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信皺著眉頭想了片刻,“小孟,我覺得里面一定有什么誤會,爸爸的人品無可挑剔，就那個韓夜花8億拍到的貫耳瓶，爸爸本來打算拍下來捐獻給博物館的,你覺得一個能做出這種選擇的人,他會私吞你們孟家的收藏？”
    孟昕不敢相信地看著他，“……捐獻？”
    “是，捐獻，”孔信冷冷道,“我對你非常失望，你詐死騙過我們所有人，又聽信讒言,去懷疑一個對你有養(yǎng)育之恩的老人，孟昕，你良心被狗吃了么？”
    “你是說……舅舅騙我？”
    “你的舅舅是什么人難道你還不清楚？”孔信輕嗤一聲，“在你詐死的第二天，他就來到孔家，把你收藏的墨玉全部折現(xiàn)帶走，還獅子大開口敲詐喪葬費和賠償金，說出來簡直就是丟人現(xiàn)眼。”
    “你說什么？”孟昕一震，臉色十分難看，“他全部折現(xiàn)？”
    “哼，全部折現(xiàn)。”
    孟昕頹然坐在椅子中，喃喃道，“他竟然告訴我，古今閣要追究我沒有保護好柴窯的責(zé)任，將全部收藏扣押……原來他一直在騙我？孔伯伯的事情，也是騙我？可……他是我親舅舅啊……”
    “親娘喂，這才叫良心被狗吃呀，”王八賢扯著嗓子唱出一聲，“勸人生，濟困扶窮。休似俺那愛銀錢忘骨肉的狠舅奸兄！正是乘除加減，上有蒼穹！”
    “……”孔信斜眼，“唱什么東西啊你？”
    王八賢拍著巴掌道，“孟大姑娘是活該啊，你騙我們，活該被人騙，這就叫舉頭三尺有神明，善惡終有報，天道好輪回，不信你抬頭看，蒼天饒過誰！”
    孟昕雙手死死抓著椅子扶手，“我竟然……竟然被親舅舅騙了……他……”
    孔信道，“心術(shù)不正，識人不明，我想你現(xiàn)在也看清楚他的真面目了，至于孟家的收藏，這里面肯定有誤會，”他掏出手機，“我打電話回家，你可以現(xiàn)在就向爸爸問個明白。”
    “不，不，”孟昕搖頭，“我不能和他通話，我已經(jīng)是個死人了……我不能……就讓他當(dāng)我死了，我已經(jīng)沒有面目再見他。”
    孔信知道這一晚對他打擊太大，一直以來堅持的真相其實是場騙局，讓他所有的做法都變得如此可笑。
    “不見面？我還打算勸你帶貫耳瓶去找爸爸鑒定。”
    “不見面，就讓我當(dāng)一個死人吧，”孟昕道，“貫耳瓶你帶回去，找孔伯伯、知君他們鑒定，如果我的判斷錯了，這其實是真品，你想收藏也好，捐獻也好，都隨你。”
    孔信倏地皺起眉頭，“你的意思是……”
    孟昕淡淡道，“當(dāng)年因為我，才讓貫耳瓶落入潘南華手中，我想彌補我的過錯，如果這個真的是贗品，那我也會努力將真品追回來。”
    孔信不禁心頭微微發(fā)酸，他和孟昕十歲相識，然后在一起生活了十七年，兩人一同學(xué)習(xí)、一同實踐、一同經(jīng)營古今閣，一同喜歡上了溫知君……關(guān)系一直是一種微妙的和諧，但當(dāng)?shù)弥烙嵉囊粍x那，孔信才知道自己有多重視這個不是兄弟卻勝似兄弟的人。
    韓家大宅中的久別重逢，那一刻涌上心頭的，不是被他背叛的憤怒，而是瞬間的如釋重負——他果然沒死，真好。
    “我知道我罪孽深重，說什么都沒有用，”孟昕平靜道，“我只是想為古今閣追回損失，那只貫耳瓶，從五年前，就應(yīng)該是古今閣的。”
    王八賢把玩著一根煙，輕飄飄道，“損失？你覺得當(dāng)初那五千萬，和你捅大家那一刀，到底哪個損失更大？”
    孟昕沉默片刻，“感情已經(jīng)破碎，如同打碎的古玩，是彌補不回來的。”
    “臥槽你裝什么文藝？欺負本王沒上過大學(xué)么？”王八賢沒好氣，指著孔信的鼻子對孟昕道，“你知道這個王八蛋當(dāng)初干了什么事兒么？他懷疑我害死了你，半夜三更在亂葬崗里拿八十斤雷管炸我呀，麻痹你們倆才是真愛，沒我和子庚什么事兒了，走，子庚，咱倆搞一堆，讓他們相親相愛去吧！”
    孔信面無表情看著他，有種嘈點太多無處下口的感覺。
    羅子庚一直平靜地坐在書架的梯子上看書，聞言抬眼道，“八千歲，別總是欺負孔哥，他并沒有懷疑你害死孟哥，只是懷疑你和老煙鬼勾結(jié)，也不算三更半夜，傍晚而已，那是公墓，不是亂葬崗，更沒有什么八十斤雷管，其實只是一包煙花。”
    王八賢愕然，片刻，指著孔信怒道，“看你男人！操啦，本王是他長輩吧！是吧是吧是吧？”
    孔信一挑眉，“是啊，王叔叔。”
    “……”王八賢捂著胸口倒地身亡。
    孟昕目光在他們身上轉(zhuǎn)一圈，眼神倏地冷起來，“你們在一起了？”
    孔信坦然點頭，“是啊，在一起五年了。”
    “知君知道嗎？”
    羅子庚笑笑，“我表哥應(yīng)該還不知道，他知道我找了個男朋友。”
    孔信盯著孟昕道，“我和子庚兩個人的事情，不需要別人知道，相愛是一件很快樂的事情，如果因為別的什么人而不再快樂了，那還有什么意義？”
    孟昕和他對視片刻，移開視線，不再說話。
    孔信道，“我還是建議你和我們一起回南京，五年了，難道你就不想回那個地方再看一眼嗎？如果實在不想與大家見面，可以躲在旁邊就行。”
    孟昕猶豫起來，香港再好，不過是個羈旅生涯的一個停駐點，只有南京才是生于斯長于斯的故鄉(xiāng)。
    “兒子們！可以開飯了喲，”書房門敲了兩下，梅雪歡快的聲音在外面響起，“我做了梅菜扣肉、蠔皇鳳爪、松鼠桂魚、蟹黃豆腐、炸子雞、鯽魚奶湯、香菇青菜，還有莼菜銀魚羹，快點來嘗一嘗！”
    孟昕在梅雪家中吃過晚飯，很快就告辭離開，孔信送他到門口，一開門，發(fā)現(xiàn)門外站著四個保鏢，皺眉，“怎么回事？”
    孟昕苦笑，“阿夜派來的。”
    孔信哼哼，“他對你可真是上心。”
    “我高攀不起他。”
    蘇富比的春季拍賣會持續(xù)了5天，除柴窯貫耳瓶創(chuàng)下天價外，還有不少精品面世，他們又繼續(xù)參加了兩場，羅子庚拍到一對清乾隆粉彩大吉葫蘆壁瓶，可以待孔敏和溫知君結(jié)婚時送予他們做新婚禮物。
    最終孟昕還是打算和孔信他們回南京，但答應(yīng)了韓夜只待三天，雖然韓夜手頭有工作離不開身，但是一口氣給孟昕派了□十來個保鏢，大手一揮，包了頭等艙，那排場立刻把王八賢秒成渣渣。
    孔信咬著墨鏡架，流里流氣，“混得不錯嘛小孟，就這排場，韓夜對你絕對是真愛。”
    孟昕淡淡道，“你以為只是保護嗎？其實是監(jiān)視。”
    韓夜從小沒有安全感，疑心又重，對孟昕的一舉一動都要了如指掌，如果那天孟昕敢離開他的身邊，恐怕他就要發(fā)狂。
    飛機降落在祿口機場，重新踏上南京的土地，孟昕雖然臉上沒什么表情，但眼中早已彌漫了濃濃的傷感。
    在酒店入住好后，孔信請了孔仰山和溫知君來酒店房間鑒定，宣稱是香港的寶主將此鑒定事宜委托給王八賢，而孟昕則躲在洗手間中聽他們交談。
    五代柴窯天青釉貫耳瓶，這個千百年來只存在于傳說中的神品，一朝出現(xiàn)在眼前，縱然見多識廣如孔仰山，也不由得感慨萬分。
    “就我個人看法，這是真品，”溫知君放下貫耳瓶，“孔伯伯，你覺得呢？”
    孔仰山摘下老花鏡，揉揉鼻梁，“前年，古將臺柴窯舊址發(fā)掘完畢，柴窯碎瓷片的公開展覽，我去看過，無論手感，還是釉下的成像，都與這個貫耳瓶沒有太大區(qū)別，所以這個瓶子，我看真，因為實在找不到任何一個破綻。”
    羅子庚道，“找不到破綻，不意味著沒有破綻，我還是看假。”
    孔信皺眉，“可惜阿十公去外地參加美食節(jié)，不在南京，否則倒可以請他老人家來掌眼。”
    “我覺得你可以去一趟景德鎮(zhèn)，請阿純過來，”孔仰山道，“雖然他和阿義早已分手，但你們之間的友情不應(yīng)該也跟著斷了，阿純跟你們走的不是同一路子，也許他會有什么獨特的見解。”
    孔信點頭，“那行，我待會就打電話聯(lián)系他。”
    一想起那個偏執(zhí)癡情的孩子，孔仰山就唏噓不已，他始終覺得孔義沒能抓住這么好的媳婦，實在是不夠有福氣，康純杰雖然不善與人交流，但貴在真性情，并且絲毫沒有孔信、孔義二兄弟那股子紈绔子弟的惡質(zhì)，是個宜室宜家的好孩子。
    ——這一點上孔信一直覺得老爺子是被康純杰的偽裝蒙蔽了雙眼。
    目光轉(zhuǎn)向溫知君，孔仰山嘆氣，孔家這一輩三個兒女，一個比一個不省心，嘆道，“知君啊，你和敏敏也談了這么長時間的戀愛，伯伯覺得，還是早點成個家比較好。”
    溫知君錯愕了片刻，苦笑道，“孔伯伯你也知道我這個不爭氣的身體，我實在是不想耽誤敏敏……”
    “可你現(xiàn)在就是在耽誤她，”王八賢氣憤，“敏敏多好的女孩子，在你身上耽擱到三十三啦，你知道一個女孩子三十三歲意味著什么嗎？意味著她閨蜜的二胎都該上初中了！”
    溫知君看一眼和羅子庚并肩而立的孔信，低聲道，“我也不想耽誤她，我跟她說過很多次，外面好男人那么多，而我對她就像對妹妹一樣……”
    孔仰山嘆氣，“我知道敏敏的性格，她認準了什么，是不會放手的，唉，孔信你也該勸勸你姐姐，不管是結(jié)婚還是分手，都該果斷一點。”
    “我哪兒能勸得了她呀，女王一樣，”孔信含笑對溫知君道，“不過我覺得你們倆確實也該辦事兒了，從你送蟈蟈葫蘆，到現(xiàn)在，都快二十年了，什么感情經(jīng)得住這么拖？”
    溫知君剎那間臉色煞白，眸子中滑過一絲苦楚，“是啊，什么感情經(jīng)得住這么拖……可是我根本就愛不起敏敏……”
    “什么愛不起愛得起？”王八賢嚷嚷，“你要實在自慚形穢，就放開那個女神讓我來！”
    所有人：“……”
    孔仰山清了下嗓子，“我看，我還是找個時間和你媽媽談一下，把兩人婚期訂下來吧，差不多了。”
    溫知君抿了下嘴唇，木然道，“也好。”
    啪……洗手間傳來一聲玻璃落地的脆響，接著就回歸寂靜無聲。
    孔仰山疑惑，“怎么回事？誰在洗手間中？”
    “哎，沒人，沒人，”孔信連忙攔住他，訕笑，“我剛才開著窗戶，大概是風(fēng)把漱口杯刮掉了，哈哈春天的風(fēng)就是大……”
    孔仰山臉色一下就不好了，孔信這個兒子一直不結(jié)婚，也不談女朋友，有孔義前車之鑒，他簡直要懷疑孔家一門雙基了，只是這么多年也沒聽說他談男朋友，這簡直更糟糕，恐怕是在外面和不三不四的人胡混。
    比如這次，有家不住，偏偏要到酒店來鑒定，肯定是在這里開房間的，那個不三不四的女人或者男人八成就藏在洗手間里。
    狠狠瞪了他一眼，“你也該潔身自好一點，男人三十而立，你都三十三歲，早該成家立業(yè)了。”
    孔信心虛地瞄一眼羅子庚。
    孔仰山道，“你看子庚做什么？雖然他比你小，但在這件事上可以做你的老師，我聽羅太太說過，子庚也有女朋友，已經(jīng)是五年愛情長跑了，感情十分穩(wěn)定。”
    孔信瞠目結(jié)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