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支隊伍在楚河漢界處排著隊相向而立,聽裁判宣讀比賽規(guī)則。燕七這回站到了隊伍中間的位置, 后面排的都是她的學弟,講真, 隊中如今有一半人她都不認識, 恐怕還不如對手熟悉她的隊友呢。</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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宣讀完規(guī)則, 雙方各自退回自己的陣地中,錦繡的隊員按慣例圍站成個圓圈,武珽伸出手, 眾人紛紛將手搭上去,然后聽他們老奸巨滑的隊長做最后的動員。</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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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新站到綜武場上的感覺如何?”武珽先笑著問向燕七和蕭宸。</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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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動得眼淚嘩嘩的。”燕七道。</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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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宸轉(zhuǎn)頭看了她一眼,這臺詞太浮夸誰會信。</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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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師姐我這兒有帕子你要不要先擦擦?”一個學弟忙道。</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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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七蕭宸武珽:“……”還真有信的。</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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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申一下戰(zhàn)術(shù), ”武珽向前探了探肩,“東溪的機關(guān)很強,小心為上,保住不減員是首要任務(wù),奪將符交給我,對方的隊長康韶交給孔副隊, 干不死康韶下一場你就做替補去吧。”</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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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滾!”過了兩年孔回橋說話的字量仍舊沒增, 這位如今也有了些許變化, 個頭兒長了,但還是瘦得跟只兔斯基似的,一走路就晃蕩,仿佛隨時隨地都能躺下睡過去。</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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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親切呀。”燕七嘆道,熟悉的朋友們一個一個地又重新回到了她的生活里。</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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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有你,”武珽看向她,“別老在場上玩兒,早干光對手早回家休息。”</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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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令。”燕七道。</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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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遠逸,”武珽又看向蕭宸,這位以前極少對蕭宸多囑咐什么,蕭宸不由認真看向他,“喊口號的時候反應快點。”武珽說。</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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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宸:“……”</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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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了,”武珽把自己的另一只手蓋在那摞手的最上面,“今年的第一場比賽,咱們既然想得個善終,就得來個善始——干趴東溪!”</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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眾人:“干趴!”</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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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七:“——干——”臥槽咋還變口號了?!</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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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宸:“……干……”怪不得讓反應快點……</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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孔回橋:“干。”</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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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珽:“你們仨注意素質(zhì)。來,錦繡——”</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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眾人:“必勝!”</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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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宸:“……必……”怎么還有……</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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孔回橋:“勝。”</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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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七:“好亂……”</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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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走走,出發(fā)!”眾人就這么亂轟轟地跑出了陣地。</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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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妹,我先行一步了啊!”燕四少爺騎在馬上興奮滿滿地向前沖去,這位自兩年前那一次在對陣紫陽戰(zhàn)隊的比賽中出場之后,就一直留在了錦繡綜武隊的主力位置上,經(jīng)過兩年的比賽磨練,技術(shù)愈加成熟,已經(jīng)成為了各綜武隊重點看防的對象,甚至還有些隊伍對錦繡的這一大膽用人方式進行了模仿,也招了馬球隊的優(yōu)秀球員加入綜武隊,只不過效果都不如錦繡的好,畢竟燕四少爺?shù)鸟R術(shù)和球技那是在全京書院里都是數(shù)一數(shù)二的。</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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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自從錦繡在對陣紫陽的比賽中開創(chuàng)了換人新打法之后,在后面那兩年里的比賽不僅自己時常沿用,連其他的隊伍也會效仿,今天的這場比賽,武珽卻還是車擔當,畢竟車這個角色不僅僅代表著最強戰(zhàn)斗力,也是己隊隊員的心理依靠。</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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隊中的另一個車擔當仍是孔回橋,馬擔當是燕四少爺和之前的馬擔當李子謙,另一個馬擔當已經(jīng)畢業(yè)離校了。</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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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個炮擔當,燕七是其一,另一位是個三年級的學弟,長著一張苦瓜臉,燕七每看他一眼都覺得生活特別沒盼頭,這位的名字也特別苦,叫做柯無苦,本意是挺好,但連一起念就……</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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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霏則坐在替補席上隨時待命,她不但是女子隊的主力,也是終極隊的替補隊員,上午打完女子隊的比賽下午就來準備打終極隊,雖然她在終極隊中上場的機會也不算多。</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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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宸卻被安排到了兵的位置,身上不僅配了弓箭,還帶了長鞭,手上還能再來把金剛傘。</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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錦繡的陣地設(shè)計仍舊出自崔晞之手——一覽無余的一片沙地,只在帥和仕相所待的地方用掩體保護了起來,這個設(shè)計的靈感也不知是不是來源于塞北大漠,如此平坦的陣地看上去簡單,但觀眾們依自己多年看比賽的經(jīng)驗來判斷,認定那沙子下面必有機關(guān)。</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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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東溪隊因以機關(guān)見長,多數(shù)時候是采取守勢,待自己陣地的機關(guān)把對手都滅得差不多了才不緊不慢地攻入對手的陣地取得勝利,于是很多對手面對東溪的時候也不急于進攻,常常就在門口游弋,在這樣的情況下如果東溪隊不采取進攻的話就會被判作消極比賽而受到裁判的警告。</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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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武珽是誰啊?武家人的骨血里就沒有退和守這兩個字,這位必須是攻啊,強攻!于是帶著他的隊友們從自己陣地里沖出來后就直接奔了東溪的陣地,跑在最前面的是兩個馬擔當,緊隨其后的是武珽和孔回橋,再之后是五兵,兩炮殿后。</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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推倒東溪隊擋住城門的木板,錦繡眾探頭往里一瞧,不由罵開了——東溪隊的家伙們這是特么的跑到這兒來開布坊了還是怎地?瞅這到處都搭著好幾丈高的架子,架子上纏掛著丈寬的布,有的豎直地垂下來,有的橫向纏繞在兩個架子之間,橫七豎八滿眼都是布,將錦繡眾的視線遮了個嚴嚴實實,讓你根本看不到布的后面都有些什么布置。</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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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要急,”武珽雖然是個攻,但也絕不是只一味講求前沖的彪子,“驚波子謙,這個陣式對你們兩個有制約之意,不要急于前沖,暫先壓后。”</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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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燕四少爺最大的優(yōu)點就是善聽人言,再興奮也能聽進話去,立時按下馬頭給后面的隊友讓出路來。</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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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珽讓五個兵把金剛傘撐起來,免得不小心著了道,然后叫上大家看這布匹陣:“若所料不錯的話,一旦我們用武器割開甚至觸到這布,就有可能引發(fā)機關(guān),且也要注意腳下,這些布亂七八糟極易擾亂我們的注意力,這個時候最容易忽視腳下。”</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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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溪真是惡心啊!”大家紛紛指責。</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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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惜比賽不允許用火,否則咱們跟這兒點上,一把火就能給他們燒光了。”兵之一遺憾地搖頭。</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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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說這陣的威脅很大,倒是未必,主要就是惡心,”兵之二道,“你不攻它,它也不攻你,可你要想進入東溪陣地,就必須得攻,你一攻,它就攻,而且這鋪天蓋地的,顧得了上頭顧不了下頭,要不咱就在門口等著,遲早裁判得判他們消極比賽,隊長你說呢?”</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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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珽一笑:“康韶這是吃準了我喜攻不喜等,料著咱們一定會主動進入他們的陣地,所以擺下了這么一個‘等攻陣’,這是咱們的主場,又是開年第一戰(zhàn),如果咱們只等不攻,主場觀眾只怕要給咱們喝倒彩了,這無異于是幫了東溪一把,給咱們制造更多的精神壓力——康韶那家伙真是越來越陰了。”</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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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隊長的可不都這樣。”燕七道。</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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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珽睨她一眼,“我沒有看錯的話,燕二叔應該就在觀眾席上坐著的吧?”</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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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啊,最英俊的那個。”燕七道。</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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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別給他丟臉。”武珽道。</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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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聊什么呢?!趕緊拿個主意出來咱們上!”燕七道。</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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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馬退到城外,兩炮站到門口,皓白居左我在右,遠逸居中,四兵頂前,金剛傘都護好自己,遠逸以鞭開道,目標正中那匹橫拉的布幅,想法子卷下來,如有機關(guān)都先顧自己,兩炮見機行事!”武珽迅速且冷靜地安排道,“準備好——上!”</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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眾人依言唰地拉開陣型,蕭宸長鞭甩出正將攔路那布卷住,才向回一拉便有一大片鐵蒺藜迎面打了過來,蕭宸和四兵早將金剛傘撐開著,鐵蒺藜被悉數(shù)擋在傘外,武珽和孔回橋藝高人膽大,沒有金剛傘護身也可靠手中武器將鐵蒺藜揮開,燕七和柯無苦因就在門口站著,一見有暗器飛出,向著旁邊一閃身就避到了門外,這一突如其來的暗器攻擊引得觀眾們一片驚呼,然而這驚呼才剛出口,場上那暗器施放已是戛然而止,眾人正覺奇怪,卻已有那眼尖的人叫了出來:“——是箭!”</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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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箭!就在那施放暗器的機關(guān)上,豁然釘著一桿烏黑長箭,直接便將這暗器給破壞了去!</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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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場觀眾轟然爆發(fā)出喝彩聲,看沒看清、明不明白的都先跟著起了哄再說,然而眼神好的卻是將這一過程看得一清二楚——是錦繡的炮!那個身段窈窕的女炮——在向著城門邊躲避的一剎先行出手,就是在如此短暫的一瞬間,她竟然看清了那施放暗器的機關(guān)所在,并且以匪夷所思的速度射出一箭,更讓人眼珠子都跳出來的是她居然還射中了!</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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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樣的箭法——好眼熟啊!</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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錦繡的鐵粉一轉(zhuǎn)念,忽然想起兩年前那一季的綜武比賽,錦繡對陣紫陽的那一場經(jīng)典戰(zhàn)役中表現(xiàn)十分出色的錦繡炮來,那個錦繡炮——也是個女的!只是后來的兩年賽事里那個炮忽然就不見了,這會子又冒出來個女子炮擔當,莫非——莫非就是當年的那個?!</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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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她!錯不了!”有懂箭的叫出來,這箭法套路和兩年前的那一個是一模一樣——不,比兩年前的那個似乎還要犀利,兩年前的就已經(jīng)足夠可怕了,難道這個女孩子的箭法還在成長中?!</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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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體前移!”避過第一道攻勢,武珽繼續(xù)沉穩(wěn)地指揮,“遠逸繼續(xù)居中開道,四兵弧形站位,張、王負責蹚腳下道,李、趙注意協(xié)防,小七跟在我和皓白身后隨時補箭,無苦站位再靠后些,拖尾放遠箭,二馬在門口注意,隨時準備攻入!”</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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眾人聞言立時稍加整理隊形,謹慎地保持起整體的移動來。四個兵身上是帶著各種工具的,張、王兩個抽出根棍子在前頭戳戳戳,一旦有陷阱就能被提前一步戳出來。</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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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不其然,走出沒幾步就有個陷阱被戳破,眾人小心繞過,繼續(xù)慢慢前移,蕭宸的長鞭在此時起到了不小的作用,那橫七豎八的布匹到處纏繞著,被他的鞭子一卷一拽,立時就能露出布后遮著的機關(guān)來,有些布后是機關(guān),有些則只是故弄玄虛的架子,奇怪的是,眾人向前走了這么半天,幾乎快要到達東溪隊陣地的中央位置,竟是連東溪的半個隊員都不曾見著。</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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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經(jīng)歷了又一陣的暗器突襲后,武珽忽地提聲向眾人道:“注意,慢慢擴張隊形,防止被對手一網(wǎng)打盡,遠逸和張、王一組往左去,皓白和李、趙一組向右去,小七跟著我走中路,無苦掩護所有人——行動!”</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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眾人立即依言散開,三人向左,三人向右,燕七正要繼續(xù)往前走,卻被武珽拽住,附耳道了聲:“回馬槍。”隨即仗劍縱起輕功悄無聲息地往回奔去。</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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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是越來越狡猾了啊。燕七搭上箭跟在武珽身后向回跑,雖然不會輕功,可速度也是極快,腳步也是很輕,再加上剛才這一路過來已經(jīng)把上方的機關(guān)和腳下的陷阱都破壞了個差不多,反身直線沖向城門處幾乎沒有任何阻礙。</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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剛才武珽那話是故意說給躲在暗處的東溪隊員聽的,這些沒有什么透明度的布橫七豎八地攔在這四周,不僅對錦繡的隊員起著屏障的作用,對東溪隊自己也一樣遮擋著,所以現(xiàn)在武珽燕七兩人悄無聲息地往回跑,想來東溪隊員也不會輕易發(fā)現(xiàn)。</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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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然——就在兩人折往城門方向后不一時,就見城門邊的布障里蹭蹭蹭地躥出了好幾個東溪隊員,徑直就向著城門外沖去——原來如此!這些家伙們今天看樣子也是想給對手來個出其不意呢,一改平時死守己陣的作風,今兒是用這些布匹布了個迷魂陣,知道錦繡一向是以攻為打法,于是用這些布障引著錦繡眾不斷深入,而東溪隊則看準時機,只待錦繡眾深入陣地分散開后就伺機出城,攻往錦繡的陣地,錦繡的傳統(tǒng)打法基本就是除了帥仕相三種擔當留守本陣之外,其余的人全部進攻敵陣,所以東溪如若這個時候出動更多的隊員進入錦繡的陣地,就極可能能拿下這場比賽,當然,前提是他們的將士象在自己的陣中藏得足夠的好,能夠盡量延緩錦繡眾找到他們的時間,等著他們其他的隊員先一步搶到錦繡的帥印。</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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飛縱中的武珽距城門還有一段距離,城門外目前只守著錦繡的兩個馬擔當,其中一位燕小四還是個不會功夫的,雙方一旦照面,只怕那倆基本沒有什么活命的機會,武珽正欲拼力加起速度,便聽得耳后幾道風聲響過,有那么一兩道甚至是擦著他的耳際閃電般掠過的,再定睛看向前方那正奔向城門口的東溪隊員——唰唰唰唰唰——頃刻間歪倒了一片!</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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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二,三,四,五,五名東溪隊員,每一人的甲衣后心處,都豁然插著一支霸氣彰然的烏桿長箭!</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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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是瞬殺,似已不足以形容這如同割麥子般瞬倒一片人的殺傷力,全場觀眾都被這沖擊波似的瞬間干翻一片的氣勢給嚇住了,而武珽頭盔下罩著的,亦是一張此刻再難以掩飾的震驚的臉——一瞬間,一瞬間啊!五個人便后心中箭死得不能再死,這個燕小七——去了趟塞北回來之后,變得更強了!不僅僅是技術(shù),而是這股子氣勢,這股子舍我其誰何敢爭鋒的氣勢!</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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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就是塞北的魅力所在嗎?塞北究竟是什么樣?</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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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生,一定要去一次塞北看上一看!</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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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珽握緊手中劍,由空中縱落地面,挽起一串亮得刺目的劍花,殺進隨后由那些布幕中沖出來的東溪隊員陣中,龍拏虎跳,刀光劍影,雖不聞連營號角,卻一樣有滿襟豪情!</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