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六章  開海八
    如果廣泛到某一批人，朱祁鎮(zhèn)還能說出來，但是具體到某一個人。
    朱祁鎮(zhèn)反而說不清楚。
    總不能將這些上書的朝臣都列為打擊對象嗎？如果這樣一來，朝廷上非要出大問題不可。
    太皇太后笑道：“怎么不清楚了，楊榮找過你了，楊榮建議你怎么做？”
    朱祁鎮(zhèn)說道：“先生建議孫兒，退一步，懲處王振。”
    太皇太后說道：“你覺得如何？”
    朱祁鎮(zhèn)咬著牙，說道：“孫兒以為有理，只是不甘心。孫兒依舊堅持原來的想法。 ”
    太皇太后輕輕一笑，說道：“不錯?！?br/>     “花繁柳密-處撥得開，才是手段；風(fēng)狂雨急時立得定，方見腳根?！?br/>     “如果你聽我的蕭規(guī)曹隨，與民休息，與天下安泰，這樣的場面或許會少一點，所謂那些讀書人所說的，圣天子垂拱而治天下。但是你真想做做你想做的事情，今日之事，方是一個小小的開局而已?！?br/>     “也是有我這個老太婆在，他們不敢過分?！?br/>     “大魚都在水底，浮上來的都是小魚小蝦而已?！?br/>     “皇帝，做人不怕不聰明，就怕自以為聰明。不怕不明白，就怕自以為明白。而且聰明人最大的缺點是什么？你知道嗎？”
    朱祁鎮(zhèn)說道：“請娘娘示下。”
    太皇太后說道：“聰明人多半無法堅持。因為他們知道多，想的多，腦袋轉(zhuǎn)得快，一眼看前面無路，就換一條路?！?br/>     “卻不知道，大道至簡，用兵以迂為直，做事以直為迂。”
    “這就是大智若愚?！?br/>     “今日這一件事情，你如果想到此為止。那就聽楊榮的。這是仁宗皇帝的辦法。不過，你想繼續(xù)做下去，那就用太宗皇帝的辦法。”
    朱祁鎮(zhèn)抬頭說道：“太宗皇帝見今日情況，當(dāng)用什么辦法？”
    太皇太后淡淡說道：“誅死李時勉?！?br/>     朱祁鎮(zhèn)大吃一驚，說道：“娘娘，李講官是好官。”
    太皇太后說道：“漢昭烈帝說過，芝蘭當(dāng)門，不得不除，李時勉是硬骨頭，是諫臣，是本朝的魏征。”
    “但是既然擋了道，就只能有一個下場?！?br/>     說到這里，太皇太后也是悠悠一嘆，說道：“如果是別人，還好一點，下獄論罪，大抵是會服軟的，但是李時勉是一個寧死，不改其言的君子，就不要讓他受這個苦了?！?br/>     朱祁鎮(zhèn)說道：“娘娘，這不好?！?br/>     太皇太后說道：“怎么不好，人都說伴君如伴虎，都認(rèn)為皇帝是老虎。但是，卻不知道老虎這東西，決計不能讓人拔虎須的?！?br/>     “老虎固然厲害，但是面對數(shù)十?dāng)?shù)百人，未必能勝，所以老虎必須向人展示自己的能力，什么能力，就是時不時的吃上一個人?！?br/>     “你不讀韓非子嗎？上下一日百戰(zhàn)，這樣小陣仗還是剛剛開始的。內(nèi)閣的幾位還沒下場的?！?br/>     朱祁鎮(zhèn)思索一陣子，說道：“李先生是無辜的。”
    太皇太后笑道：“無辜，凡是朝廷之上，就沒有無辜的。求名的，求利的，想立功的，想立言的，想做帝王師的，想做一代文宗的，想保全家業(yè)的，想光宗耀祖的?！?br/>     “李時勉不過求名而已?！?br/>     “你就來給他平反，將事情推到我頭上，或者王振頭上便是了?！?br/>     朱祁鎮(zhèn)想了好一陣子，他終于想明白了。
    這件事情或許不是李時勉主持，但是想處理這一件事情，卻是繞不開李時勉了。
    李時勉無辜也好，被人算計也好，是心甘情愿也好，被人當(dāng)槍使了也好。做了這樣的事情，總就要付出代價的。
    太皇太后輕蔑的看著下面的奏疏。輕輕一腳將竹筐給踢翻，大片奏折倒了一地，她說道：“這些奏疏，我都不耐煩看，凡是這樣群起而攻之，反而最容易對付，抓住主使，打一頓殺威棒。然后退上一步。就行了?！?br/>     “參與的人越多，彼此之間越是觀望，越是不會出頭的?！?br/>     “真的讓人擔(dān)心的，反而從不在民間上漏出一絲端倪的事情。這才是最讓人擔(dān)心的?！?br/>     說道這里太皇太后眼色微微嚴(yán)肅，似乎想起了什么讓他心有余悸的事情。
    朱祁鎮(zhèn)猶豫了一陣子，說道：“孫兒以為，李時勉殺不得。”
    太皇太后說道：“哦。”
    朱祁鎮(zhèn)說道：“并非孫兒顧惜李講官，只是孫兒聽娘娘講才明白其中關(guān)節(jié)，但是李時勉在士林之中，頗有名聲。出了什么事情，恐怕激起軒然大波，反而不利于朝野穩(wěn)定，不利于而今大局?！?br/>     太皇太后聽了，笑著點點頭，說道：“好。你算是想明白幾分了。走吧，去內(nèi)閣，今日已經(jīng)給你說明白了，總要讓你看看，諸位閣老的風(fēng)采?！?br/>     朱祁鎮(zhèn)還不知道什么事情。
    太皇太后就下令，帶著朱祁鎮(zhèn)去了文淵閣。
    而太皇太后沒有到文淵閣，幾個閣老早就在等候了。
    一進內(nèi)閣，太皇太后與皇帝并肩坐定，五位閣老與中書舍人行禮過后，太皇太后
    說道：“我老太婆本不想?yún)⑴c朝中事務(wù)。但是有些事情卻不得不出面一二?！?br/>     “幾位閣老，我老太婆只問一件事情，什么時候？外廷的人可以對內(nèi)廷指手畫腳了。宮里的奴婢們，不歸我老太婆管，卻讓外廷的人插手，是不是覺得我老太婆，眼睛瞎了。”
    幾個閣老立即跪倒行禮，說道：“臣等不敢?！?br/>     朱祁鎮(zhèn)聽了太皇太后一開口，心中頓時擊節(jié)叫好，暗道：“妙。”
    太皇太后抓住一個關(guān)節(jié)所在，王振是太監(jiān)。最少在管轄權(quán)上，是內(nèi)廷的。是宮中的，外邊御史言官，再厲害對宮中的事情，也不能指手畫腳。
    最少在程序上是有問題的。
    楊士奇說道：“太皇太后英明，臣已經(jīng)訓(xùn)斥過都察院了。只是而今有一案，就是兵部侍郎劉郁一案，與宮中有所交通，臣等不敢聲張，卻被言官所知，有太祖鐵律在。言官不敢不言?！?br/>     太皇太后先發(fā)制人，楊士奇連消代打，還反擊一記。
    就楊士奇的本意來說，他不愿意與太皇太后有所沖突。但是有些事情，他不得不說話，他畢竟是天下文官之首，他不出面保護下面的人，恐怕會失天下之望。
    當(dāng)然了，這個時候明朝，還不是后世。
    后世明朝大臣，寧可讓皇帝失望，也不能，也不敢讓士林失望。但是楊士奇僅僅不想讓太皇太后在這一點上多糾纏。
    所以一開口，就退了一步，而且這一步也就王振的處置權(quán)放棄了。
    太皇太后說道：“李郁的案子怎么樣了？”
    楊溥聽了，立即說道：“罪名確鑿。正在擬判?！?br/>     太皇太后說道：“不用擬判了，以窺視大內(nèi)，大不敬之罪，論死。不用等秋后了?！?br/>     一時間所有人都看向楊士奇。
    朱祁鎮(zhèn)心中暗道：“這是殺雞儆猴？”他估計太皇太后在來之前，估計沒有想過李郁的案子，此刻不過順手為之。想要震懾百官。
    至于楊士奇是怎么想的，朱祁鎮(zhèn)直覺的認(rèn)為，這李郁是被楊士奇拋出來當(dāng)祭品的。
    讓太皇太后祭刀。
    楊士奇說道：“臣遵旨。”
    楊士奇這話一說，朱祁鎮(zhèn)心中頓時一快，因為他確定了李郁的小命，是楊士奇送上來的。
    太皇太后說道：“皇帝剛剛跟我說了，說下西洋之事，純屬莫須有，一點點風(fēng)吹草動，就弄得滿朝文武沸沸揚揚的。怎么都不做事了。”
    “李時勉非分言事，所查不明，更是言及大內(nèi)，傷陛下名聲，諸位說說，該怎么處置？”</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