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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84.番外 三(3)云深不知處

    云飛鳥上樹的速度堪比最靈活的猴兒, 這樣的本事經過專業訓練的特警也能做得到,但他們做不到她這樣輕, 輕得一點聲音都不會發出。
    而她接下來的舉動, 就是特警也做不來——她竟然在樹與樹交錯穿插的樹枝上快速地騰躍,向著毒販行進的方向悄無聲息地追去!
    晏旸和一眾特警隊員們全都震驚了,好在晏旸在自己為這個妹子淪陷入迷之前, 還記得提醒隊員們集中注意力,盯緊毒販, 隨時準備應對突發狀況。
    然后他就一只眼睛盯毒販, 一只眼睛盯云飛鳥地陷入了一種既緊張又興奮的狀態。
    是的, 他興奮不已, 他本來很冷靜,但現在他燃了, 他被那吊炸天的妹子撩起來了——我草,這妹子是從武俠小說里穿來的嗎?!穿枝過葉,踏梢而行,這他媽的是輕功吧?!最牛逼的地方在于沒有聲音啊!當然不是一點聲音都不發出, 但她能把聲音發出的節點掌握得恰到好處, 這是山林間,前些天才下過雨, 山風不斷, 既涼又猛, 她就是踩著這風點在進行移動, 就像把身體行為完全融進了風里和林間, 如果不去看她,不知道她就在頭頂的樹上,你只會把她發出的動靜當做是風吹樹葉沙沙響,她——她特么的簡直就是山林的精靈,把這里的一草一木、一石一風都掌控得無比自如純熟!
    晏旸忘我地盯著她,看著她以不可思議的速度在高高的樹枝間追逐著毒販,她太快了,那毫不猶豫的騰躍與疾行讓看著她的人都腎上腺素狂涌,她越追越近,動作更加輕巧流暢,她停在毒販的頭頂上方,拿下了她背在身上的弓箭。
    晏旸沒有忘記自己的職責,他一面沉迷一面冷靜,打個手勢示意隊員們做好準備,每個人的手指都蓄勢待發地扣在扳機上。
    晏旸從瞄準鏡里看到云飛鳥抽出了她的箭,三支造型纖利氣勢如她的箭,三箭一齊上弦,居高臨下地瞄準一無所知的毒販。
    晏旸的手心有點兒出汗,毒販的人數可不是只有三人,就算她一次三發都能命中,也一樣會在下一瞬就驚動其他的毒販,到時候——
    他這個念頭甚至才轉了一半,就見云飛鳥已然毫不猶豫地出手,三箭齊發,黑光驟閃,然而這只是個開始,緊接其后是她快到讓人幾乎無法看清的動作——她在不停地從身后箭袋里抽出箭來,一次三支,迅速搭弦,隨搭隨射——太快了!有多快?一秒鐘內可以連抽帶發反復三回?
    晏旸數不過來,他的眼前一片花,全是光,穿林的日光,山間的秋光,箭的光,她的光,交織閃耀成一片,成為他此生記憶中最美最燦爛的一段光景。
    一箭穿喉,箭箭奪命,沒有虛發,絕無旁落,怒海驚潮起,狂風卷亂云,起于剎那,終于須臾。
    十五把狙擊槍根本沒有撈到熱膛的機會,一場一對十數的狙殺已經盛大又利落地結束。
    晏旸提著槍第一個從埋伏點沖出去,他很想繼續保持冷靜,可現在身體已經不歸他管,他被多巴胺和腎上腺素控制了,他的大腦小腦心肝脾胃腎全都充斥了這些東西,他現在所有的器官都在亢奮,他不知道他沖出去是想干什么,他只知道他已經徹底被那個妞兒征服了,那個明明有一副清謐氣質卻酷到炸裂吊到爆的妞兒,那個就像女神與女妖結合出來的妞兒——這個世界上怎么會有這樣的一種女人?!
    晏旸帶著隊員們沖出去,在還有十幾米距離的地方,他看到那些嚇得倒在地上的人質中的一個,突然從旁邊死掉的毒販手里拿過槍來,仰身沖著頭頂上方便是一通兇狠的掃射!
    “草——”晏旸怒吼著舉槍射擊,然而還是慢了一步,那偽裝成人質的毒販的子彈已經漫天飚了出去,晏旸急急抬頭,見云飛鳥倒掛在樹上,兩條長腿勾著樹枝,肩窩處的衣服迅速被血色洇透并擴散開來。
    “堅持住!”晏旸喊了一聲,掃了眼隊員們,見眾人已經訓練有素地迅速控制了現場所有存活的人,并開始謹慎檢查尸體,晏旸沒有耽擱,順著旁邊的樹干幾下子攀到了上面,云飛鳥已經自己回到了樹的主干處,臉上的平靜淡定就像是剛看過了一本散文書。
    “過來,我背你下去。”晏旸亮出后背。
    “不用啦,我還能動。”她說。
    “動個屁!子彈陷得太深受罪的還是你!上來!”晏旸喝令。
    她倒是從善如流,二話不說就真趴他背上了,晏旸帶著她下了樹,把清理戰場以及后續事宜交給了副隊負責,自己背著她大步往據點奔,那里有應急用的藥物。
    說是據點其實也就是一棵大樹后頭,藥物等物都用樹枝草葉掩藏起來,晏旸把云飛鳥放下,讓她靠著樹坐好,自己去拿急救箱,回來往她身邊一蹲:“上衣脫了。”
    她也是相當干脆,外衣一脫,里頭是件緊身的運動小背心,白皙潤滑的肩膀被血染紅了大半片,飽滿的胸脯隨著平穩的呼吸有規律地起伏。
    晏旸拿著家伙什只盯著她肩窩處的傷口,小心剝下背心帶子,止血上藥一通忙,手法相當熟練,最后上繃帶包扎,這才稍微放松下來,一邊包一邊看了眼她那張“隨你擺布”臉,說她:“行啊你,屬猴的吧?”
    “你要是從小長在樹林里,你也行。”她挺謙虛。
    “對,忘了,你家都是在樹上,怪不得叫飛鳥,你那屋子是不是叫鳥巢?”晏旸說。
    “……就叫樹屋。”她說。
    “你們家過得可是夠原始的,樹上沒有抽水馬桶吧?”晏旸說。
    “……”
    “不羨慕外面的花花世界?”晏旸問她。
    “還好吧,外面挺有意思的,”她說,“如果我生在外面,大概也不會想留在這山里。”
    “跟生在哪兒沒關系,”晏旸說,“人總是向往更好的東西,這就是好多人從偏遠山溝里出來以后,再也不愿回去的原因。你比較不同常人,吃什么長大的?”
    “……你別讓我笑,傷口會裂。”她眉眼彎起來。
    “見過用臉笑的,沒見過用肩窩笑的,你這碰瓷兒方式不對。”晏旸說著話,手上一直沒停,嚴嚴實實地給她用繃帶纏好,最后用膠布固定。
    正要收拾東西,目光忽然落在她歪在一邊的背心帶子上,動作于是頓了一頓,呼吸里莫名燒起了火,努力壓抑著,手指順著膠布的尾端輕輕滑過去,指尖一勾,把背心帶子勾在手指上,慢慢地撈上來,重新掛上她的肩。
    “你男友住哪個醫院?”他仍舊蹲在她面前,眼睛直繃繃地看著她。
    “仁和醫院。”她說。
    “行,我給你送到安康醫院去。”晏旸說。
    “……”她這次沒忍住,直接笑出來,“你干嘛?這兩個醫院離著十萬八千里。”
    “閑著沒事就拆鴛鴦唄,拆散一對兒是一對兒。”晏旸一臉正經,“還想著我把你送他那兒讓你倆一起住院呢?你怎么這么甜呢。”
    她一臉沒脾氣,卻又忍不住笑,明眸皓齒的,在晏旸面前閃閃發亮。
    “你是不是愛喝酒?”晏旸就問她。
    “不愛啊,怎么?”她問。
    “不愛喝酒你長酒窩干什么。”晏旸歪著腦袋,目光落在酒窩之間的嘴唇上。
    她笑著站起身,用一只手穿外套,才穿到一半,就被晏旸胳膊一伸撐在身后的樹干上,來了記樹咚。
    “真想綠了你男友。”他沉啞著聲音,低下頭,**又直接地看著她的眼睛。
    “我可不是隨便的人,晏隊長。”她倒是一點不怕,眼睛里還帶著好笑。
    “那正好,咱倆天造地設,”晏旸說,“我隨便起來不是人。”
    “我覺得這輩子你應該沒有什么機會了。”她說話比他還直接,棒打單身狗。
    “你看你這妹子,”晏旸收回手,叉腰望天嘆了口氣,“年輕人就是這么愛沖動,逢人說話留三分的道理不懂?所以我還是有三分的機會的,是吧?”
    “一分也沒有。”她笑。
    “行行行,”晏旸狠狠地抓了兩把自己后腦勺的頭發,“沒有就沒有吧,非給你送北京協和醫院去不可你看著!”
    她笑得靠在樹上,半天才把外套穿好。
    ……
    晏旸偶爾會想想那妹子漂亮的臉蛋兒,性感的身材,還有那天她那場驚才絕艷的表演。
    他覺得這輩子他大概不會再遇到第二個,用這種方式讓他沉淪癡迷的女人了。
    后來她養好了傷,同八隊又出過幾次任務,晏旸沒有做什么糾纏,純為欣賞,越欣賞越迷,但他迷得挺理智,不屬于他的他雖然偶爾也會酌情強求一下,但對于這個妹子,他求過就放,不想讓她為難。
    再后來,上級出于任務需要,將他調離了那個地方,去到了真正十萬八千里遠的大城市,走的時候他也沒聯系她,想著,越是想見最后一面,就越是難舍難放,何必呢,矯情。
    白素貞說,山中歲月容易過,世上繁華已千年。
    很久以后,當晏旸再次因為任務需要被調回這片山區時,他才發現,他對云飛鳥的思慕原來根本沒有因為城市的忙碌工作而削減半分,那些驚艷的時光,賁張的記憶,全都凝固在了這片幽遠靜謐的山林里,當他第一眼看到這熟悉的群山,所有他以為已被遺忘掉的一切,全都向著他洶涌撲來。
    這兒的一切都沒有變,時間在此停止,山,水,林,風,人,甚至彩云酒館的老彩電和舊吊扇。
    晏旸在熟悉的座位上喝了多半天的酒,竹窗外秋雨迷離,十萬大山這一回不像抽象畫,而像是磨砂質地的明信片,沒有寄語,沒有稱謂和落款,沒有那個漂亮的姑娘,只有空蕩蕩的一種難言的情緒。
    晏旸突然特別想見她,哪怕她已為人婦,甚至有了孩子,他也想再見她一面,就只是看看她,就只是這樣,這樣就好。
    晏旸向曾經八隊的老隊員打聽她,卻得到了一個令他錯愕的消息。
    云飛鳥死了。
    那個漂亮的姑娘死了。
    那個他舍不得死纏爛打去搶到手的,那個讓他癡狂著迷的,那個可以讓他的時光停止的,那個——
    她死了,她不在了,這十萬大山,這蒼森碧谷,這無邊無際的雨里,再也沒有她了。
    她深愛著信任著的男友背叛了她,他愛上了花花世界,他從一個緝毒者變成了販毒者和吸毒者,他成了兩國邊境線上最大的毒梟!
    晏旸無法想象那個愛笑的姑娘曾經歷和承受了怎樣的痛苦,可這還不是終極,終極的痛是她的戀人成了她的對手,兩個人在戰場上的每一次相遇,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而比終極還要痛的是,她的戀人在黑道懸賞對她下了江湖追殺令——每一個遇見她的人都會想方設法地殺掉她!
    她死在了某一場的追殺中,死在了她的戀人冷酷無情的授意下。
    晏旸出離憤怒,他的理智至此焚燒殆盡,作為新任的當地緝毒工作總指揮官,他向著手下所有的緝毒隊員,下達了一級指令——
    不惜一切人力物力和代價,緝拿大毒梟云端,死活不論!
    云端殘忍又狡猾,曾經作為緝毒者的經歷,讓他異常熟悉緝毒警的行動思路和規律,在雙方的無數次交鋒中,警員們屢斗屢敗,被對手次次搶占先機,派出去的臥底個個如同泥牛入海,過不了多久就被云端令手下猖狂地懸尸示眾出來。
    晏旸耐下心來尋找契機,他用了整整四年的時間,終于摸清了一條似有似無的、關于云端行跡的規律。
    他總會在每年的某一天,孤身前往十萬大山的深處,那里除了他,再無人跡。
    就在那個地方,有一個山洞,云端會在那個洞里待上一整天。
    這個地方處于十萬大山的最深處,就算最有經驗的山民也走不到這兒來,這里就像是與世隔絕的另一個次元,古樹參天,奇石林立,怪霧彌漫。
    晏旸曾無數次嘗試進入,又無數次無功而返,或險些喪命。
    憑著那股子無法釋懷的執著,或者說是執迷,晏旸歷經磨難,終于到達了那個山洞。
    他拿著槍,靠在洞壁上等著云端。
    晏旸一個人來的,這樣兇險的路,他不想拖累隊友。
    何況他更希望把這一次當做是私人恩怨來解決。
    他要他死。
    晏旸一動不動地靠著洞壁,眼睛盯著洞口。
    不知過了多少時候,洞外響起輕微的腳步聲。
    腳步聲走近,一個人影出現在洞口,是云端!
    晏旸抬手,扣動扳機,槍聲響,子彈穿入云端的胸膛,后心處血花噴出來,云端向后趔趄了兩步,嗵地一聲重重摔在地上。
    一代梟雄就這么死了,連半個字都沒來得及說。
    當然,那是因為晏旸根本不想聽他叨比什么,他就只想讓他死,立刻死。
    替心愛的姑娘報了仇,晏旸心頭反而涌上濃濃的悲傷來。
    報了仇又怎樣,這空蕩蕩的世間已經沒有了她。
    晏旸靠在洞壁上,一只手蓋住自己的臉。
    不知不覺間,指縫里有了些濕意。
    突然洞中發出一聲巨大的回響,晏旸甚至來不及拿開自己的手,緊接著又是兩聲,身上傳來劇痛,槍掉在地上,人也不受控制地向下倒去——
    晏旸怒睜的瞳孔里映進云端從地上好整以暇地站起來的身影,他手里拿著槍,居高臨下地看著他。
    “死不瞑目嗯?”他笑。
    仿佛出于好心解惑,他脫去外衣扔在地上,露出**胸膛上縛著的護心板,護心板引伸出一根連線,繞過身體,連接著后心處綁著的血囊,這么一來,前面一旦受力,后面就會飚血,可以讓人看上去死得更像。
    云端笑容迷人地看著他:“曾經有一槍擦著我的心臟邊兒過去,從此后不論什么時候,我都帶著這玩意兒,從不離身。”
    這個人果然狡猾又謹慎。
    剛才他一共開了三槍,第一槍準確地擊中了晏旸的心臟,可他竟然不肯放松,第二槍又沖著晏旸拿槍的手來了一槍,到了這樣的程度仍然不能放心,最后一槍打進了晏旸的頭部。
    現在他才放下了戒備,輕松地和死人聊了兩句。
    他從晏旸的身上邁過去,走向洞的深處,好像故意要告訴冥冥中晏旸的靈魂一般,輕笑著說:“云飛鳥就葬在這兒呢。”
    他身后的晏旸悄無聲息地動了動胳膊,左手從身旁地上撿起自己的槍,穩穩地對準了云端的后腦。
    經驗豐富的晏旸深知云端的狡猾,在來之前他穿上了防彈衣,套在他肥大的警服里。
    而他左手的槍法,和他的右手一樣準。
    巨大的槍聲在山洞中回響。
    還在冒著火藥味兒的槍掉在地上,晏旸松了口氣。
    ……
    那妹子說他這輩子都沒有機會了,眼下看來確實如此。
    如果能有下輩子,晏旸想,下輩子再遇到她,他一定不會再輕易放走她,死纏爛打也好,屢求屢敗也好,他一定,要把她追到手,死也不放開。
    頭部的槍孔汩汩地冒出血來。</br></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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