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新年還有三天,年味越來越濃,人也越發松散。</br> 興業路上一間甜品內,盛思夏獨自一人坐在靠窗的座位,面前的白色瓷盤上擺著一只巧克力千層。</br> 前陣子的雨雪天氣過后,天空迎來許久不見的晴天,霧霾藍,不甚清澈,卻勝過陰雨天帶來的沉重感。</br> 店里播放著輕柔的鋼琴樂,周末無需工作,本該是“一切都好只缺煩惱”,盛思夏卻沒什么食欲。</br> 那只造型精致顏人的甜點,自擺到她面前,就只動了一口。</br> 姚佳婷從男朋友的車上下來,走進店里,在服務生的指引下找到盛思夏。</br> 盛思夏穿一件杏色薄絨針織衫,下面是一條修身牛仔褲,原本就瘦,這樣的穿著看上去更顯單薄。</br> “等很久啦?”姚佳婷坐下,傾身捏一捏盛思夏的肩頭,夸張道,“又瘦了!你怎么就吃不胖?”</br> 盛思夏笑了笑,“我也才來十幾分鐘,”說罷,她就著身側的落地窗打量自己身形,對姚佳婷說,“就你愛夸張,我哪里又瘦了?”</br> 姚佳婷笑得曖昧:“說得也是,被你們家傅亦琛當寶貝一樣養著,遲早要胖。”</br> “大過年的,能不能別給我立flag?”</br> 盛思夏笑得有氣無力。</br> 服務生走到桌邊,禮貌的詢問姚佳婷是否需要點單。</br> 姚佳婷要了一份和盛思夏一樣的點心,另外再加上一壺英式玫瑰紅茶,點單時,她不忘觀察盛思夏的神情。</br> “你不是真怕胖吧?點心都不吃,發什么呆呢?”姚佳婷脫下外套,手在盛思夏面前晃晃。</br> 盛思夏想了想,拿起勺子挖了一塊吃下去,無所謂地說,“我不怕,孕婦不差這幾斤。”</br> “孕婦也要注意體重好不好,否則到時候生得困難…”</br> 姚佳婷正要幫盛思夏倒茶,忽然反應過來,手一抖,茶水濺在桌面上,玫瑰香氣四溢。</br> “你懷孕啦!?”她沒收住音量,引得旁邊那桌的兩位太太側目,姚佳婷壓低聲音,用氣聲問,“你懷孕啦?”</br> 盛思夏點點頭,神情懨懨,“不離十。”</br> 本該前幾天來的例假遲到后,盛思夏買了驗孕棒測過,看到結果出來的時候,她在洗手間里發了很久的呆。</br> 她完全能理解姚佳婷現在的反應。</br> 姚佳婷目光下移,盯著盛思夏扁平的小腹,那里看不出任何痕跡,難以想象,好友正在孕育一個小生命。</br> 她起身坐到盛思夏旁邊,關切地問:“多久了?”</br> “快一個月了吧,如果我沒算錯的話。”</br> 傅亦琛和她向來很小心,除了少數的那幾次失控,其他時間都有做措施,掐算時間,應該就是年會那天晚上。</br> 姚佳婷挑眉問,“沒去看醫生?”</br> “還沒有。”</br> 姚佳婷小心翼翼地摸了摸盛思夏的肚子,動作輕柔,好像怕碰壞了什么,這動作看得盛思夏哭笑不得。</br> “還沒一個月,能摸出什么?”她拿掉姚佳婷的手,微不可聞地嘆了口氣。</br> “也是,后期才能聽到胎動,”姚佳婷坐正了身子,忽然想到,“你家傅亦琛就放心讓你一個人開車出來?至少派個司機嘛。”</br> 剛才姚佳婷下車時,看到了路邊停的那輛白色保時捷,認出來這是傅亦琛送給盛思夏的車。</br> 車子停得歪歪扭扭的,一看就是出自盛思夏的手筆。</br> 提車那天,傅亦琛就說過給盛思夏配個司機,但她不喜歡,總覺得有點被動,而且去了哪里,傅亦琛也會知道。</br> 雖然她也去不了哪里,無非是公司家里兩點一線,最多開去小姨家,或者和朋友出來約會。</br> 盛思夏摸了摸耳朵,“傅亦琛還不知道。”</br> 姚佳婷吃驚地問,“你沒告訴他?”</br> 說了會兒話,面前的茶都快涼了,盛思夏啜了一口,才慢慢吞吞地說:“我還沒想好。”</br> “什么叫你還沒想好,”姚佳婷坐回對面,不解地問,“你還要想什么?”</br> 在她看來,盛思夏和傅亦琛的故事無異于一場都市愛情童話,破鏡重圓,能在一起實在不容易,戀愛、結婚都應當是水到渠成,懷孕是個意外的插曲,但并不突兀。</br> 盛思夏抬眼,淡淡地問姚佳婷,“現在如果換了是你,你生嗎?”</br> 姚佳婷想也不想,“當然不生!我自己還是個寶寶呢,單身生活多快樂,拖家帶口的,想想都覺得頭皮發麻。”</br> 她的工作室日臻成熟,事業正在高速發展階段,雖有一個各方面都很契合的男友,但姚佳婷尚未準備組建家庭,放棄美好的獨身生活。</br> 盛思夏笑了笑,對姚佳婷聳一聳肩,意思是看,你不也這么想嗎?</br> “可你不一樣啊,你跟傅亦琛那是”</br> 她想了半天,試圖找出一個精確的措辭,但每個詞都差點意思。</br> “天作之合”俗了,“情投意合”又不夠,在姚佳婷看來,傅亦琛和盛思夏在一起,就是恰恰正好。</br> 姚佳婷索性不糾結了,她說,“反正你們跟我情況不一樣,你們怎么都是好的。”</br> “強詞奪理。”盛思夏忍不住笑。</br> “那不然呢?你不想要,難道打算”姚佳婷試探著,沒忍心往下說。</br> 盛思夏搖搖頭,眼神有些茫然。</br> 她不知道,她也不敢想。</br> 吃過一餐簡單的晚飯,盛思夏先送姚佳婷回工作室。</br> 甲方爸爸一天一個奇葩的新點子,吃飯期間姚佳婷手機消息不停,盛思夏一半時間聽她抱怨工作,一半時間聽她談論愛情生活。</br> 兩人都刻意避開了與孩子有關的話題。</br> 到工作室樓下,姚佳婷解開安全帶,預備下車前,不得不多說一句,“這件事,你要跟傅亦琛好好商量,不要一個人做決定。”</br> 本章未完,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第1頁共2頁</br> 盛思夏點頭,目送姚佳婷大步流星地離去,直到她的身影進入大廈。</br> 支架上的手機進來一條消息,盛思夏瞥了一眼,發過去一條語音,啟動車子,隨著下班高峰期的密集車流,上高架,進入機場高速,一小時后到達機場國際航班樓出口。</br> 她打了一通電話,不過多久,傅亦琛穿著一件黑色大衣,拖一只行李箱,信步朝車子走來。</br> 男人肩寬腿長,面目俊朗,經歷了十多個小時的長途飛行,也沒有染上旅途中的疲憊。</br> 上車后,傅亦琛先親了親盛思夏的臉頰。</br> 分別三天,他心里很掛念,有些蠢蠢欲動,卻只能克制住。</br> 原本他打算讓助理來接,可盛思夏堅持要親自來,他當然高興。</br> 后方還有車輛等待離開,不方便在出口停太久車,盛思夏發動車子離開機場,表情一直淡淡的,不像平時看見他那么欣喜。</br> “累了?”傅亦琛問。</br> 盛思夏從后視鏡里看他一眼,勉強笑了笑,“今天沒上班,怎么會累?”</br> “不累怎么見到我都沒反應?”傅亦琛牽住盛思夏的右手,微微握了握。</br> 盛思夏急急忙忙掙開,握穩了方向盤,目不斜視地說:“這里車多,不能大意。”</br> “好。”傅亦琛側過臉,給公司下屬打電話,沒再把注意力放在盛思夏身上。</br> 這讓她稍微感到輕松了些。</br> 熱風拂過面頰,有些熱,盛思夏調低溫度,經過紅綠燈時停下車,她松開絲巾,胡亂地往后座一扔,不耐煩的表情不加修飾。</br> 車開下高架,路上堵得水泄不通,路面上的車都開亂了,左邊一輛白色奧迪,試圖從前車的空隙擠進來。</br> 盛思夏臉繃得面無表情,緊緊貼著前車,不給白色奧迪一點機會,那輛車擠不進來,不得已壓到實線上。</br> 傅亦琛看她一眼,嘴唇動了動,但沒說什么。</br> 他看出盛思夏情緒不佳,雖然不明白她這股火沖誰來的,但人在煩躁的時候不該開車,到下一個路口,傅亦琛讓盛思夏把車停在路邊,換他來開。</br> 盛思夏倒也無所謂誰開車。</br> 她乖乖下車,坐到后座,一刻也不同傅亦琛眼神接觸,自己生悶氣。</br> “今天開車怎么那么沖?”傅亦琛平穩地啟動車子,兩手輕松地握著方向盤,速度不慢,卻比盛思夏開的時候穩多了。</br> 盛思夏沉默了一會兒,才說:“誰讓他不守規矩。”</br> “他怎么不守規矩了?”</br> 盛思夏臉鼓成包子,嘴巴能掛油瓶,好像受了天大的委屈,這副樣子讓傅亦琛覺得好笑又好玩,忍不住逗逗她。</br> “別的車子都規規矩矩排隊,就他要插隊,馬路上那么亂就是因為這種人,”盛思夏不滿地說,“我非要別得他壓實線,扣他三分,看他以后還守不守秩序。”</br> 傅亦琛只是笑,“三天不見,變這么兇?”</br> 盛思夏不以為然,“得遵守交通規則,我這是為他好。”</br> 這張年輕鮮活的臉龐,連生氣的樣子都是討人喜歡的,何況,盛思夏說得并沒有錯,雖然方式過激了點。</br> 傅亦琛在意的是,平日里盛思夏從來不是這么要強的人,她開車很穩,也不介意讓個一次兩次。</br> 他更加好奇。</br> 本來想告訴盛思夏以后不要這樣,卻想到這個時候,盛思夏未必愿意聽他說教,只好先保持沉默。</br> 一路開回公寓。</br> 下車走進樓里,傅亦琛一手拉著行李,另一只手主動牽住盛思夏,這一次她沒有理由拒絕。</br> 開門進去,屋里陳設整潔有序,甚至比傅亦琛出差前更干凈,他放下行李,在盛思夏臉上親一下,“自己做清潔了?”</br> “你覺得我有那么勤快嗎?”盛思夏誠實地說,“我請了鐘點工。”</br> 傅亦琛笑了出來。</br> 他洗過手,擦干凈,迫不及待地抱著盛思夏坐在沙發上。</br> “想不想我?”傅亦琛低頭,聞到盛思夏發間清新的椰子香氣,有些情動。</br> 他溫柔地環住盛思夏的腰。</br> “不要了,我今天不舒服。”盛思夏往旁邊躲,隨后站起來,走到廚房,從冰箱里取出一份車厘子,默默地洗著。</br> 傅亦琛坐在沙發上,沒有立刻跟過來,而是平靜地打量著盛思夏,她站在廚房水槽邊,背對著他,看不見表情。</br> 他心中不悅。</br> 上一次拒絕他的觸碰是顧忌開車安全,這他可以理解,但剛才她的表現,又是為什么?</br> 盛思夏瘦削沉默的背影,令傅亦琛感到不安。</br> 他走上前,按住盛思夏的肩膀,將她輕輕地轉移到一邊,挽起襯衫袖子,接替她未完成的洗車厘子工程。</br> “我來吧,你不舒服就去躺著。”</br> 盛思夏不肯走,反問,“你怎么不叫我多喝熱水呢?”</br> 傅亦琛沒聽懂她拿網上段子嘲諷,以為她真想喝水,放下車厘子,從冰箱里取出礦泉水倒進熱水壺里加熱。</br> 他說,“去躺著吧,待會兒燒好了我端給你。”</br> 盛思夏:“……”</br> 怎么會有這么傻的人啊。</br> 幾天不見,他處理完公務就連夜飛回來,只因為離開的第一天晚上,盛思夏打電話說她一個人睡覺不習慣,可見了面,她一個好臉色都沒給傅亦琛。</br> 太自私,太不懂事了。</br> 他為什么偏偏這么溫柔呢?</br> 她鼻子酸澀,沒來由地想哭,再也忍不住,上前抱住傅亦琛,腦袋委屈地蹭著他的肩膀。</br> 傅亦琛一愣,下意識地想要抱她,卻想起手上有水,尷尬地在空氣中虛劃一圈。</br> 他低頭親了親盛思夏的額頭,“你是氣我三天不在?”</br> 盛思夏錯愕,“在你眼里我有那么不懂事?”</br> 傅亦琛愿意永遠對她坦誠,但他也知道,有些時候善意的謊言對誰都好,于是他果斷回答,“當然不是。”</br> 他答得太快,表情都不太自然。</br> 盛思夏暗自好笑,他實在是個不擅長撒謊的人。</br> 她不說話,睜大眼睛盯住他。</br> “好吧,其實有一點,”傅亦琛投降,無奈的笑,“但那也是我寵出來的,該我負責。”</br> 看看這個人,有時候實在傻得可以,卻又天生擅長說情話,一句話,讓她所有的郁悶無的放矢。</br> 她放開傅亦琛,站在一旁,看著他洗水果。</br> 滴著水的車厘子顏色鮮艷,咬一口滿是清甜,傅亦琛洗一顆,她吃一顆,后來傅亦琛索性不放在玻璃碗里,洗完一顆,直接喂給盛思夏。</br> 傅亦琛在飛機上吃過晚餐,一份意面加龍蝦沙拉,雖然不合胃口,但他本身并不貪食,平時晚餐也多是以清淡為主。</br> 盛思夏也和姚佳婷吃過一餐。</br> 但不知是生理作用,還是心理壓力,才到八點,她就覺得餓,點了一份豪華海鮮炒面,要傅亦琛陪她一起吃。</br> 客廳里,食物擱在茶幾上,電視開著,盛思夏隨便調了一個臺,正在播放一部家長里短的電視劇。</br> 她一點也不感興趣,繼續換臺,忽然聽到電視里一個聲嘶力竭的女聲,“為了生這個孩子,我胖了三十多斤,臉變丑了身材走樣,你居然出軌?你良心被狗吃了嗎!”</br> 盛思夏心臟一跳,手一哆嗦,把遙控器牢牢握在手里。</br> 她心不在焉地吃面,看了十分鐘,就大致看懂了劇情。</br> 夫妻倆是奉子成婚,無外乎是丈夫出軌的戲碼,年輕漂亮的第三者發來親密照片向正在坐月子的妻子示威,今天播的這一集,是妻子不甘心丈夫背叛,正在向其痛哭流涕地控訴。</br> 乏善可陳的劇情,平時盛思夏都不會多看一眼,今天卻看得格外出神。</br> 盛思夏并不擔心傅亦琛會效仿劇中的男主人公。</br> 能與他走到今天,怎么會沒有最基本的信任與了解?</br> 她只是不希望稀里糊涂地生下寶寶,等孩子出生后,一有矛盾,就拿孩子來做文章,成為要挾或伸冤的工具。</br> 更不想“為別人生下孩子”,好像受了萬般委屈,想想都覺得窒息。</br> 母愛之所以偉大,是因為自主選擇,就像母親當年決意生下她,她相信母親沒有后悔過。</br> 可盛思夏還沒做好這樣的準備。</br> 她心里恐慌,放下筷子,兩眼無神地發呆。</br> 傅亦琛早就注意到盛思夏的反常,他從她手里拿過遙控器,按下靜音,關切地問,“出什么事了,能告訴我嗎?”</br> “的確有一件事,”盛思夏努力讓自己顯得鎮定,“我不能瞞著你,但這件事我要自己做決定,你不要給我壓力,也不要勉強我,你先別問,給我一星期時間,我會和你攤牌。”</br> 她很少這么嚴肅。</br> 傅亦琛并未想到與寶寶有關,卻想到了別處,她今天的抗拒和不配合,是因為她后悔了?</br> 他垂眸,下意識地輕輕轉動手上的戒指,這已經成為一個習慣動作。</br> 良久,他才回答:“好,我不問。”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