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五章   奴兒干都司
    朱祁鎮(zhèn)說道：“是何事？”
    金英說道：“奴兒干都司。”
    朱祁鎮(zhèn)說道：“奴兒干都司？”朱祁鎮(zhèn)自然是知道奴兒干都司的，就是后世的東北與外東北。不過，在朱祁鎮(zhèn)的印象之中，奴兒干都司幾乎是虛設(shè)的，是羈絆而已，不過是各部落自治而已。
    奴兒干都司的地位，僅僅在地圖之上而已。
    金英說道：“太宗皇帝在時，在奴兒干造船，設(shè)流官治理，不過罷西洋海事，這些人在奴兒干都司也無用了，故而先帝去年召奴兒干都司流官遷入關(guān)內(nèi)。但是各地衛(wèi)所指揮使，依舊是忠于我大明的。”
    朱祁鎮(zhèn)聽了，心中震撼非小。他第一時間想到了貴州。
    明代前期對貴州的治理，就是這樣的。
    前期的貴州一省，只有一兩座城池是朝廷的，除此之外都是當?shù)赝了镜摹?br/>     奴兒干都司與貴州，是同樣的開始，不同的結(jié)局。
    “但是今年發(fā)生了變化。瓦刺大破阿魯臺之后，派人招撫奴兒干都司，不過，這不要緊，奴兒干各衛(wèi)所賴關(guān)內(nèi)物資以生，自然知道該怎么做的。”
    “但是今年發(fā)生了變化。就是女真大旱。”
    朱祁鎮(zhèn)說道：“大旱？”
    金英說道：“前番，內(nèi)閣所報女真因海東青一事殺使，這才是主因，女真大旱，各部落不得為生。內(nèi)官還一心索取海東青，實在不知輕重。”
    朱祁鎮(zhèn)的思緒從奴兒干而今尚且被大明控制的心情之中收拾過來。不過，他也知道，這些當?shù)赝了荆瑥膩硎怯心叹褪悄铮F州的土司尚且如此。
    更不要說關(guān)外深山老林之中的這些人了。
    大明的威勢能夠持續(xù)多長時間，還真不好說。
    朱祁鎮(zhèn)順口說道：“有司沒有賑災(zāi)嗎？”
    金英說道：“有司覺得，奴兒干都司有人與瓦刺相通，如果派糧賑災(zāi)的話，這些糧食恐怕只會變成了瓦刺的軍糧。”
    朱祁鎮(zhèn)聽了，也明白。
    這不僅僅是可能，而是非常有可能。
    即便是后世挪用賑災(zāi)物資的人，還層出不窮的，更不要說這個時代。更不要說，奴兒干都司那些衛(wèi)所都是些什么人？
    都是當?shù)夭柯涞念^人。
    這些頭人將麾下的子民都當做奴隸，不，就是奴隸。
    不管旱災(zāi)多大，這些人生活不受影響的。而奴隸死活卻不是他們在意的，當然，奴隸作為一種生存物資，損失多了他們也心疼，但是如果有足
    夠的賑災(zāi)物資。可以取得更大的利益，這些奴隸的死，其實也不是不可以的。
    瓦刺雖然強盛，但是大明也非弱。
    瓦刺除卻脫歡與脫脫不花之間，隱藏的矛盾之外，還有一個在經(jīng)濟之上致命的問題，那就是對中原物資的極度渴望。
    部落上層很多人，都是傳承了元廷時期的生活習慣，而支持這樣生活習慣，需要太多的大明的物資。
    這些奢侈品暫且不論。
    單單是普通牧民所想要的生活物資，就不知道有多少。
    單單說一樣東西，就是鐵鍋。
    大明對草原之上嚴厲的經(jīng)濟制裁，任何人都不能與草原上通商。
    這也是草原部落紛紛南下的原因之一。
    不管死多少，他們只能能打下一村子，一個寨子，都是大賺。而在草原之上人命是不值錢的。
    外東北與草原之間，其實并沒有分界。
    如果東北有太多的物資，瓦刺會怎么做，那也是自然而然的。
    而奴兒干都司，畢竟不是漢人。在楊士奇心中餓死一些，未必不可。
    總體來說，楊士奇的做法，或許有些冷血，但是總體來說，并沒有什么過錯。朝廷錢糧本來就緊張，而且這事情已經(jīng)打了朝廷的臉，朝廷還去賑災(zāi)，朝廷的臉面何存，更不要說，朝廷即便是賑災(zāi)了，也未必得了好處。出了錢，出了力，或許會被當成了冤大頭。
    朱祁鎮(zhèn)想明白之后，說道：“不管怎么說，朝廷的顏面還是要的，內(nèi)官即便有罪，也要朕來殺，即便不是朕來殺，也要遼東方面來殺，什么時候阿貓阿狗，就敢殺朕的人。這個先例不能開。”
    朱祁鎮(zhèn)對那個在東北征收海東青的太監(jiān)不認識，但是揣測他的心意，定然是先拍他的馬屁。朱祁鎮(zhèn)也暗恨他不知道輕重。但是有些事情還是要講的。
    金英說道：“陛下愛護奴婢等人之心，奴婢感懷至深，不敢或忘，但是奴兒干都司關(guān)系到朝廷大事，決計不可輕忽。”
    “如果草原上沒有瓦刺大敗阿魯臺之事，餓死一些野人也就罷了，但是瓦刺一統(tǒng)草原，已經(jīng)有了染指奴兒干都司之心。如果朝廷坐視不管，失女真之心，恐怕海西，建州等衛(wèi)，將投奔瓦刺。”
    “此事不可不慮。”
    朱祁鎮(zhèn)聽了，心中也點點頭。
    他暗暗推測，楊士奇未必沒有想到這一點，只是大明大戰(zhàn)略仁宗皇帝早已定下來了。用后世的話來說，就是戰(zhàn)略收縮。
    漠北局勢的失控，安南的放棄，西洋艦隊的放棄，
    都沒有什么。而今不過是多了一個奴兒干都司而已。
    楊士奇大抵想只要大明守好長城一線，外面蠻荒之地，就由他們鬧騰又如何？大明在奴兒干都司沒有利益。
    不要看奴兒干都司很大，但是對大明的財政的補充，恐怕比不上內(nèi)地一個縣。為了這里大明干戈，在財政之上，怎么算都不是一個劃算的買賣。
    更不要說，太皇太后早已明詔天下，停一切不急之務(wù)。
    如女真旱災(zāi)這事情，算是急，還是不急？在很多人心中，也是非常明了的將這一件事情，劃分到不急之務(wù)中。
    這不是，楊士奇一個人的意見。
    是很大一批文官的意見。
    只是而今并沒有天下太平。
    瓦刺的興旺發(fā)達，幾乎一日千里。在幾年之內(nèi)，成為草原霸主，填補了大明在草原之上的權(quán)力真空。
    而今又要將奴兒干都司拱手相讓嗎？
    要知道讓出東西容易，再想拿回來，就不好辦了。
    朱祁鎮(zhèn)起身來回踱步，說道：“你準備如何辦？”
    金英心中微微一松，他為了今日一鳴驚人，在暗地里不知道做了多少工作，今日見終于說動了朱祁鎮(zhèn)，頓時松了一口氣。說道：“奴婢其實沒有什么辦法，但是奴婢知道有一個人一定有辦法。就是遼東鎮(zhèn)守太監(jiān)亦失哈。”
    隨即金英將亦失哈這個人詳細的介紹給朱祁鎮(zhèn)，說道：“亦失哈乃是女真人，精通漢語與女真話。太宗皇帝派他巡視奴兒干都司，隨即太宗認為奴兒干都司乃是鎖鑰之地，設(shè)奴兒干都司一百多衛(wèi)。前后排亦失哈前后九次，巡視奴兒干都司，對奴兒干都司熟悉之極，因為是女真人，對女真也非常熟悉。”
    “此事也是他報給奴婢的。”
    “還請陛下召亦失哈入京，向陛下闡述方略。”
    朱祁鎮(zhèn)看著金英，心中微微一嘆，不得不承認王振比不上金英，最少在班底之厚上，是遠遠比上金英的。
    看看王振夾帶里面都是些什么人，曹吉祥連區(qū)區(qū)小事，都辦得很毛糙。而金英推薦上來的人是什么人？
    即便朱祁鎮(zhèn)沒有見過，僅僅聽履歷，就知道是一個厲害角色。九次出使，既然能鎮(zhèn)住奴兒干都司，想來文的武的都有一套。
    與鄭和沒有辦法比，但放在名宦之中，卻也不算差。
    “準。”朱祁鎮(zhèn)說道：“傳令，讓亦失哈回京。”
    金英聽了，終于放下心來。有這一次功勞，想來能在皇帝身邊站穩(wěn)腳跟了。說道：“奴婢遵旨。”</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