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霸下峰待了兩天,余真意算是搞懂了。
這霸下峰上,一個弟子都沒有,連個仆人都沒有。自己這個師父,非常懶,什么都不愿意做。來了兩天,余真意發現他都是躺在竹椅上喝酒,一動不動。
一喝就是一天。
他還是自己翻了霸下峰的典籍,才搞搞清楚一些事情。原來,霸下峰的郝凡,與其他幾峰的峰主,是同門師兄弟。其中,最有名的是聞劍峰峰主,何醉。
她是九仞山唯一的女子劍仙,在秦玉來之前。
九仞山雖然主修武道,但是五峰之中,有一峰是修劍道的。起初,劍道不怎么顯眼,所以在五峰中排老末。那個時候,何醉還是小師妹。
她跟大師兄結為道侶,后來大師兄在一次事故中慘死。
何醉也就成了聞劍峰峰主,成了郝凡他們的大師姐,更是將霸下峰發揚光大,如今是五峰中最強的一宗。跟她相反,郝凡如今很懶,霸下峰基本上是沒什么出息的。
一些弟子,要么被他趕走,要么受不了他的脾氣另投其他峰主門下。
要不是郝凡修為還行,這一峰早就被取締了。
余真意本來以為,這位郝凡是看中了自己的資質。可是現在才發現,郝凡只是缺個幫他買酒的人而已。郝凡手中的酒葫蘆,是紫紅色的,不知什么材料做成,里面能裝很多酒。
連著兩天,郝凡除了喝酒,還有去茅房,基本上都是躺在竹椅上。
余真意很是不明白,沒有下酒菜,怎么喝的下那么多酒?小的時候,那個把他養大的老頭子也愛喝酒,不過都是要就著下酒菜的。
那時候窮,有時候買點花生米,有時候弄點青豆。
實在沒錢的時候,老頭子帶著余真意去河邊,撿了一些鵝卵石,帶回家里。好好清洗干凈,然后倒上一點鹽,煮開。鹽水泡過的鵝卵石,別有一番風味。
也能當下酒菜。
余真意在第三天,終于忍不住問出來了:“師父,要不要我去買點下酒菜?”
郝凡撇了他一眼,說道:“不用了。”
余真意又說:“沒有下酒菜,喝的下去嗎?”
郝凡幽幽說道:“怎么沒有下酒菜,我這顆傷透的心,不就是最好的下酒菜么?”
郝凡喜歡大師姐何醉,余真意是最近才知道的。可惜,他還知道,聞劍峰的峰主何醉,從來不多看郝凡一眼。不管是為什么,何醉甚至從來不踏足霸下峰。
倒不是擔心下酒菜的問題,余真意問道:“師父,你何時才教我修行?”
郝凡看了他一眼,問道:“修行,還用人教?”
余真意默默無語,修行不用人教么?他現在是完全摸不著頭腦,只能每天繼續吃肉修行。這九仞山別的不說,伙食還是很不錯的,有專門吃飯的地方。
可是郝凡,從來沒去吃過飯。
余真意就不明白,酒這種東西,難道能當飯吃?
別的不管,修行可是大事,余真意半點不敢馬虎,趁著郝凡睡覺的功夫,余真意把霸下峰好好的收拾了一下,腐敗的落葉,臭水溝的臟物,他全部清理干凈。
兩天后,霸下峰終于能看了。
余真意不管郝凡在干什么,他開始修煉,每天在霸下峰上鍛煉身體。修士修士,首先修的是身體。大唐軍隊中的修士,徒手可撕猛虎。
余真意現在還不行,他吃肉才吃了幾個月,身體有些肌肉,還不夠強壯。于是他每天早起,開始在霸下峰上,抱著巨石上下山。有時候挑水,有時候砍柴。
這些事情,他從很小就會了,所以得心應手。
郝凡還是躺在竹椅上睡覺,每天喝酒,不問世事。
霸下峰,在余真意來的半個月之后,終于迎來了第一位客人。正是聞劍峰峰主何醉,不過她沒有上山,只是遠遠的望著。突然,她停下腳步,喃喃自語道:“我是不是走錯了。”
一個挑著水桶的少年,從山下緩緩走來,沒有看到何醉。
何醉出聲問道:“少年,這里是不是霸下峰?”
余真意點點頭。
何醉皺眉道:“不對啊,之前幾十年,這里都是臭烘烘的,一大堆蒼蠅環繞,怎么現在突然變化這么大。”
余真意還不知道眼前之人就是當日嘲笑他的聞劍峰峰主,回答道:“這是我打掃干凈的。”
何醉愣了一下,仔細打量了眼前的少年,這才發現,少年竟是當初被她嘲笑之人。她有些不好意思,不過沒有表現出來,而是說道:“讓你師父出來見我。”
余真意點點頭,急忙挑著水桶,回到了自己的山峰。放下水桶以后,對郝凡說道:“師父,有人找你。”
郝凡頭都不抬:“讓他自己來找我。”
余真意又說:“好像是個女子。”
郝凡笑道:“女子又怎么樣?讓他過來。”
余真意點點頭,又說道:“那女子背著一把劍,好像是聞劍峰的人。”
在余真意的注視下,郝凡一個鯉魚打挺,從竹椅上跳起來:“你怎么不早說。”說完,他酒馬不停蹄的朝峰外跑去。那速度,讓余真意十分驚訝。
誰能想到,在竹椅上躺了這么多天,竟然爬起來就能跑。
山峰外,何醉已經有些不耐煩了。
這時候,一陣煙塵從不遠處揚起,是郝凡來了。郝凡的神情,十分緊張,也十分激動,就像是見多年不見的心上人一樣。看他的架勢,是要直接撲過來!
一道劍氣,在郝凡面前掠過,斬斷了他的一撮頭發。
頓時,郝凡停下,不敢再動:“師姐,來真的啊?”
何醉看了他一眼,說道:“有什么事情,就站在那里,好好說話,又不是聽不見。”
郝凡滄桑的臉上,頓時更加滄桑了,他說道:“好吧,師姐說什么,那就是什么。”
何醉看著霸下峰四周的環境,有些滿意:“你這徒弟,倒還是不錯的,你看看周圍,比之前那臭烘烘的樣子不強多了?好好指導他修行,被再像當初一樣,讓弟子給跑了。”
郝凡點點頭,謝山主的話,他都可以不聽。
但是何醉的話,不能不聽。
世間的男人,好像都是如此。
何醉看著他,嘆氣道:“這一次來找你,是為了妖族來犯的事情。謝山主要去邊境,支援大唐的軍隊,他說要帶幾位峰主去。我想了一下,留你在九仞山護山,我帶著其他幾位山主去邊境。”
郝凡沒有思考,立即拒絕:“我才不留下,我也要去邊境,跟師姐一起。”
邊境危險,郝凡自然不想留下。
何醉冷冰冰說道:“我是大師姐,都聽我的,你留在九仞山護山。”
郝凡沉默了片刻,說道:“讓其他幾位師兄護山,不也可以么?”
何醉嘆道:“郝凡,你真是好煩啊。其他幾位師兄,雖然修為比你高,但是沒有你機靈。這一次我跟山主都走了,龍虎山的老道士,肯定會聯合其他一些修士,來騷擾九仞山。”
郝凡皺眉道:“師姐不是一向說我蠢嗎?為什么現在又說我機靈?”
微微一笑,何醉說道:“論起臟手段,九仞山上的修士,哪個比得上你?”
山峰上,郝凡半晌沒有說話。
何醉以為是自己開玩笑,讓他生氣了,又不愿道歉。她猶豫片刻,問道:“怎么了?”
郝凡喃喃說道:“師姐已經多久沒笑了,你笑起來真是好看。”
看著一臉癡線的郝凡,何醉沒辦法生氣,只能說了一句:“好好修行吧,把山峰上搞干凈點。”說完,她御劍轉身離去。
一身黃衫,在郝凡眼中,是最漂亮的風景。
霸下峰上,余真意看到郝凡回來,沒有作聲。讓他驚訝的是,郝凡竟然沒有回到自己的竹椅上躺著,而是來到水缸邊,洗了把臉,又刮了刮自己的呼胡須。
這才發現,其實郝凡刮完胡子,也是挺帥的。
余真意不知道太陽為什么從西邊出來,他不想招惹郝凡,準備接著去挑水。
郝凡叫住他:“準備一下,稍后我就教你修行。”
余真意點點頭,換了身衣服,又將頭發綁好,乖乖的等在山峰前。
郝凡去內屋,也換了身衣服,當他再次出來的時候,整個人就像換了個人一樣。
氣質與之前判若兩人,一件雪白的直襟長袍,衣服的垂感極好,腰束月白祥云紋的寬腰帶,其上只掛了一塊玉質極佳的墨玉,形狀看似粗糙卻古樸沉郁。烏發用一根銀絲帶隨意綁著,沒有束冠也沒有插簪,額前有幾縷發絲被風吹散,和那銀絲帶交織在一起飛舞著,顯得頗為輕盈。
余真意驚訝得說不出話來,這還是那個整天躺在竹椅上喝酒的男人嗎?
郝凡卻沒有理會他的眼光,走過來,手上拿著一本書,緩緩說道:“看你幾天的表現,還算不錯。我給你挑選了一本功法,你看看怎么樣。“
余真意接過來一看,是一本《靈龜鎮海決》。
他猶豫了一下,說道:“我如今修行的,有《真武蕩魔經》,跟這個沖突嗎?”
郝凡皺了皺眉頭:“小子,你不會真的是道門的臥底吧?”
余真意抽出了背上真武劍,遞給郝凡,將事情講給他聽。從小時候,到遇上秦玉,能說的,他都說了。
郝凡這一次沒有懶散,他認真的打量余真意,說道:“不沖突的,這《靈龜鎮海決》是我霸下峰的鎮峰之寶,你盡管修行。放心,以后我都會教你。”
余真意跪下:“師父在上,請受徒兒一拜。”
從這時候起,兩人才真正成為了師徒。
《靈龜鎮海決》同時也是九仞山的招牌法決之一,主要是修煉肉體的力量。相傳靈龜很有智慧,具有真知灼見。靈龜的殼甲非常堅實,一看就有堅實,厚重和穩固感。
靈龜不輕于行動,在一個地方可能呆上幾年,幾十年,甚至幾百年,它十分寧靜,不容易受干擾。還有,靈龜生活方式獨特,與所有其他動物都不同,而且特別長壽。
靈龜必定是有特強的意志,要想修行此法,余真意必須好好磨練自己的意志。
至于怎么磨練意志?
九仞山上,有的是辦法。
郝凡以身作則,帶著余真意,在霸下峰南邊的一座山峰上砍樹。砍樹可不是個簡單事,起初幾斧子,余真意非常有力氣。可是到后來,手中的斧頭越來越沉,簡直重如泰山。
一旁的郝凡,十分努力在砍樹。
余真意不好意思松懈,跟著他,砍了非常多的樹木。
直到日暮西沉,兩人在一起癱倒在地上,郝凡跟余真意一樣,沒有用上修為,而是純粹靠肉體的力量。一天下來,他也累得不輕。
余真意問道:“師父,你不是很懶嗎,為什么突然這么有動力。”
郝凡再次說道:“你不懂,這是愛情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