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明白了，那么，晚安。”傅亦琛沒有勉強。</br> 盛思夏走到門口，陳媽給她開門，同時聽到身后車聲遠離。</br> 問過陳媽，才知道小姨還沒回來。</br> 已經十點多了，她有些不放心，打去一通電話，等了許久都無人接聽。</br> “小姨經常這個時間還在外面玩嗎？”她問陳媽。</br> “一周總有兩三次吧。”</br> 她正要問陳媽，知不知道小姨通常都在外做什么，又不好叫傭人去留意主人家的行蹤。</br> 小姨是成年人，不需要別人安排她的生活。</br> 盛思夏在自己臥室休息，她有些認床，也有失眠的習慣，翻來覆去，到深夜才睡著。</br> 或許是今天突然見到傅亦琛，多少帶給她一些刺激，剛睡著，她就開始做夢。</br> 已經快忘了有多久沒有夢見這個人。</br> 在夢里，波比在她腳邊躺著睡覺，她手里捧著一杯水蜜桃汁，帶著絲絲粉色，底部沉淀著果肉。</br> 于是整個夢境，都是水蜜桃的顏色，蔓延到天空。</br> 等她做完三道數學證明題，傅亦琛來到書房，帶上來一份文件，還有一只蜜橘。</br> 大概是客人送來的水果。</br> 她這樣想，剝開橘子，問他，“橘子甜不甜？”</br> 傅亦琛目不轉睛地盯著文件翻看，頭也不抬地說：“不確定，你嘗一嘗就知道了。”</br> 盛思夏發現，他回答自己不清楚的問題，很少使用否定詞匯，不確定，給人一種似是而非的期待感。</br> 抱著這種期待感，盛思夏撕開一瓣，送入嘴里，剛咬一口，臉就皺起來，“酸！”</br> 她愛吃甜度高的水果，荔枝、西瓜、山竹一類，對酸味敬謝不敏。</br> 她苦著臉，咽不下，又不好意思當著傅亦琛的面吐出來，苦不堪言，明麗的眼睛瞇起來，長睫輕顫。</br> “有這么夸張嗎？”傅亦琛被她的表情逗笑。</br> 盛思夏瞪大眼睛，起身跑到書桌前，將一瓣橘子喂到他嘴邊，語氣蠻橫，“你自己嘗，看我有沒有夸張！”</br> 他看一眼她纖細柔白的手指，自然而然地避開，伸手接過來。</br> “還好，沒那么酸，不想吃就扔了吧。”</br> 她退回那張溫莎椅上，他剛才退開的動作不斷重復，可他做得太自然，她分辨不出，他是在避她，還是在避那瓣橘子。</br> 或許他只是不喜歡吃水果。</br> 垃圾桶就在腳邊，她卻不想就這么扔掉。</br> 橘子還沒有酸到無可救藥的程度，她有獨特技巧，咬開那層白色薄膜，將其撕掉。</br> 果肉還是甜的，像黃昏最濃時的顏色，一粒粒擠在一起。</br> 她用指尖分開，滿手都是果汁。</br> 盛思夏不厭其煩地重復這個動作，終于被傅亦琛看到。</br> 他詫異地望著她，無奈地感嘆，“你不是在吃亂七八糟的東西，就是在亂七八糟地吃東西。”</br> 他抽出一張紙遞給她。</br> 她年紀還小，有大把的時間，做幼稚無用的事，也不覺得費勁吧啦在酸里找甜的行為，多么荒唐。</br> 迷迷糊糊中，聽見門口的響動，夢也隨之結束。</br> 她抓起手機看時間，凌晨三點，這下又睡不著了，趴著玩手機，睜眼到天明。</br> 直到天擦亮，才勉強又睡了兩個小時。</br> 起來時，小姨已坐在餐桌上。</br> 炸至金黃的油條，用糯米餅包裹著，豆漿是現磨的，沉淀著些許豆渣，餐廳里香氣四溢。</br> 盛思夏坐到小姨對面，自己動手包一只，吃了三四口，才問，“不減肥了？”</br> “今天是欺騙日。”盛宛柔眼角眉梢都透著歡欣，她就是這樣，心里藏不住事，表情比天氣預報還準。</br> “小姨，你是不是戀愛啦？”她笑著說，“最近氣色很好。”</br> 盛宛柔驚詫，摸一摸自己的臉，“這么明顯？”</br> 不是說有三件事是藏不住的嗎？——咳嗽、貧窮和愛情。</br> 對于盛思夏來說，還要再加上一件，那就是黑眼圈。</br> 吃完早餐，她借了小姨的車，開到機場接人。</br> 黑發藍眼的青年看見她，第一句話便是，“哇，你昨晚做什么了？”</br> 盛思夏伸手去拽他的頭發，他一張漂亮的臉皺成一團，“痛！這是真頭發！”</br> 她笑得幾乎栽倒在他身上。</br> 俊男美女的組合十分養眼，舉止親昵，誰看了都會以為是一對情侶。</br> 盛思夏駕車，開往Clint訂好的酒店。</br> “她說我的金發看上去像傻瓜，我染了黑發，她又說我故作深沉，”他閉著眼，自言自語著，“不值得。”</br> 她不理他，專心開車，直到進了酒店房間，她才有心思聽他嘮叨。</br> 盛思夏十五歲認識Clint，他是傅亦琛的好友，現在也是她的。</br> 剛認識他，是在傅亦琛家里。</br> 她一進門，沒看見傅亦琛，卻看見一個金發藍眼的英俊青年，長腿伸到茶幾下方，大剌剌坐在沙發上。</br> 那時候，他連中文都說不順溜，現在已經熟練掌握各種網絡流行詞。</br> 可見，學一門外語最好的辦法，就是談一個當地的女朋友。</br> 盛思夏羨慕他的的性情，自由隨意，像個永遠沒有憂愁的大男孩。</br> 他自小便是家族的寵兒，也是女孩們圍繞的對象，他父親是法國和意大利的混血，Clint既有法國人的浪漫，也有意大利人的多情。</br> 當他用那雙湛藍眼睛，捧著盛思夏的臉，專注地用法文向她說著什么，就像纏綿的情話，給陌生的房間，都施了咒語。</br> “你說什么？”她聲音都放柔幾分。</br> 他換上中文，一本正經道：“我說，你的黑眼圈真的很重。”</br> “去你的！”她一掌推開他的臉。</br> 來到酒店，她即刻換上一次性拖鞋，厚實棉軟，讓她想起，昨天她在傅亦琛的車里，將雙足解放出來，那一刻的舒適。</br> 從冷柜里取出兩支冷飲，撕開薯片，她躺到沙發上，好沒形象，又好自在。</br> “來，說點不開心的事情，讓我開心開心。”</br> Clint仰頭喝水，動作太急，水流下來，他不甚在意地擦掉，“總而言之一句話，我被甩了。”</br> “就這樣？Comeon，我薯片都拆了，你就讓我聽這個？”</br> 她簡直毫無人性。</br> Clint生活在美國，在去年的萬圣節派對上，認識了一位中國留學生。</br> 之后一個月，他們像尋常的曼哈頓男女那樣，約會，調情，不確認關系，也不說愛，即便他們共享親密的夜晚和清晨。</br> 女孩是交換生，為期一年，今年夏天回國，和他斷了聯系，國外一切社交軟件停止更新。</br> Clint對她的了解，只有學校、專業，以及她在國內的城市。</br> 沒有她的電話，他甚至不知道她的中文名。</br> “所以你這次來，是要尋找失蹤人口？”她用幽默，掩蓋驚訝。</br> 偌大的城市，數千萬人口，他有足夠的錢，在遙遠的大洋彼岸，也能買到專業服務，幫他找到一個人，不是難事。</br> 可他選擇飛過來，花費時間、精力，以及在那游刃有余之外，從未付出過的一腔熱情。</br> 一開始小心翼翼，彼此試探，直到開始付出，索求回報，往往就是這樣陷入深情。</br> “你有沒有想過，到底是不甘心，還是真的……”</br> 她沒有說下去，不敢輕易使用這么嚴重的字眼。</br> 他挑著眉，“我……”</br> 電話響起來，是房間里的座機，Clint疑惑著，走過去接起來，接著便笑了，“你的消息還真快！”</br> 盛思夏挑一片三角形的薯片，往嘴里塞著。</br> 她腮幫子鼓起，用嘴型問他是誰。</br> “我剛到，有人接我，不敢勞駕大老板你……誰？還能是誰？夏夏小朋友啊！”</br> 他漫不經心地說著，盛思夏的眼睛卻越瞪越圓。</br> 全天下，只有三個人知道這個稱呼。</br> 她從沙發上一躍而起，甩開拖鞋，經由沙發，踩到Clint剛才坐著的椅子，一步躍到床上，沖Clint比著手勢。</br> “不要告訴他我在這里。”</br> 很可惜，Clint或許是語言天才，卻不熟悉手語，尤其是盛思夏臨時發揮的自我創作。</br> 他換個方向，避開盛思夏的攻擊，繼續說，“什么叫我和她還有聯系？我和她一直都有聯系啊！她就在我旁邊，你要和她說話嗎？”</br> 盛思夏拼命擺手，眼神逐漸兇狠，手勢毫無章法。</br> “啊？我們在干什么？”他笑容輕率，“孤男寡女在酒店，你說干什么？傅，你不要太純情……”</br> 話筒里“滴”聲冰涼，他轉頭望，盛思夏冷著臉，按住了掛斷鍵。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