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聚義廳開會,晁天王提了兩項建議:一、中層干部調整延期到中秋節后,二、中秋節期間嚴禁送禮。
第一項提議老掉牙了,意料之中,每次臨近過節,總是傳言要動干部,弄的人心惶惶、個個上躥下跳。
我現在是堂級干部,前幾天又立了一功,估計這次提拔廳級干部的事有戲,不過不能大意,得抓住這次機會好好加把勁。
送點什么好哪?
朱武那廝曾說過,送禮是門高深的學問,雖然人人都學過,但大部分人只知皮毛,極少有人能掌握其精髓。
送禮一定要恰到好處,十兩銀子辦到的事,你三兩,誠心惡心人,送九兩,功虧一簣,送二十兩,明顯不劃算。
朱武將送禮分三種境界,最高境界:雪中送炭,中等境界:錦上添花,最下境界:適得其反。
雪中送炭,就是缺什么送什么,掉井里送繩子,掉海里送木頭,他一定會銘記在心,這是最高境界,不花錢,但能讓對方記你一輩子。據朱武說,達到這種境界的人萬中無一,他所認識的人中只有一人,那人叫高球,現在已經是太尉,總管全國兵馬調配。
錦上添花,別人送女兒紅,你也送女兒紅,別人送狗肉,你也送狗肉,送了等于沒送,沒啥新意。大多數人只能停留在此種境界,一生難以突破。
適得其反,人家孩子前腳被狼撕了你后腳就去送糖葫蘆,老娘剛被和尚拐跑了你就去送貞節牌坊,還特別強調是純金的,鉆石的都沒用!這就是典型的沒事找抽型的,魯智深就是這個類型,本來還想不起你這號人,自己倒貼上去了。
我聽后大受啟發,真是聽君閑扯淡,勝讀十年書。
晁夫人這兩天總是跳腳罵娘,晁天王唉聲嘆氣,估計是內功不行,送兩只千年王八給補補。
宋大哥那邊不知缺點啥,這兩天得找宋青摸摸底,得送到點子上,不能花冤枉錢。
吳用這次就不送了,這次調整干部他說不上話。
晁天王臉皮也忒厚,提第二項建議時,擺出一副大義凜然的鳥樣,瞪著眼睛,拍著桌子,警告在坐的干部中秋期間禁止收禮,否則嚴懲不貸。但沒人當真,說的人當放屁,聽的人也當放屁,誰當真誰是棒槌。
但棒槌還真有,比如剛上山的顧大嫂,會后逢人就說上梁山是她這輩子最正確的選擇,沒想到梁山是如此的清明。
本想點播點播她,但突然想到他丈夫孫新也在提拔的紅線上,也就忍住沒說。
宋大哥今天很奇怪,以前凡是晁天王贊成的他都反對,今天不但沒反對,反而補充了兩條提議,中秋節期間禁止打架動刀,嚴禁喝醉酒后下山QJ婦女。
很多兄弟上山前都是當地一霸,橫著走慣了的主,脾氣火爆,湊在一起一言不合就大打出手,為騾子他爹是馬還是驢的屁事都能打一架。急了就動刀子拼個你死我活。
比如魯智深,見誰都自稱灑家,這是關西話,就是“老子”的意思,見面就自稱老子,誰也不樂意,為這個口頭禪打了無數架,跟楊志拼過、跟史進干過、跟武松單挑過,總之,打平了的都成了兄弟,輸了的都被他咔嚓一刀結果了,要不是他武功高強,估計早就被打的生活不能自理。
山寨屢禁不止,后來只能規定,打架可以,但不能動刀。
逢年過節,山寨必有酒會,很多兄弟憋了大半年,喝醉后就跑下山伺機QJ良家婦女。
每次過完節,山寨消停了,山下熱鬧了,方圓幾十里的女人哭喊著上吊自殺的,尋死覓活跳河的。我一直搞不懂,她們是晚上被QJ的,為啥非得等到大白天的再嚷嚷。想不明白
宋大哥嫌壞了山寨“替天行道”的名聲,想了很多辦法,還是禁不住。
這幫鳥人,改天讓我碰到非剁了他們不可,最恨這種欺負婦女的流氓了。
今天請宋青吃飯,在宋氏酒樓請的,點的最好的菜,霸王別雞、螞蟻上樹、活燒猴腦。酒是三十年的紹興女兒紅,夠味道
其實我很煩這廝,屁本事沒有,而且笨的要命,不過今天有求于他,得打聽打聽宋大哥缺什么,中秋送東西也好送到點子上,只好硬著頭皮跟他扯淡。
這廝剛上山時,宋大哥想把他送到戰場上鍛煉鍛煉,日后也好提拔重用,各將領紛紛推辭,這也難怪,刀槍無眼,這廝武藝又平常,萬一有個閃失,誰也負不起這個責任。
后來宋大哥找到我,我本想推脫,宋大哥又是套近乎又是拉關系,說了一番掏心窩的話,眼淚都流出來了,我開不了口,只好應承下來。
雖然答應下來,我可不敢冒險讓他去沖鋒,只是讓他當伙夫。
伙夫雖然累點,但沒啥危險,早起做做飯,晚睡刷刷鍋,還可以打打偏手,看誰不順眼就往他碗里吐口唾沫,當兵的也不講究,只要吃不死人就行。
打仗時跟在后邊吆喝兩聲,吃了敗仗溜的也快。晁蓋的小舅子,花容的外甥都在當伙夫。
沒想到這廝伙夫都當不好,有次燒火把營帳給燒著了,氣得我要死,要不是看在宋大哥面上,早就把他亂刀剁了喂了王八。
后來這廝突生豪氣,要求上陣殺敵,我想了想同意了,特地囑咐他不要沖的太靠前,到時跟在眾兄弟后面,偷偷往死人身上插兩只箭,為防止兄弟們爭功,箭上都標著名字,我再跟執法處*打聲招呼,到時候都算在他頭上,給他記一大功,然后風光的調離部隊,也不負宋大哥所托。
結果,這廝是個軟蛋,上陣前豪情萬丈,放言萬軍中取上將首級如探囊取物,上陣后,看著黑壓壓的人群,立馬就憋了,還未等沖鋒,腿都軟了,癱倒在地,拉都拉不起來。一仗下來,刀未出鞘,箭未出鞍,腿倒折了,被自己人踩折的。
后來安排他當更夫,晚上按點敲敲鼓,不費神不費力。
一次,我跟武松、魯智深約好五更去偷襲敵人,結果這廝把更敲錯了,三更就出發,陰差陽錯,碰到打埋伏的敵人,一場混戰,把敵人打跑了,眾兄弟強烈要求給他記一功,讓他趕快滾蛋。我借機給記了一大功,調回梁山當后勤,專管安排酒席。
哎!有時候想想,佛祖真是公平的,有的人給了滿腹韜略,有的人給了一身武藝,有的人給了溜須拍馬的本事,那些百無一用的,不是有個好爹就是有個漂亮的媽,要不就有個好哥!
喝完酒又請他擲骰子,二兩銀子起底,上不封頂,本想故意輸給他,結果我開大,他猜小,我開小,他猜大,沒半個時辰,我倒贏了二十兩,這廝臉色立馬黑了下來。
我也急了,最后一局,二十兩都押上,心想不管怎樣都要把銀子輸給他,為防意外,我偷看了一眼,是大,結果他又猜小。
我想點播點播他,說道:你確定?要不咱再改改?
這廝咬牙不松,還是猜小。
我最后實在忍不住了,說道:宋青,這次真的是大,你就猜大吧!
這廝一臉欠揍的表情,說什么我是跟他玩虛的,是詐他,咬定是小
我腦袋發熱,心一橫,他娘的,廳級干部老子不當了,當下開了,揣著四十兩銀子就走了
見過笨的,沒見過你他媽這么笨的!笨就笨吧,還自以為聰明!是可忍,孰不可忍。
梁山泊的頭領共分四級,晁天王、宋大哥、吳用和公孫勝是一級,下面依次是廳級、堂級和地級。
開會時廳級干部在大廳里坐,堂級干部在大堂里坐,地級干部只能坐在地上。
晁天王等四人在聚義廳附近有專門的房子,四周把守的都是晁天王的心腹,不過宋大哥很少在那里住。
從山下到山上分三關,廳級干部住在一關內,堂級干部住在二關內,地級干部住在三關內,沒級別的兄弟只能睡山下的通鋪。
在山寨,由小兵升地級容易,由地級升堂級也容易,只要你有武藝,夠狠,打仗不要命,很容易坐到堂級。但由堂級升廳級很難,廳級干部不但要武藝高強,還要出身好,又要有一定的威望,如林沖、秦明、花榮、、、以前都是朝廷軍官,都是響當當的人物。
廳級是個門檻,山寨規定,只有廳級以上干部才能娶親。
娶不娶親倒無所謂,主要是每次開會都坐在人后,看人后腦勺,聽人吹牛逼,還聞人放臭屁,感覺忒不爽!
宋大哥曾說過,當強盜不可恥,可恥的是喪失追求,所以我一直想當個有追求的強盜,夢想著有朝一日能當上廳級強盜。
對某些東西看的過重,就容易患得患失,為了早日實現追求,我打仗沖鋒在前,從不惜身。平常還要討好領導、領導他老婆、領導他弟弟。忒他媽累
當初以為當強盜能輕松些,快意恩仇,大碗喝酒、大塊吃肉、論稱分金銀。看誰不順眼就給他一鳥斧,現在倒好,竟然給宋青這樣的憨貨當孫子,忒他媽的窩囊
剛剛碰到晁天王的小舅子,這廝平常仗著有他姐夫撐腰,在山寨橫行霸道,到山下頂著梁山好漢的名頭白吃白喝,嫖完不給錢,吃完抹嘴就溜,口頭禪是:你知不知道我姐夫是誰?
平常除了廳級以上干部,誰見面都得叫我一聲黑哥,這家伙倒好,張口閉口“黑廝”,媽的,黑廝也是你叫的?找個機會看我怎么收拾你!
老子我現在不在乎了,啥廳級干部、堂級干部,老子不稀罕當,惹惱了我,反下山去,投別的山頭去,此處不留爺自有留爺處,反正我這種天才強盜到哪里都吃香
八月十五
每年這時候,晁天王、宋大哥和吳用無論發生什么事,就是天塌下來,都會在家候著。
那套說辭我都聽出老繭了:怎么能這樣?不是說不讓送禮嗎、、、再這樣我就生氣了啊、、、那放這吧、、、下不為例啊。
今年稍有不同,晁天王和宋大哥照例在家候著,吳用拿個板凳坐在去聚義廳的必經之路上,見人就笑容可掬的問:來送禮啊!
這可苦了眾兄弟,今年干部調整他說不上話,大家都沒準備他的禮,繞又繞不過去,真是一夫當關萬夫莫開
很多兄弟沒轍,只好回去重新準備一份。
時遷手腳靈便,把禮物拴在腰里,從后山攀著懸崖上去,送完后又悄悄攀著懸崖溜了
謝珍、謝寶哥倆也想學時遷從后山攀上去,沒想到沒那兩下子,爬到半山腰被樹枝掛住了,上不能上,下不能下,又不敢高聲吆喝,掛在后山大半天,讓山風吹的臉都裂了口子
燕順拎了只巴掌大的烏龜來,一看就知道剛從河里撈的,說什么過節了來看看我,真賊娘,我跟他八竿子打不到一塊,平時也沒啥來往,他升堂級干部時我沒送賀禮,我媽死了時他也沒隨份,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
他那點花花腸子我清楚的很,我們兩人都是廳級干部的熱門門選,這廝肯定是探風來了,果不然,話沒說兩句,就問我今年送啥禮。
我想反正得罪宋大哥了,也不想再湊那熱鬧,干脆做個順水人情,就說領導都他媽的棒槌,送給領導還不如送給條狗,順手把兩條千年王八送給了他
這廝拎著王八一臉感動,連說黑哥夠義氣,夠爽快,我想要是我繼續給你爭,你指不定背后罵我啥那!
中秋之夜
山上山下披紅掛綠,關內關外喜氣洋洋
眾兄弟扶老攜幼依次落座,眾人就座畢,鼓掌歡迎晁天王、宋大哥、吳軍師落座。
晁天王黃袍黃馬褂,宋大哥身披朱紅甲,內著青錦襖,吳軍師青緇灰袍,頭戴秀才帽,綠的。
晁天王領第一杯酒,深情緬懷往事,追憶了七人智劫生辰綱,上梁山火拼王倫,壯大山寨的艱辛。
宋大哥領第二杯酒,祝那個恨他恨到牙癢癢的當今皇上,洪福齊天,萬壽無疆,回憶了大鬧清風山、江州劫法場、三打祝家莊的光輝事跡。
吳用領第三杯酒,號召大家團結在晁宋兩位頭領的周圍,努力打家劫舍,盡力殺人放火,將強盜事業發揚光大。
下面依次是,廳級干部敬三位頭領,堂級干部敬三位頭領、地級干部敬三位頭領。
十八碗酒過后,開始串場。
往年我還上前敬幾位頭領酒,表表忠心,裝裝孫子,今年誰也不敬,專心喝我的酒。
眾人很快喝多了,晁天王黃袍也脫了,宋大哥朱紅甲也扔了,吳用綠帽子也摘了,個個喝的臉紅脖子粗
眾兄弟有摔倒在地爬不起來的,有當場吐了的,有唱十八摸的。
人人看似很高興,吆五喝六、舉杯痛飲,說著自以為清醒的醉話,互相敷衍吹捧。
我突然感到一陣陣的孤獨,想起朱武說過的一句話,狂歡是一群人的寂寞,那時我笑他裝逼,現在想想,似乎有點道理。
抱著壇酒,揣只豬腿,離開嘈雜的大廳,找了一個無人的山頭,坐了下來
不遠處魯智深正吐得昏天暗地,吐著吐著,竟然開始哭泣。
吳用喝醉了,站在聚義廳門口,對著替天行道的大旗,大聲的念叨:十年寒窗無人問、一舉成名天下知。沒想到我吳用竟然也成了強盜。
林沖靠在樹旁,抬頭望天,月光下,他棱角分明的臉上,淚水止不住的滑過,一滴一滴,接著洶涌成河。他在想什么哪,是不是想起了慘死的林娘子。是不是后悔當初的軟弱。
武松躺在草坪上,雙手疊在腦后,怔怔的盯著月空,一動不動。這個面無表情,心如冰石的好漢,是不是也想起了如風往事?是不是想起了他那個窩囊一生的哥哥?想起了那個被他親手殺死的風情萬種的嫂嫂?
再堅強的男人,心中都有一塊禁地,不許任何人觸摸。
你不能問吳用為啥他自詡學富五車才高八斗卻沒能中舉人。
你不能問林沖他娘子被高衙內*時用的是老漢推車還是隔山取火。
你也不能問武松他殺潘金蓮時心中到底有沒有過一絲心痛。
碧空萬里,月光皎潔,桂花樹是那么的清晰,仿佛觸手可及。我想起了小時候,母親抱著我和哥哥在天井的葡萄架下賞月,我指著天空問,哪個是牛郎、哪個是織女。母親不厭其煩的一遍遍解答。
如今,物是人非,當初的小孩變成了殺人不眨眼的惡魔,當初慈祥的母親,已經去了天國。
母親曾說過,人死后,會成為天上的星星,可如今,天上星星如此之多,我怎么分得清是哪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