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太后二
    該怎么說服太后？
    想要說服一個人，最重要的是動之以情，曉之以理。
    對一個女人來說，最重要的是前者。
    說實話，朱祁鎮(zhèn)對太后并沒有太多的感情。
    倒不是朱祁鎮(zhèn)不孝，而是太后與孫皇后之間的關(guān)系尷尬，朱祁鎮(zhèn)少去慈寧宮。而且皇族親情淡薄，倒不是皇家天然如此，而是形勢使然。
    不管太后，還是朱祁鎮(zhèn)身邊，都一幫人伺候著，雙方宮殿理得也遠，走一趟，都要好幾里。
    朱祁鎮(zhèn)除卻請安之外，很少見太后。
    而感情這東西，從來是培養(yǎng)出來的。
    即便是親生母子，一直沒有在一起生活，也談不上什么感情。
    但是朱祁鎮(zhèn)卻知道，太后定然對一個人有感情，就是宣宗皇帝。這就是他的切入點，朱祁鎮(zhèn)伏地，語氣之中帶著哭腔說道：“孫兒，不過是想活下來而已。”
    太后怒道：“誰敢殺你不成？”
    朱祁鎮(zhèn)說道：“如何不敢，太宗皇帝入南京，懿文太子一脈是一個什么下場。吳庶人還在宮墻里面的。請?zhí)竽钤诟富实拿孀由希诖速n死孫兒，不要讓孫兒折辱太甚。”
    太后終于轉(zhuǎn)過頭來說道：“何至于此？”
    朱祁鎮(zhèn)說道：“生為太子，如不為帝，自然是這個下場，孫兒又怎么能例外，只是孫兒死后，請?zhí)螅P(guān)照二弟，盡快封藩于偏遠煙瘴之地，或可保全性命于萬一。”
    太后老了。
    太后臉上的皺紋不多，但是頭發(fā)卻大多都花白了，但是打扮的卻很是精致，渾身上下一絲不茍，只是臉上毫無表情，雙眼之中，卻充滿了血絲。
    不知道是因為傷心宣宗皇帝之死，還是為眼前朱祁鎮(zhèn)言語所動。
    朱祁鎮(zhèn)也不抬頭，繼續(xù)將頭埋在地面之上，說道：“即便太后不念孫兒，也要念在父皇，不能讓父皇斷了香火。”
    太后說道：“不要說了，你是大明的太子，誰也動不了你。起來。”
    朱祁鎮(zhèn)抬起頭來，不知道什么時候，已經(jīng)淚流滿面了，如果之前的話，還有一絲刻意的成分，但是之后，卻是將心中的恐懼一五一十的說了出來。
    太后看著朱祁鎮(zhèn)的臉，從眉目之間，還能看得出他兒子宣宗皇帝的相貌，說道：“你放心便是了，決計不至于此。”
    如果說朱祁鎮(zhèn)的表演騙過了太后，卻是太小看太后了。
    太后張氏靖難之前，就已經(jīng)嫁給了仁宗皇帝，一身不知道見過多少大風大浪，文臣武將，跋扈如紀綱，陰柔如姚廣孝。至于大將如張輔。
    她誰沒有見過。
    朱祁鎮(zhèn)那一點點小伎倆，如果能瞞得過她。
    只是她如此動容，是因為朱祁鎮(zhèn)所言是實話。
    世間唯有實話，最為傷人。
    朱祁鎮(zhèn)以為太后與他不親，才有了易位之念，卻是太小看太后。
    固然孫皇后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將朱祁鎮(zhèn)護得嚴嚴實實的，不讓太后染指，幾乎一動，就好像是炸毛的貓一樣。
    只是兒子宣宗，對這個狐媚子視為心尖，如這一件小事，與兒子鬧矛盾，卻是太過了。
    但并不是說，太后就不喜歡他這個孫兒了。畢竟是她的長子長孫，她如何能不喜歡啊。只是有時間她所想到，不僅僅是皇家之事，也要看天下大局。
    大明皇帝是好做的嗎？
    朱元璋罷丞相，權(quán)歸六部。可以說將天下權(quán)柄集于皇帝一身。朱元璋是一個工作狂，幾乎五更而起，入夜方眠，處理政務(wù)，從無節(jié)假日之說。
    建文不說了，永樂皇帝親掌戎機，將庶務(wù)歸于太子。太后也是見過仁宗皇帝是如此處理政務(wù)的，即便是有了內(nèi)閣諸學士分擔政務(wù)。
    但是能諸學士不是丞相，依然有大量事務(wù)要皇帝決斷。在朱元璋所建立的大明體系之中，所需要的是一個成年的，能正常履行職務(wù)的皇帝。
    從來沒有幼主的位置。
    而今出來一個幼主。
    就意味著，在朱祁鎮(zhèn)成年之前。大明的權(quán)力體制，就不能正常運轉(zhuǎn)了。
    這才是太后心心念念的大事，決計不是因為朱祁鎮(zhèn)與太后之間的一點點的小隔閡而弄出來的事情。
    是因為大明體制決定了，它需要一位成年君主，也就是長君。
    否則，就要在現(xiàn)有體制之中做出改變。
    這一點，宣宗皇帝已經(jīng)有所覺悟了。
    宣宗皇帝將一切都推給了太后，甚至給了太后臨朝稱制的權(quán)力。
    這個時候，幾乎沒有任何人可以限制太后。
    張?zhí)笙肴缜按T多太后一般臨朝的話，也沒有什么阻礙。
    但是張?zhí)螅瑓s不能也不會這樣做。
    其一，就是她的身體。
    老了就是老了。
    如果她再年輕十歲的話，這事情做起來又怎么樣的，但是朱祁鎮(zhèn)而今才九歲，距離心智成熟，能獨立承擔皇帝責任少說要十年光陰。
    但是太后有十年嗎？
    如果在此之間，有一個萬一，皇帝仍不能親政，那么接替她的人是誰？是孫皇后嗎？
    不得不說，張?zhí)髮O皇后一萬可看不上眼。
    這也是有原因的，張?zhí)蟾赣H是指揮使，兄長是靖難功臣，經(jīng)歷
    的風風雨雨之多，早就將張?zhí)蟠蛟斐鰜恚谛履觊g多次參與政事。
    對執(zhí)掌天下之事，張?zhí)笫怯行判模茏龊玫摹?br/>     但是孫皇后，在張?zhí)罂磥恚褪且粋€不識大體的婦人而已，宣宗皇帝廢后之事，就是宣宗皇帝一生的污點，即便是千載之下，也洗不干凈。
    這背后，都是孫氏所為。
    這樣不識大體，不知道天下為何物的婦人，如果將權(quán)力交到她手中，還不知道將天下霍亂成什么樣子。
    其二，就是有明一代，從太祖皇帝，對后宮干涉非常嚴格，后宮不得干政，連選妃的原則就能看出來。
    明代皇帝娶婦都是娶于小民之家。、
    張?zhí)笏闶且粋€特例。
    她不想破壞祖宗成法，而且她也看得明白，她如何真臨朝稱制，對娘家來說，未必是好事。
    所以她要想另外的辦法。
    以親王攝政。是不是可以？
    越王身體不好，一直纏綿病榻。在她看來，她三個兒子之中，最先走的那個人，會是越王，卻不想是宣宗皇帝走在前頭了。
    越王不可用。能用的只有襄王了。
    襄王的才能，太后是知道的。
    乃是天下皆知的宗室賢王，既賢且親。
    正是如此，太后才神不知鬼不覺的將襄王金冊取過來。
    從一開始，太后就沒有廢立之心。只是有些事情卻引人猜忌而已。
    只是太后也在猶豫之中。
    因為她知道，讓襄王攝政容易，但是讓襄王還政的時候，就不容易了。倒是說不得叔侄兩人就要刀兵相見了。
    這手心手背都是肉，讓她如何忍心。
    在歷史上，張?zhí)髮⑾逋踅饍圆卦趯m中秘而不宣，七日之后，才令正統(tǒng)登基，并讓王振以司禮監(jiān)太監(jiān)掌披紅之權(quán)。
    也就是張?zhí)螅@一決斷，開啟大明中后起，司禮監(jiān)太監(jiān)為內(nèi)相的歷史。
    張?zhí)笤谟椎蹠r期，做出了最妥善的安排，不得不重用太監(jiān)，因為從太監(jiān)之中收回權(quán)力是最容易的。
    而正是因為如此容易，大明后世皇帝們，都讓太監(jiān)引入朝政之中，以至于成為了成例。
    這些變化，卻不是張?zhí)螽敃r能夠想到的。
    不過，朱祁鎮(zhèn)在這件事情的所做所為，終究是影響了張?zhí)蟮木駬瘛?br/>     朱祁鎮(zhèn)的小動作，在張?zhí)竺媲暗谋硌荩倘皇遣m不過張?zhí)蟮摹５且沧審執(zhí)蠊文肯嗫础?br/>     張?zhí)笮闹邪档溃骸澳沁@是我家之神童嗎？”
    朱祁鎮(zhèn)的表現(xiàn)，讓張?zhí)笥辛藙e的打算。</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