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亦琛嘴邊掛著若有似無的笑意,“那你知道是誰了嗎？”</br> “知道了,說起來，還多虧了姚秘書那天掉了打火機，”盛思夏幽幽地看著傅亦琛，意味深長地說，“否則，我大概永遠也不會知道?！?lt;/br> 她這樣笑起來,眼睛微微彎著,像映在水里的月牙,清澈動人,又顯得很神秘。</br> 很像那張照片上的表情。</br> 傅亦琛買下那張照片,實屬無意之舉。</br> 事實上，這兩年來,他只去那間公寓住過寥寥數次，那張照片的存在，是傅亦琛去那里的唯一理由,也是不去的理由。</br> 只有已失去的東西，才需要通過照片來懷念。</br> 盛思夏在照片里越是對他笑著,他越是不知道該怎么辦。</br> “那你現在知道了，又想怎么樣？”傅亦琛問。</br> “不想怎么樣,改天你幫我問問姚秘書,他買我照片要干什么，是不是暗戀我？”</br> 盛思夏一邊說著，一邊動手收拾中島臺上的餐盒,她不緊不慢地裝進袋子里，系好，轉身朝垃圾桶的方向走……</br> 胳膊被傅亦琛拽住，他正深深地看著自己。</br> 她故作訝異，“干什么？不想幫我問啊，行，那我自己問吧?！?lt;/br> 傅亦琛手上力氣加重，聲音也沉，“別胡鬧?！?lt;/br> “沒胡鬧，我很認真。”</br> “你就不能乖點，非得這么氣我嗎？”傅亦琛拽著盛思夏，面向他的方向。</br> 酒氣更重，盛思夏不知不覺松開手上的塑料袋，她抵抗著，按住傅亦琛的肩膀，拒絕朝他靠近。</br> “別碰我，酒味臭死了！”</br> 傅亦琛像是沒聽見，眼睛也紅紅的，喃喃自語著，“明知道是我買的……”</br> 看他這副酒后失態的樣子，真是可愛又可憐，白皙的臉都染上醉態，眼神也不似平時清醒，是迷蒙的，恍惚的，卻表現得比從前更加強勢。</br> 這就是男人喝醉了的樣子嗎？</br> 原來就算理智如傅亦琛，也不能免俗。</br> 盛思夏很想逗逗傅亦琛，又害怕真把他惹急了，她輕輕推著他，“松手，我討厭酒味，你快松手”</br> 她甚至在他手背上拍了幾下。</br> “抱歉，我今晚多喝了一點。”傅亦琛真的聽話地松開手，他一只手垂著，另一只手放在鼻子前嗅嗅，好像真的在聞自己臭不臭。</br> “還好啊，不臭?！彼匝宰哉Z著。</br> 盛思夏覺得好笑，“你自己聞自己當然不覺得?！?lt;/br> 說罷，她還故作嫌棄地用手扇了扇空氣。</br> 今晚在客戶家吃飯，說是客戶，也是父親的老朋友，兼傅亦琛的長輩，不知不覺就多喝了些。</br> 當然，傅亦琛并沒有醉。</br> 今晚喝得雖多，卻不足以讓他醉，只是意識有些發飄。</br> 離開的時候，他仍然記得盛思夏在等他，還特意讓司機開去一間盛思夏曾經提過的日料店，為她打包一份鰻魚飯。</br> 他沒醉。</br> 所以盛思夏的臉龐在眼前晃動，她排斥的語氣，嫌棄的眼神，劇烈地攪亂著傅亦琛的情緒。</br> 他不想被她這樣拒絕。</br> 只是喝了酒，就讓她這么討厭嗎？</br> 傅亦琛手撐著中島臺，從座位上站起來，穩了穩身子，朝玄關的方向走。</br> 他走得很慢，一步一步地，還特意繞到沙發上，去拿他的外套。</br> 盛思夏亦步亦趨地跟著他，“你要去哪兒？”</br> “回家?！备狄噼】匆膊豢此?，目不斜視地朝門口走。</br> “你這樣怎么回家？”</br> 傅亦琛說，“沒事，司機在樓下等我，你休息吧，不打擾你了。”</br> 免得把你這里熏臭了。</br> 他默默地想。</br> 盛思夏掩嘴偷笑，她故意快步繞到傅亦琛前方，率先幫他打開門，不僅不挽留，反而大聲說著：“那你快走吧，我準備洗澡睡覺了，再見！”</br> 走廊里空曠無人，安全通道的門沒合攏，朝里灌著風，她聲音太大，都能聽見回聲。</br> 傅亦琛扶住門把，眼神慍怒，“就這么想我走？”</br> “是你自己要走的啊，”說罷，盛思夏上前一步，稍稍掂著腳，不動聲色地幫傅亦琛整理衣領，手指若有若無地劃過他的脖子，“天氣冷，時間也不早了你該回家了?！?lt;/br> 風吹過來，帶著冬夜特有的冷寂，盛思夏只穿著睡衣，手腕腳踝都露在外面，不禁打了個寒戰。</br> 但這都抵不過傅亦琛的眼神。</br> 專注而酷烈，決絕而深情，冷風無法撲滅熱火。</br> 盛思夏從未見過他用這樣的眼神看著自己，不僅如此，她也從未在其他男人身上見過。</br> 仿佛只要朝他伸出手，就能觸碰到他的靈魂。</br> 這時候，傅亦琛忽然笑了，他低下頭，悄悄地說，“我懂了，你在報復我。”</br> 盛思夏愣住，抬頭看他，卻撞進他深邃的眼眸。</br> 來不及說話，她感到很冷，被風吹到顫抖的一瞬間，她忽然想起來。</br> 那天晚上，在傅亦琛家里，他也是這么趕她走的……</br> “先進去?！备狄噼⑺щx地面，進門，抬腿將門關上，徑直抱到沙發上。</br> 他則坐到一旁，靠著沙發，閉上眼睛，輕輕揉著太陽穴。</br> 盛思夏乜斜著眼，“不是要回家嗎？”</br> “這里就是我家。”</br> 盛思夏覺得好笑，忍不住湊過去，拉下他的手，讓他枕在自己腿上。</br> 傅亦琛很自然地翻身抱住她，扁扁細細的腰，具有柔韌的力量，他卻不敢太用力。</br> “我真的臭嗎？”他的聲音沉悶，酸澀。</br> 盛思夏眨了眨眼睛，不敢置信。</br> 他這是在撒嬌？</br> 半是好笑，半是好玩，她軟著聲音說，“不臭不臭，我剛才逗你玩呢?！?lt;/br> “以后別這樣逗我，我不喜歡?！彼攘司疲志笥止虉?。</br> “好好好，知道了，你最香了。”盛思夏低下頭，湊近他聞了聞，奇怪的是，還真的聞出了香水味。</br> 是花香調的，混雜在酒精味道里，不太容易分辨。</br> 她又嗅了嗅，嘴唇都要貼上去。</br> 這種小動物一樣的舉動讓傅亦琛無法忍受，他撇開臉，不太自然地說：“別這樣，你、別碰我。”</br> 盛思夏坐起來，看了他一眼，冷冷地說：“起來?！?lt;/br> “不是，我不是那個意思……”傅亦琛看她生氣，口不擇言，不知該怎么解釋。</br> 盛思夏板著臉，一副拒絕溝通的樣子。</br> 他嘆口氣，坐起來，抓住盛思夏的手，按在某處。</br> “你！??！”盛思夏像被火燙到一樣，她驚跳起來，向后縮了老遠。</br> “是你惹我的?！备狄噼『孟窈軣o辜。</br> “你不能用嘴說嗎！”</br> “你肯聽嗎？”</br> 盛思夏啞然，半晌，才小聲地嘀咕著：“我怎么不聽？”</br> 傅亦琛輕輕笑了一聲，“你不會聽，你只會跑?！?lt;/br> 他的表情好像陷入回憶里。</br> 這樣看過去，他的側臉在昏暗光線里半隱半現，輪廓分明的臉，鼻梁筆挺，嘴唇微薄，怎么看都是薄情的樣子，極具迷惑性。</br> 可他剛才粗魯輕率的表現，又讓盛思夏明白，他多么危險。</br> “對不起?！备狄噼⊥蝗徽f。</br> 盛思夏看著他。</br> “那一次是我做錯了，你要懲罰我，我認，”他停頓一下，像是深思熟慮后，艱澀地開口，“只要別說跑就跑了。”</br> 盛思夏垂下眼眸，“你喝醉了，都是醉話。”</br> “你再跑五年，我就真的老了，你忍心嗎？”</br> 他這樣好可憐。</br> 三十歲的男人，正是風華正茂，不知會有多少女人為他傾倒，他卻對她說，怕自己會老。</br> 強者向人示弱，也是一種進攻手段。</br> 即便到了今天，傅亦琛向她敞開心扉，甘愿卑微，盛思夏仍然心有戚戚。</br> 忍不住去想，他這么溫柔的樣子，是指對她一個人嗎？</br> 盛思夏猶豫著，碰了碰傅亦琛的臉，像是在試探某種大型食肉動物的危險性。</br> 他仍然閉著眼睛，一動不動。</br> 很好，保持這樣。</br> 盛思夏大著膽子，更近一步，目光卻不敢往下，怕看到什么奇怪的東西。</br> 他手臂放在身旁靠墊上，一動不動，這樣看上去多么無害，就好像睡著了一樣。</br> 她動作輕柔，為他解開領帶。</br> 像墨一樣深沉的藍色，印著暗紋，曾經那么高不可攀，現在卻被她捏在手里，隨意擺弄。</br> 傅亦琛驀然睜開眼，還未有任何動作，就把她嚇得退避三舍，還不忘把手上的領帶扔到他頭上。</br> 他把領帶扯下來。</br> 嚇到她了嗎？</br> “別怕，我沒醉，不會亂來的?！彼曇糨p柔，帶著酒醉的啞。</br> 雖然但是，大佬你越這樣說，就越讓人緊張啊。</br> 盛思夏乖乖點頭，不言不發，警惕地盯著他。</br> “我去洗澡，”傅亦琛撐著扶手站起來，抹了把臉，“今晚讓我睡沙發，可以嗎？”</br> 沙發啊……</br> 可以倒是可以，不過，這沙發不夠寬，那天clint睡在這里，腳只能擱在外面，傅亦琛和他身高相當，這一晚肯定睡不好。</br> 盛思夏低著頭，拘謹地扯著袖子，小聲說：“其實，你要是能保證老老實實的，我也不是不能讓你睡我房間。”</br> “我不能保證，”傅亦琛嘲弄地笑了笑，“你要再試試嗎？”</br> 她臉漲得通紅，抓起抱枕朝他用力砸過去，“你給我睡沙發！”</br> 因為緊張，她白皙的腳趾都蜷縮著，睡衣是白色的，讓她看起來就像一只可憐兮兮的小兔子。</br> 這個樣子，讓他又想疼愛，又想欺負。</br> 讓他怎么老實啊。</br> 不能再待下去了，沖個涼水澡，或許可以冷靜一下。</br> 傅亦琛又笑了笑，步伐穩穩地朝浴室方向走，聽見她大聲喊著，“等等，你沒換洗衣服！”</br> “我用浴巾裹著就好了?！?lt;/br> “那是我擦過的！”</br> “我不介意?！?lt;/br> 盛思夏更氣，“我介意！”</br> 站在浴室門口，從這個角度，只能看見半邊沙發。</br> 她在沙發上氣呼呼地坐著，正在思考該如何整治傅亦琛，又聽見他的聲音從浴室傳來，“我手機在外套口袋里，跟司機說一聲，告訴他可以走了。”</br> 接著，浴室門被關上。</br> 要是真醉了，他哪里還會記得這件小事？盛思夏越想越不對，他今天難道是裝醉？</br> 盛思夏從他外套里拿出手機，有密碼。</br> 她隨便拿自己生日試了試，成功解鎖。</br> 盡管傅亦琛對她坦承無私，但她沒理由隨意去翻他手機，別的都不管，她只從通訊錄里翻找司機的號碼。</br> 屏幕上方推送一條短信。</br> 盛思夏瞟了一眼，她真不是故意的。</br> “傅總，謝謝你今晚為我擋酒，要是胃不舒服，記得喝點酸奶解酒哦?！?lt;/br> 她微微怔住，明知不該，卻下意識地點開那條短信。</br> 沒有顯示發信人，只有一串號碼。</br> 給人擋酒才喝了這么多？</br> 然后跑她這里來耍流.氓？</br> 她望著浴室的方向，冷笑一聲，迅速給司機撥去電話，然后把傅亦琛的手機扔在沙發上。</br> 走進臥室，倒在床上，望著天花板發呆。</br> 不知過了多久，浴室水聲停下，盛思夏聽見傅亦琛朝客廳走過來。</br> 她突然起身，從衣柜里取出上次clint蓋過的羽絨被，大步走到客廳。</br> 眼睛望著地板，盛思夏看也不看傅亦琛一眼，將被子發狠地朝他砸過去。</br> “等等”</br> 等你個大頭鬼！</br> 盛思夏白眼一翻，沖進房間里，“砰”一聲關上門。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