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思夏望著他,張了張嘴，正要說話，卻聽到臥室里傳來一聲脆響，是東西摔在地上的聲音。</br> 兩人對視一眼,走到臥室門口。</br> 果然看見始作俑者正局促地立在墻角,耳朵耷拉著，一副認錯的乖巧狀。</br> 它碰翻了桌上的筆筒，幾支筆摔在地上，筆筒滾到床邊,差一點進洞。</br> 傅亦琛走過去拾起筆筒，口朝下,一只小紙團掉了出來。</br> 他正要彎腰去撿，盛思夏快步走來,搶過那只紙團,攥在手心里。</br> 她六神無主,撞入傅亦琛探尋的眼神。</br> “廢紙而已，我去扔掉。”</br> 說完,盛思夏匆匆轉頭離開房間，來不及去想這個說法有多拙劣，也顧不上考慮傅亦琛的想法。</br> 她走進客廳,把紙團拿出來，有些猶豫，但還是扔到垃圾桶里。</br> 要不是這次浪浪打翻筆筒，盛思夏早就忘了母親走那天交給她的東西,她實在是沒辦法對一面都沒見過的人產生感情。</br> 哪怕他們之間有著最親密的血緣關系。</br> 好在，傅亦琛沒問。</br> 他把臥室收拾好，又安撫了浪浪，把它帶回客廳里，自己回書房處理工作，直到睡覺之前，他都沒有刻意去和盛思夏交流。</br> 一張雙人床，盛思夏躺在右側，背對著傅亦琛，長發烏黑，散發著洗發水的椰子香味。</br> 被子輕而薄，能輕易看出里面的輪廓，盛思夏蜷縮著，不是怕冷，只是習慣性的睡覺姿勢。</br> 她的右手放在被子外面，那串黃金松鼠紅繩圈住纖細的手腕，紅得刺眼，襯得皮膚更白。</br> 傅亦琛沉默地立在床邊，看了許久，微不可查地輕輕嘆了口氣，幫她把手放進被子里，關上燈，躺進來。</br> 往常這時候，盛思夏都會像奶貓那樣蹭過來，撒著嬌，要抱要親，他總能輕易被撩起火，這時候，盛思夏又會慌張地躲到旁邊。</br> 今天她倒是自覺躲到旁邊，卻是冰冷的，明明只隔著一拳的距離，卻好像很遙遠，夠不著。</br> “睡著了嗎？”傅亦琛主動打破沉默。</br> 身邊的人輕輕“嗯”了一聲，模糊得像是夢中呢喃。</br> 片刻，傅亦琛靠過來，手臂環住盛思夏，呼吸落在她的后頸上。</br> 盛思夏沒動，一點聲音都沒發出來，好像真的睡著了一樣。</br> 但傅亦琛知道，她還醒著，吻落下的時候，他分明感覺到盛思夏的呼吸凌亂了一瞬。</br> 雖然不知道盛思夏心里在想什么，又瞞著他什么，一星期以后，要和他攤什么牌。</br> 他不知道，也不會問，因為問也沒用。</br> 在安靜的夜里，所有感官都被放大，無論如何，只要人還在他懷里，這一切就不算太壞。</br> 三天沒見了，傅亦琛很難控制住自己，就這么簡單的抱著，他不能滿足。</br> 忍不住想要更多的親密。</br> 無論傅亦琛怎么主動，盛思夏都沒有表現出一點配合，她明明沒睡著，卻要假裝，他心里升起一絲惱怒，用了點力氣按住她，傾身覆上去。</br> 盛思夏終于有了反應，她推開他，朝旁邊躲。</br> “你怎么了？”傅亦琛捏著她的手腕，正好是那一處紅繩，硌得盛思夏有些疼。</br> 她的聲音帶了些哭腔，“說了我不舒服！”</br> 傅亦琛愣住片刻，收回手，稍稍往旁邊退了幾寸。</br> 被拒絕后，腦子清醒了些，心里微微發苦。</br> 他還做不到這件事上強迫盛思夏。</br> 平時的半推半就不算，傅亦琛不傻，能感覺到她這回是動真格的，說不要，就是不要。</br> 盛思夏還是那樣躺著，沒有一絲聲音，連呼吸都刻意壓抑著。</br> 傅亦琛起身下床，幫她把被角掖好，然后朝外走。</br> “你去哪兒？”盛思夏睜開眼，盯住黑暗中那個高大的輪廓。</br> 傅亦琛說，“我想起還有些工作，你先睡吧。”</br> 縮在被子里，盛思夏咬著嘴唇，輕聲說：“那……你不要忙太晚了。”</br> 傅亦琛“嗯”了一聲，走了出去。</br> 也不說留一下他。</br> 像平時那樣，撒嬌耍賴，在他工作的時候非要坐他腿上搗亂，讓他無可奈何，那樣多好。</br> 他沒去書房，在客廳沙發上坐了會兒，回了幾封郵件，躺在沙發上，忍不住回憶這三天來，盛思夏和他說過的每句話。</br> 他看過聊天記錄了，并沒找到惹她生氣的蛛絲馬跡。</br> 但仔細研究，那些字里行間，能感覺到盛思夏比平時冷淡一些。</br> 平時，盛思夏比傅亦琛空閑，微信里多半是她先找他。</br> 她收藏了許多在傅亦琛看來稀奇古怪的表情包，經常拿這些表情包轟炸他，在微博上看到好笑的視頻段子沙雕新聞，也會第一時間分享給他。</br> 吃了什么美食，也要特意拍下來給他看。</br> 聊天時總有很多語氣詞，嬌氣得很。</br> 這三天來，只有兩次是盛思夏主動開口，第一回是傅亦琛去美國，她問他到了沒，第二回是今天回國，她堅持要去接他。</br> 其余時間，總是傅亦琛百忙之中抽出時間找盛思夏說話，她要隔很久才回復，語氣說不上冷淡，但也絕對不熱情。</br> 傅亦琛心中煩悶。</br> 垃圾桶就擱在沙發邊，他想將它放遠一些，卻看見剛換上的垃圾袋里，空落落地只有一只紙團。</br> 他一定是瘋了，才會伸手去撿。</br> 攤開來看，紙皺得像被水浸過，滿是折痕，但仍然能辨認出上面的字。</br> 是一個男人的名字，加上一串電話號碼。</br> 傅亦琛把紙團捏在手心，扔回垃圾桶里。</br> 他記性好，讀書時就能過目不忘，在沙發上坐了良久，回到房間，那串號碼還在腦子里打轉。</br> 盛思夏發出均勻的呼吸聲，分辨不出是不是在裝睡。</br> 他躺進被子里，盛思夏沒有主動靠過來，這一晚，兩人頭一次背對而眠。</br> 第二天晚上，傅亦琛在外有應酬，打電話叮囑盛思夏記得按時吃飯。</br> 此時盛思夏剛從醫院回來。</br> 她一手舉著電話，一手捏著那張報告單，一切再清楚不過。</br> “我知道，你少喝點酒。”說完這句話，她就不做聲了，好像是要掛電話的意思。</br> 這句關心，卻沒有情感起伏，傅亦琛聽不出來她的真心。</br> 他坐在車里，窗外冬日景致蕭瑟，天早就黑了，一路的枯枝敗葉，看不出春天要來的跡象。</br> “還有沒有別的話要跟我說？”</br> 這句話，傅亦琛忍著氣，他想不通自己做錯了什么，也拉不下面子來服軟，至少要給他一個臺階。</br> 現在他開口主動找她要。</br> 只要盛思夏一句話，像平時那樣撒個嬌鬧個小情緒，什么都過去了，什么飯局，再重要他也不想去。</br> 盛思夏猶豫著，開口說：“今晚上我想回家睡覺。”</br> “回家？”傅亦琛重復一遍。</br> “明天我要去小姨家吃年飯，今晚上想提前過去。”</br> 他心中更悶，按下車窗，讓冷風吹進來，感覺半張臉都是麻的。</br> “行，你去吧。”傅亦琛說完，掛了電話，心中苦澀。</br> 她沒有邀請他一起過年。</br> 前面開車的是姚展，他從后視鏡里望一眼傅亦琛，他側顏如鑄，密不透風，要不是他跟隨多年，也看不出傅亦琛的情緒。</br> 姚展兜里的電話響了好幾遍，他沒接。</br> “接下電話。”傅亦琛在后座上說。</br> “沒關系傅總，是我家里的電話，提醒我明天回去吃年夜飯。”姚展說。</br> 傅亦琛聽到“年飯”二字，頓了頓，然后說：“這么早？”</br> 姚展笑了笑，“我家比別家是要早兩天，年年都這樣，最遲二十九就要吃。”</br> 傅亦琛簡單地“嗯”了一聲。</br> “傅總，您今年是留在國內過年？”</br> 前幾年，每到年關，姚展早早就幫傅亦琛訂好了出國的機票，或是去美國，或是去瑞士，今年一直沒動靜，多半是要和盛思夏一起過。</br> 傅亦琛沒接話。</br> 他自己都不知道。</br> 他心里從未這么惶然，也生氣，明知道不該慣著盛思夏這樣無理取鬧地跟他作對，可還在后悔，剛才不該那么冷淡地掛她電話。</br> 這一邊，盛思夏簡單地收拾了點東西，拖著一只小箱子，準備回家。</br> 浪浪就留在這里，傅亦琛晚上回來會照顧它。</br> 從電梯直達停車場，盛思夏按開車鎖，剛要放行李進去，想了想覺得自己開車不安全，還是打車回道小姨家。</br> 是張雪妮給開的門。</br> 小丫頭見到她很高興，可得知浪浪沒跟著一起來，又垮著小臉登登登跑開了。</br> 家里人都在，正在吃晚飯，盛思夏到的時間剛剛好。</br> 張明禮幫她把箱子提到樓上，順便收拾床鋪，小姨招呼她到桌上吃飯。</br> 今晚的飯菜是陳媽做的，知道盛思夏要回來，特意做了一大盆油爆蝦，小姨把菜端到她面前。</br> 基圍蝦用油炸過，顏色漂亮，辣椒給得足，辛辣的氣味撲鼻而來，刺激味蕾。</br> 同時也刺激著胃。</br> 盛思夏吃了兩只，心里有點負擔，又丟開油爆蝦去吃其他清淡的菜。</br> 滿桌子菜，她憑著常識，默默分辨著哪道菜能吃，哪道菜忌諱。</br> “不合胃口嗎？”小姨關切地問。</br> 盛思夏說，“這幾天火鍋吃多了，想換換口味。”</br> 外婆給盛思夏盛了碗羊肉湯，“怎么沒把小傅帶來吃飯？”</br> “他還在工作。”</br> “都快過年了還這么忙啊，小傅真是辛苦。”外婆這句話說得好似不經意，很難辨別其中有沒有別的意思。</br> 可小姨就不愛聽，她立刻放下筷子，發作道：“媽，誰還不辛苦啊，外頭的辛苦是辛苦，家里的辛苦就當看不見啊？老說這話就沒意思了啊。”</br> 張明禮拉下小姨的手，沖她搖搖頭。</br> 外婆梗著脖子，不理不睬，外公沖盛思夏使了個眼色，擠眉弄眼的，意思是讓她哄哄。</br> 盛思夏不想家里人大過年的吵架，隨便吃了幾口，放下筷子，拉上外婆上樓，說是新買了條裙子長度不對，要外婆看看能不能改短。</br> 外婆哪能不知道盛思夏這是在打圓場，到了樓上，她忍不住悻悻地說，“你們這些小年輕，沒一個讓我省心。”</br> 盛思夏撒嬌著搖老人的手臂，“我也不讓你省心？”</br> “讓我省心，就早點把婚結了，生個曾外孫讓我帶。”外婆戳一戳盛思夏的額頭。</br> 這真是</br> 越怕什么，就越是聽到什么。</br> 她吐吐舌頭，“外婆，你看看我，我還小呢，怎么能生孩子。”</br> “多大人了，還不害羞，”外婆忍不住笑，“就是要趁年輕身體好，生完才好恢復，不是外婆要催你。”</br> 盛思夏嘆了口氣，“人非要生小孩嗎？我覺得丁克挺好的。”</br> “你想丁克，小傅能同意？”</br> “干嘛要他同意啊，我的身體我做主。”盛思夏撇撇嘴。</br> 外婆絮絮叨叨地說：“外婆年紀大了，不懂你們年輕人的想法，但結婚生子，都是人這一生的必經之路，你和小傅是自由戀愛，這不是水到渠成的事嗎？”</br> 盛思夏頓時沉默。</br> 樓下吃得差不多了，外公有事喊外婆下去，外婆自言自語著“老頭子真麻煩”，拿走盛思夏的裙子說年后幫她改，就下樓去了。</br> 盛思夏坐在床上發呆。</br> 外婆說得沒錯，她和傅亦琛走到今天，好像一切就該照著既定的人生路線走下去。</br> 可人不是談了戀愛就會結婚，結了婚就會生孩子，像游戲里做任務那樣，未免也太機械了。</br> 可她又忍不住想，那個人是傅亦琛啊。</br> 盛思夏關上房門，坐回床上，拿著手機翻看。</br> 剛才那通電話猝然結束，她能感覺到傅亦琛生氣了，以他的教養，從來不會這么失態。</br> 要是能哄哄他就好了。</br> 她嘆口氣，也不講究，就穿著外套躺下來。</br> 這里還是她從前的房間，處處透著熟悉，她從初三暑假時搬到這里，一直到高三，原本是被小姨強行帶來的，本以為枯燥無味的生活，卻因為傅亦琛，一切都變得不同。</br> 盛思夏忽然想到什么，她小心地翻過身，從床頭貼著墻壁的位置，看到那一行黑色字跡。</br> fyc。</br> 她已經不記得具體是何時寫下的。</br> 但還記得那時的心情，少女心彷徨又雀躍，小心翼翼，怕被看出來，又克制不住向喜歡的人趨近，處處留下痕跡。</br> 盛思夏無言地用指尖蹭了蹭那一行字，平躺在床上，心中非常想念。</br> 想知道他現在在做什么，喝了多少酒，會不會碰到糾纏他的女人，什么時候回家，今晚一個人能不能睡好。</br> 這樣想著，盛思夏給傅亦琛打去電話。</br> 電話等待接通，緩慢持續地響起滴聲，很久都沒有人接，直到自動掛斷。</br> 這人，脾氣是越來越大了。</br> 盛思夏又是氣又是好笑，放下手機，下樓陪外公外婆和小姨搓了幾圈麻將，心情一般，居然還贏了錢，忍不住在心中感嘆，難怪俗話說賭場得意情場失意，不是沒道理。</br> 中途換張明禮上場，她又給傅亦琛打電話。</br> 這回他倒好，不僅不接，還直接給掛斷了。</br> 盛思夏坐在沙發上生了好一會兒悶氣，怕對身體不好，逼著自己刷了會兒搞笑視頻，卻也笑不出來，心中委屈極了。</br> 印象中，這還是傅亦琛頭一回掛她電話。</br> 不打了，再也不給他打電話了，也不叫他明天來家里吃年夜飯了，以后都不理他。</br> 盛思夏氣呼呼地去洗澡。</br> 她竭力想要克制自己，不去想那個惹她生氣的男人，卻心煩意亂，不自覺加快洗澡速度，洗完后，穿著睡衣到牌桌上晃悠一圈。</br> 張明禮讓給盛思夏玩，她心不在焉地一通亂打，玩到一半才發現自己少取了一張牌，被小姨嫌棄地趕下牌桌。</br> 盛思夏悻悻然地回到沙發上，玻璃心碎了一地。</br> 都嫌棄她……</br> 她心中有氣，剛才還下定主意再也不理傅亦琛，卻還是放心不下，明知道他向來克制，喝酒只是點到為止，但還是怕出意外。</br> 盛思夏給姚展打電話，問他有沒有和傅亦琛在一起。</br> 姚展那頭挺熱鬧的，哄笑嬉鬧聲一片，男女老少的聲音都有，不像是在外應酬。</br> 她心中已有答案，果然，姚展說并沒有。</br> 她“哦”了一聲，就要掛電話。</br> “盛小姐，傅總沒跟你在一塊兒嗎？”姚展問，“我剛才把傅總送到您家門口了啊。”</br> 盛思夏怔住，“什么時候？他不是有飯局嗎？”</br> “去過了，快九點才結束，傅總讓我送他到盛小姐樓下。”</br> 盛思夏看了一眼電視上的時間，已經快十一點了。</br> “他……喝酒了嗎？”</br> “喝了點。”姚展答得保守。</br> 盛思夏追問：“一點是多少？”</br> “七八兩吧。”姚展沒好意思說，他也從沒見傅亦琛這么喝過酒，想幫著擋，傅亦琛也不讓。</br> “知道了，提前祝你新年快樂。”盛思夏掛了電話。</br> 她踩著拖鞋，這就要開門出去，卻想到什么，回頭大步朝樓上走。</br> 卻不巧，剛上到樓梯拐角處，張雪妮蹦蹦噠噠從樓上跳下來，撞到盛思夏身上。</br> 她扶穩張雪妮，第一反應是護著自己的肚子，出了一頭冷汗。</br> 電光石火間，盛思夏忽然明白了什么。</br> 這是出自本能的動作。</br> 她心里焦急，想放開步子，又有顧慮，逼得自己慢慢走，回到房間，她側著身子站在窗前，朝樓下看。</br> 傅亦琛穿著早上出門時的衣服，一件呢子大衣，站在車旁，冷風中，他像一顆挺拔的白楊樹。</br> 驕傲，孤獨，引人注目。</br> 手里有絲絲縷縷青煙向上升騰，盛思夏戴上眼鏡才看見，他手指夾著根煙，時而抽一口，動作有些生疏。</br> 傅亦琛低著頭，不知在想些什么。</br> 盛思夏又一次給他打電話，這回他接了，“喂”了一聲，語氣模糊。</br> 聽上去就喝了不少酒。</br> “你在哪兒？在干嘛？”盛思夏語氣冷冰冰的，開門見山。</br> 傅亦琛的聲音沉悶，“我在家。”</br> “哪個家？”</br> “反正在家。”</br> 盛思夏笑了笑，“可以啊傅亦琛，你不光騙我，還學會抽煙，都是誰教你的？”</br> 話音剛落，傅亦琛即刻抬頭，四目相對。</br> “客戶給我的，抽著暖和一點。”他干巴巴地解釋，語氣比平時遲鈍些，身子有些晃，看得她一陣心疼。</br> 盛思夏語氣強硬，“把煙扔了，不許抽。”</br> “哦。”傅亦琛聽話地把煙扔到地上碾熄，想了想，又彎腰撿起來，走幾步扔進垃圾桶里。</br> 不說話的這幾秒，盛思夏聽見他沉重的呼吸，還有耳邊呼嘯的風聲。</br> 她心里又是難過，又是疼，一點氣都沒有了，只想問他冷不冷。</br> 剛要問，卻聽見傅亦琛說，“你早點睡，我走了。”</br> 盛思夏脫口而出，“你去哪兒？”</br> 傅亦琛握著手機，抬頭望著二樓窗戶，盛思夏就在那里，他真的有點醉，以至于看不清她的面容。</br> “我想見你，現在已經見到了，可以走了。”他語氣苦澀。</br> 盛思夏咬著嘴唇，“等著，我下來。”</br> 說完，她掛上電話，穩著步子奔至樓下，小姨他們在偏廳打牌，戰況激烈，沒人注意到她出去。</br> 一出門，盛思夏被冷風吹得直發抖，她找到傅亦琛，不由分說地拉他進屋。</br> 傅亦琛固執著不肯，眼眶紅紅，像只被人遺棄的高大狼狗。</br> 盛思夏沒辦法，只好讓他先上車。</br> 剛進后座她就被抱住，傅亦琛緊緊環住她的腰，想要把人嵌進去，深深埋在她頸窩處，呼吸都帶著酒味。</br> 他渾身都是冷的，手像冰塊一樣，盛思夏忙拉起他的手，想要幫他捂熱。</br> 傅亦琛被她的動作刺到，以為她又不肯讓他抱，眼圈發紅，眼底卻深如寒潭。</br> “你是不是后悔了？”</br> 盛思夏一愣，“什么？”</br> “三天沒見了，你不肯讓我碰，連抱一下都不可以？”</br> “總是叫我叔叔，老傅，是不是嫌我比你大，現在不想要我了？”</br> “吃年夜飯也不叫我，要留我一個人過年嗎？”</br> 他喝多了，喃喃著質問她，語氣發狠，又透著委屈。</br> 盛思夏哭笑不得，難怪外婆總說外公是老小孩，男人怎么會這么幼稚呢？</br> 她的心像冰淇淋融合，軟著語氣哄他，“明天才吃年飯呢，現在邀請你一起，好不好？”</br> “不好，遲了。”傅亦琛臉扭到一旁，傲若寒霜。</br> “給個面子嘛”</br> “不給。”傅亦琛聲音很冷，嘴角卻輕輕勾起。</br> 盛思夏笑了笑，心中主意已定，再也沒有猶豫，牽住傅亦琛的手，貼在她尚未隆起的肚子上。</br> 她湊近傅亦琛，悄聲說，“那給寶寶個面子行不行？”</br> 氣氛短暫地凝固，傅亦琛有些迷惑。</br> 等到他明白盛思夏的暗示，眼神震動，緊緊地攥住她的手，目光再也無法從她身上挪開。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