗口大的疤還在,已經發黑了,有不知名的幼蟲在里面蠕動著。</br>  那是上一次林厭受槍傷時留下的疤痕,屬于她獨一無二的印記。</br>  宋余杭撒了手,跌坐在地。</br>  她哭不出來了,整個人腦子是懵的。</br>  周遭的天地在轉,一圈一圈的,她滿腦子只有一個念頭:林厭死了?林厭死了?</br>  林厭真的死了。</br>  她的未婚妻……不在了。</br>  宋余杭念叨著,腦海里走馬燈一樣掠過了和她相識到相愛的所有日常。</br>  驚蟄走過來:“我們得走了。”</br>  宋余杭還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一會哭一會笑的。</br>  驚蟄加重了語氣:“宋小姐!”</br>  宋余杭回過神來,揩掉眼淚,看著還打開的棺槨:“再給我幾分鐘。”</br>  她說著,從地上爬起來,膝行到她身邊,從兜里掏出了戒指盒,取出一枚亮晶晶的鉆戒,輕輕抬起了她的手緩緩戴上去。</br>  驚蟄看著她一邊戴,一邊淚流滿面:“對不起啊厭厭,沒有早點跟你求婚,現在又來打擾你的清凈,可是我是真的想你了,很想很想很想。到了下面,你不要怕孤單,戴了戒指就是我的人了,閻王爺問你是誰,你就說是宋余杭的太太林厭,你再等等我,等著我去找你,下輩子我們還一起過。”</br>  宋余杭抓著她冰冷的手腕,把戒指套進了她腫脹的骨節里,泣不成聲。</br>  “宋小姐……”驚蟄看表,催促。</br>  宋余杭點頭,抓著她冰冷蒼白的手放到唇邊吻了一下:“我愛你,林厭。”</br>  單憑這個場景來看的話,深夜開棺吻尸無端讓人起了一身雞皮疙瘩,可是在知曉內情的驚蟄看來,他只覺得是一種變態的浪漫。</br>  只是他們的時間真的不多了,還得把現場恢復到原狀,起碼要讓小姐入土為安。</br>  宋余杭起身,讓開了地方,看著他一點點闔上了棺材板。</br>  她的林厭終究是離她遠去了,去了另一個沒有疾病和傷痛的地方,希望在那里她能過的好,不,怎么會好呢,她是那么沒有安全感,又害怕孤單的人。</br>  不過沒關系,林厭,你未完的心愿我來幫你完成。</br>  你不要怕,堅持堅持,等等我,很快,很快我就會去陪你了。</br>  希望到時候你還能記得我,不過忘了也沒關系。</br>  我會讓你再一次愛上我的,我發誓。</br>  ***</br>  從陵園出來后,宋余杭又去了青山別墅。</br>  門口貼著封條,電子指紋鎖已經被拆掉了。她艱難地爬上了鐵門,從頂上翻了過去,身手還是不大利落,又因為神思恍惚的緣故,一個沒抓穩,從上面掉了下來,摔到了地面上,一陣眼冒金星。</br>  她在冰冷的地面上躺了一會兒,才慢慢爬起來,一瘸一拐往屋里走。</br>  推開大廳的玻璃門,屋里已經被搬空了,她按了一下墻上的壁燈,沒亮,水電也被切斷了。</br>  她慢吞吞走到了從前放沙發的地方,摸黑抱膝坐了下來。</br>  “襲警倒是不敢,就是遇見了個神經病女人撞了人還——”</br>  “嗐,別提了,大清早出發路上遇見兩個神經病不要命一樣往我車上撞。”</br>  “他買不起鉆戒我送你啊。”</br>  “林法醫的話,易拉罐環我都不想要。”</br>  “真正的林厭早在六歲那年就已經死了,現在活下來的,是軀殼,是魔鬼。”</br>  “我只知道現在站在我面前的,是我宋余杭同生共死的戰友。”</br>  “哎呦呦,這有人一大把年紀了,不光沒有性|生|活,連做個檢查脫衣服都扭扭捏捏的。”</br>  “雛|兒怎么了,照樣能讓你欲|仙|欲|死。”</br>  “這杯酒,叫什么名字?”</br>  “來日方長。”</br>  “它應該對你挺重要的吧,丟了……怪可惜的。”</br>  “我隨身帶著,只是因為用趁了手,并沒有什么別的含義,不過,現在它有了。”</br>  “剛剛有一句話,我沒好意思說。”</br>  “什么?”</br>  “你也是我的信仰。”</br>  “我未婚妻呢?”</br>  “活著,你身邊呢。”</br>  ……</br>  回憶起往事,宋余杭彎起唇角笑,笑著笑著卻又哽咽了起來,把頭埋進了臂彎里。</br>  很奇怪的,因為林厭的性格原因,她從不曾對她開口說過“愛”,她唯一正面回應她的求婚,也只是那一句“活著,你身邊呢。”</br>  可是她還是死了,永遠地離開了她。</br>  那一句表白就成了訣別之語。</br>  林厭,你這個騙子,大騙子……</br>  宋余杭念叨著,眼淚大顆大顆砸在了地上。</br>  她們吵架的那段日子,她也曾懷疑過林厭是不是真的喜歡她,若是喜歡就不會出去和別的男人搞曖|昧了。</br>  她知道這樣不應該,可是她控制不住自己去想,以至于那天晚上對她有了蠻橫的舉動。</br>  原來她不是不愛,她只是把全部的愛藏在了心底。</br>  她就是這樣一個別扭、口是心非、嘴上惡毒,內心卻無比善良溫暖的一個人。</br>  宋余杭回想起關于她的一切,悔恨中夾雜著深切的懷念,她咬著自己的手腕,猶如幼獸悲鳴一般的嗚咽在黑暗的房間里彌漫了開來。</br>  ***</br>  中緬邊境。</br>  一葉輕舟悄無聲息地掠過了河面。</br>  同船的還有幾個彪形大漢,以及從緬北帶回來的年輕女孩,這些都是送去給大人物嘗鮮的。</br>  女人鮮紅的指甲掀開了她們的斗笠,滿意地看著自己的貨品,心里盤算著應該能賣個好價錢,笑得愈發開懷了。</br>  撐船的艄公回過頭來用當地語言嘰里呱啦說了一句:“最近中方戒嚴,我們只能從叢林里偷|渡過關了。”</br>  女人不在意地挑挑眉頭,也用緬語回:“盡快,別讓買家等的不耐煩了。”</br>  對方一點頭,撐著船拐過了河流的岔道,水流逐漸變得平緩,船速慢了下來。</br>  一行人知道這是快要到了,紛紛收拾著東西,幾個女孩綁著手,被粗暴地拽了起來。</br>  艄公把船靠了岸,回過身打算扶她下來。</br>  女人看著黑漆漆的叢林莫名有一絲不妙的預感,嘀咕著:“這地方以前沒來過。”</br>  她說著伸出手去搭上了他的手腕,艄公低眉順目地,略點了點頭。</br>  借著月光,她看見那斗笠下的面容濃眉大眼的,是個新面孔。</br>  女人心里一驚,目光落到他的虎口,槍繭!</br>  她軟綿綿地倚靠了過去:“哎喲,好晃,扶著我。”</br>  艄公摟上了她的腰,女人從身后摸出了一把槍,就在她拿出來的那一刻。</br>  艄公也動了,一個標準的反擒拿想要摁住她,女人抬手就是一槍。</br>  槍聲震飛了林中的飛鳥,船晃了晃,艄公仰面倒進了界河里,淡紅色的血跡擴散開來,隨著水流絲絲縷縷飄走。</br>  隨著她的槍響,仿佛按下了數道開關,漆黑的叢林里噴出了火舌。</br>  “噠噠噠——”沖|鋒|槍的聲音不絕于耳,船上的人也開始回擊,但到底火力不如對面密集,被壓制得死死的。女孩子們失聲尖叫。</br>  女人隨手扯過一個人替她擋子彈,回頭一看,跟著她來的人都倒在了船上,或者中彈跌進了河里。</br>  她咬了咬牙,一把把已經死去的手下推了出去,自己“噗通”一聲跳進了河里。</br>  叢林里的人收了槍,一聲厲喝:“追!”</br>  女人不知道在冰冷的界河里飄了多久,直到體力殆盡,四周靜悄悄的,追兵已杳無蹤跡。</br>  她咳了幾聲,狼狽地爬上了岸,未料,剛抬起頭,就被冰冷的槍口抵住了額頭。</br>  她冷眼看著這幾個人高馬大的青年人,用地道的中文問。</br>  “誰派你們來的?緬|甸軍方還是老撾或者是——”</br>  她頓了一下:“中國警察?”</br>  對方一槍托砸了過去:“你不需要知道這些。”</br>  ***</br>  當清晨第一縷陽光投到地板上的時候,一夜沒睡的宋余杭從臂彎里抬起了頭。</br>  她從戒指盒里取出了那枚僅剩的孤零零的戒指,緩緩戴上了自己的無名指。</br>  她對著空蕩蕩的房間輕聲道:“林厭,你看見了嗎?我們……結婚了。”</br>  一室靜謐里,只有陽光落在了她的眼角眉梢,為冰涼的身體帶去了一絲溫暖。</br>  宋余杭彎起唇角笑了笑,動了動僵硬的身體,從地上爬起來,一瘸一拐,步履蹣跚地走出了大門。</br>  她徑直來到一家手機店,看著店里琳瑯滿目的手機出神。</br>  店員熱情地為她做著介紹:“小姐想要哪一款手機呢,我們這有新出的——”</br>  店員喋喋不休,口若懸河,她的目光卻只盯著櫥窗最里面的一款舊手機,和她從前那個一模一樣。</br>  宋余杭指了指,啞著嗓子道:“就要那個吧。”</br>  店員撇了撇嘴,暗地里翻了個白眼,還以為大清早的能來個大生意呢,誰知道卻是個窮鬼,看上的還是幾年前的老機型。</br>  宋余杭等著店員收拾好配件遞給她,對方卻又問了一句:“小姐,新機需要辦卡嗎?”</br>  她想了想:“我的舊卡丟了,可以掛失重新補辦一張嗎?我想要我從前的號碼。”</br>  雖然手機丟了,大部分照片聊天記錄都找不回來了,但是這個號碼承載了她們太多故事和深情。</br>  她還奢望著,萬一,萬一存在平行時空呢,萬一,萬一林厭某天想給她打電話呢。</br>  換了號,她就找不到她了。</br>  工作人員臉上溢出有些不耐煩的表情,宋余杭默默從兜里又掏出了幾張紅票子放在了柜臺上。</br>  對方喜笑顏開來:“好的,身份證給我一下。”</br>  半個小時后,宋余杭拿著新手機出了門,徑直打車去了市公安局。</br>  正是上班時間,她一出現在門口,就有無數雙眼睛貼了過來,各式各樣的視線圍著她轉。</br>  “宋隊,身體沒好不急著上班的。”</br>  “宋隊,你……真沒事吧?”</br>  “宋隊,我們都聽說了,你……唉,節哀順變。”</br>  ……</br>  面對同事們的好意,宋余杭早已經心痛到麻木了。</br>  她只是彎起唇角機械地笑,那笑意卻從未到達過眼底。</br>  “沒事,沒事,你們去忙吧,馮局呢?”</br>  “馮局一大早出去開會了,還沒回來。”</br>  宋余杭點了一下頭,直入主題:“上次綁架小唯活下來的綁匪,抓到了嗎?”</br>  眾人面面相覷,薛銳欲言又止。</br>  “抓到了……”</br>  宋余杭打斷他的話:“關在哪?”</br>  一個小警員接話,訕訕道:“馮局親自審的,不讓我們說。”</br>  話音未落,也不知道觸碰到了她的哪根敏感神經,已被人提著衣領揪了起來。</br>  宋余杭眼里都是血絲:“怎么,我還沒被撤職,現在就要防賊一樣防著我了嗎?”</br>  薛銳:“宋隊,冷靜,冷靜,你的心情我們可以理解,但馮局的命令確實是……不要為難我們了。”</br>  宋余杭撒了手,一把把人搡了開來:“好,不為難你們,我自己查。”</br>  說罷,大步流星往外走去。</br>  薛銳一拍腦門:“完了,趕緊報告馮局。”</br>  在從辦公室到市局門口的這段路上,宋余杭回想起了和胖子接觸過的細節,以及江城市可能關押的地方。</br>  她腦中一閃而過了他胳膊上的針孔,宋余杭拉開了出租車門。</br>  “師傅,江城市強制|戒|毒|所。”</br>  到了門口,被崗亭攔下,她徑直把證件懟到了對方臉上。</br>  這是以前的林厭才能做出來的事。</br>  “江城市公安局刑偵支隊隊長宋余杭,開門,我要提審犯人。”</br>  那證件上的鋼戳倒是不假,關鍵是這提審犯人得要書面手續啊。</br>  獄警叫苦不迭:“宋隊,宋隊,這……”</br>  他話還未說完,就被人搡了開來,宋余杭徑直往里沖,獄警趕緊跟了上去。</br>  這大小是個領導,他也不好得罪。</br>  “宋隊,宋隊,您先說您要提審哪個犯人,我去給您叫,手續事后再辦也可以……”</br>  他本意是想緩一緩,緩到所長來解決此事,誰知道宋余杭跟沒聽見一樣,悶頭往里竄,幾乎是一路小跑著挨個扒上鐵窗看。</br>  獄警要攔路:“宋隊!”</br>  宋余杭置若罔聞,嫌他礙事,一把把人推了開來。</br>  獄警踉蹌后退兩步,撞到了欄桿上,尖著嗓子喊:“宋隊,宋隊,你再這樣我就叫人了啊!”</br>  宋余杭跑過一個鐵門,又倒了回來,扒開了鐵窗。</br>  獄警以為她終于消停了,誰知道她竟然倒了回來,目光瞄準了他腰間掛著的鑰匙。</br>  “鑰匙給我。”</br>  獄警死死捏著鑰匙串往后退:“宋隊,宋隊,這不行,違……違規的。”</br>  宋余杭提起他的衣領吼:“我他媽老婆都沒了還管什么勞什子規章制度!!!”</br>  趁著他愣神的功夫,宋余杭抬手就是一拳,小獄警捂臉。她卻又虛晃了一招,一把扯下了他腰上的鑰匙串,沖過去擰開了門,趕在大部隊來之前“砰”地一聲闔上了門,并且從里面把鎖眼堵死了。</br>  任憑外面敲門聲震天,她也置若罔聞。</br>  這是一個狹窄的單人間,四面高墻,僅有一扇鐵窗用來透氣。胖子正在睡覺,聽見動靜從床上彈了起來,哆哆嗦嗦往后縮,看著她步步逼近,高大的身影遮蔽了陽光。</br>  “你……你干嘛?你不是……不是警……警察嗎?”</br>  因為恐懼,他的嗓音略顯尖利。</br>  房間就這么大,他的后背已經抵上了結實的墻壁,退無可退。</br>  宋余杭捏緊了拳頭:“你還能睡覺?你居然還能心安理得的睡覺?你他媽居然還睡得著?”</br>  她咬牙切齒,字字泣血,恨不得生吞活剝了他。</br>  “救……救命啊!”胖子戴著手銬,并沒有什么反抗之力,沖著門外又哭又嚎,還想溜。</br>  宋余杭一腳把人踹翻在地,伸出手卡著他的脖子,用勁之大,骨節都泛出了青白。</br>  “說,誰派你綁架小唯的?說,誰派你把我們引到那里去的?”</br>  在這幾天里,她強忍著悲痛又梳理了一遍時間線。</br>  春節前后出現的拐賣兒童的慣犯,林厭被人刮花的車,有人知道她必會換車,所以在換來的那輛奧迪上動了手腳,這也就間接導致了她的墜海,林厭舍命相救。</br>  更別談之前的小唯被綁架,她被迫跟著對方的節奏被耍得團團轉,再加上季景行說的,有人在伐木場車間里布下了防彈鋼門,目的就是想困死她們,包括林厭。</br>  以及后來出現的狙擊手,先一步射殺了綁匪中的瘦子,因為他即將跟她說出真相。</br>  退一萬步講,就算那個狙擊手最后沒能殺了她們,她開著有問題的車去追也必死無疑,在那樣險惡的路況上,又下過雪,路面濕滑無比。</br>  那么,唯一的目的就是——</br>  宋余杭不寒而栗,這是一場針對她的死局,卻被林厭用聰明才智化解了——粉塵|爆|炸。</br>  不過若是時間能倒流回去,她寧愿她不那么聰明,就待在車間里永遠不要出來。</br>  宋余杭恨得牙癢,這個幕后黑手,為了要她的命,不惜牽累上了許多無辜的人。</br>  她的媽媽,她的嫂子,她的侄女,她的……林厭。</br>  宋余杭眼一熱,掐著他的手愈發用力,聲嘶力竭地咆哮:“說?!是誰讓你這么做的?!”</br>  胖子掙扎著,肥胖的手徒勞無功地扣著地板,臉色煞白,翻著白眼:“我……我不知道……咳……咳咳……救……救命……”</br>  他還殘存著一絲最后的希冀看著門外。</br>  宋余杭是個警察,不會在監獄里殺他。</br>  “你是不是覺得,我真的不會殺你。”她站在陰影里,勾起唇角冷笑了一下。</br>  胖子看著她眼里的狠辣,她的絕望,她的憤恨,最后都化成了一股冰冷的殺意。</br>  他還未失聲驚叫出聲,就被人紙團堵住了嘴巴,她把監獄里平時犯人用來學習寫字的書本撕得粉碎,一張一張貼上了他的臉,往上潑著水。</br>  “你是不是覺得我真的不會殺你?”宋余杭又低聲重復了一遍,撕了一張紙拿水濡濕,拍了上去。</br>  “知道為什么嗎?那是因為我想……”</br>  “慢慢折磨你。”</br>  “知道這叫什么嗎?”她麻木地撕了一張紙蓋上去,看著濕掉的紙張凸顯出了他的五官,胖子大口呼吸著,已經說不出話來。</br>  “這叫水紙蓋臉窒息死,流傳了三千年的酷刑,古代名叫‘貼加官’,貼一層加你九品官,升官又發財,你不是想要錢嗎?”</br>  宋余杭低喃,緩緩笑開,又撕了一張紙貼上去:“來,給你,給你,都給你!”</br>  她驀地咬牙切齒,把手里的紙張一股腦全拍在了他臉上,一抬手整杯水都潑了上去。</br>  紙張質量很好,密不透風,更加劇了氧氣的流失。</br>  胖子劇烈顫抖著,薄如蟬翼的紙隨著他的每一次呼吸上下翕動著。</br>  他很快因為缺氧而上氣不接下氣,呼吸跟扯風箱一樣沉重,驚懼交加再加上臨死前的生理反應,很快褲子就濕了一大片,散發出了難聞的氣味。</br>  宋余杭又開始撕書,耳邊傳來刺啦刺啦的聲音。</br>  胖子跪倒在了地上,艱難地抬起了一根手指。</br>  宋余杭一腳把人踹翻,掀開了他臉上的紙:“說!”</br>  紙一掀,胖子淚流滿面,求爺爺告奶奶:“姑奶奶,我說我說,別殺我,別殺我!”</br>  宋余杭拎著他的衣領把人拽起來:“說,誰派你去綁架孩子的?!”</br>  “我也不知道,不認識,就是拿錢辦事……拿錢辦事!”</br>  “他長什么樣?”</br>  “男的,一米七左右,瘦高個,穿的很好,戴一塊看起來就很貴重的手表,右手腕上有一塊指甲蓋大小的胎記!”</br>  胖子喘著粗氣,一口氣說完,比他在馮局跟前吐的還干凈利落。</br>  “在哪能找到他?”</br>  “歡歌夜|總|會,我們每次接頭都是在那!”</br>  “你們綁了孩子之后賣去哪?!”</br>  “賣給紅姨,一個叫紅姨的女人!具體她賣去哪我就不知道了。”</br>  宋余杭一把搡開他起身,又不解氣,倒轉身來朝著臉狠狠踢了幾腳,那作戰靴鑲著鉚釘,又是厚底。</br>  “我艸你媽的人販子!”</br>  胖子慘叫一聲,鼻血飛濺,哭爹喊娘。</br>  “你還叫你他媽的還有臉叫!你他媽的給我閉嘴!”宋余杭還欲動作,就被暴力破門飛撲而來的獄警七手八腳摁倒在了地上。</br>  “咔嚓”一聲,手銬戴上了手腕。</br>  宋余杭沒反抗,任由別人把她押出了門外,押上了警車。只是紅著眼睛回頭死死盯著胖子,恨不得生吞活剝了他,直到看不見為止。</br>  胖子不寒而栗,抱著腦袋縮成一團,心想,這他媽的監獄也不安全。</br>  鐵門“咣當”一聲輕響,馮建國輕咳一聲,坐在了她的對面,看著垂著腦袋沉默不語的她。</br>  “馮局,怎么問都不說,您看……”</br>  看什么看,總不可能跟她一樣對犯罪嫌疑人用刑吧。</br>  馮建國壓著火:“你們都出去吧。”</br>  這就是要單獨審她的意思了。</br>  幾個辦案人員看一眼,拿起本子退了出去。</br>  等到人都走完,馮建國才開口:“說吧,為什么跑去戒|毒|所?”</br>  宋余杭懶懶抬了一下眼皮,看著墻上的攝像頭,扯出一個諷刺的笑意。</br>  往常她絕不會這樣笑,這是林厭慣常的表情。</br>  馮建國心里一驚,不動聲色走過去關掉了攝像頭,監控畫面變得一片漆黑。</br>  “現在可以說了嗎?”</br>  宋余杭傾身:“我沒有什么好說的,我打他是為了林厭出氣。馮局今天關押我,只能得到一個階下囚,放了我愿為馬前卒,破驚天大案,創不世之功。起碼是能讓您得到您想要的位置的那種功勞。”</br>  馮建國靜靜看著她,那雙淡棕色的瞳仁里多了他看不懂的東西。</br>  往常的她也決計說不出這樣的話,甚至這些問題她都不愿意去想。</br>  她的一門心思都撲在了破案上,是個簡單而純粹的人。</br>  是林厭的出現讓她變得有溫度了,像個活生生的“人”了,又是林厭的去世讓她變得復雜了,變得不像“人”了。</br>  馮建國在心底悄悄嘆了一口氣,也不知道這步棋走的是對還是錯。</br>  “你怎么知道我想要那些呢,萬一我真的只是想維護公理正義呢?即使你是趙廳的徒弟,是我們江城市局的門面,犯了錯也不得不罰。”</br>  宋余杭扯起唇角笑了一下:“當我坐上刑偵隊長的位子,我才知道,權利,金錢,沒有人不想要,區別就是用什么手段得到罷了。”</br>  “我幫你晉升,你給我破案的機會,公平的很。”</br>  他似聽到了什么好笑的笑話一般,端起茶杯嗤笑一聲,又放下,雙手交握在了一起,靜靜看著她。</br>  “我可以幫你——”</br>  宋余杭微怔。</br>  他又接著道:“但那絕不是出于我想晉升,我還沒有窩囊廢到需要依靠別人的功勞往上爬的地步,我幫你的理由只有一個。”</br>  “那就是希望犯罪分子能被繩之以法,公理正義得到伸張。”</br>  宋余杭鼻頭一酸,眼里迅速積攢起了淚花:“為什么,你不是一直都很討厭林厭嗎?”</br>  老頭子吹胡子瞪眼的:“誰說我很討厭她了?”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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