洗手間內,盛思夏對著鏡子,整理略顯凌亂的頭發。</br> 她本來扎著丸子頭，剛才在桌上被壓壞了，亂作一團，她只好將發繩扯掉，披散在肩上。</br> 嘴唇上顏色淡去，卻浮起異樣的紅,連同臉頰一起,倒是沒有補妝的必要了。</br> 盛思夏決定接下來,要盡可能的遠離傅亦琛。</br> 每次和他單獨相處,最后總會出點事,剛才在餐廳桌上，要不是她電話響了,他幾乎不肯放過她。</br> 難怪別人說，好孩子想要學壞，是很容易的。</br> 傅亦琛簡直無師自通,從第一次親吻時慢慢的試探，到第二次充滿強勢的掠奪,幾乎讓她招架不住。</br> 剛才那通電話是母親打來的。</br> 她是今天夜里的飛機。</br> 那天在醫院不歡而散后，盛思夏一直很猶豫,要不要聯系母親。</br> 她們從來不是那種膩歪親密的母女,平時見面時間很少，并沒有太多感情牽掛，面對即將到來的離別,盛思夏并沒有太多不舍。</br> 但她還是很想再見母親一面。</br> 或許心底里，盛思夏只是不想聽母親提到她不愿意聽到的消息，有關那個從未謀面的父親，或者是母親對傅亦琛的不滿。</br> “我派車送你去。”傅亦琛捏了捏她的肩。</br> 盛思夏發現，傅亦琛越來越喜歡和她親密接觸。</br> 她有些苦惱地問：“要是再說你壞話該怎么辦啊。”</br> 傅亦琛滿不在乎地說，“你可以和她一起說。”</br> 明知道傅亦琛這樣說是想逗她開心，盛思夏現在卻沒有開玩笑的心情。</br> 她狠狠地瞪了他一眼。</br> “好了好了，不逗你，”傅亦琛扳正她的身體，讓她正對著自己，認真地說，“我不介意盛教授說我什么，所以你也不要介意。”</br> 盛思夏點了點頭。</br> 她想到什么，又問，“你真的是因為我，才會給母親的項目投資嗎？”</br> 傅亦琛略微沉吟：“我只是支持科研事業，而且那個項目很有投資價值。”</br> “真的嗎？”盛思夏眼睛向上，很好笑地看著他。</br> 哼，那天在醫院，明明不是這么說的。</br> 還有那天的慈善晚宴，傅亦琛也曾對小姨說，他向來支持慈善事業。</br> 盛思夏當然知道這只是一句說辭。</br> 當資本家到達一定的社會地位，做慈善不僅是一種面子工程，同時也是一種行之有效的經濟手段。</br> 她才沒有那么單純，真以為傅亦琛會有那么好心。</br> 只不過，在逗他的時候，看他無奈，卻又拿自己沒辦法的樣子，真的很有趣啊。</br> 就連剛才，傅亦琛在動情時，微微失控的樣子，都令她不能抗拒。</br> 盡管盛思夏不想承認，可明明她也是享受的。</br> 傅亦琛忍不住揉了揉她毛茸茸的發頂，“你不常說我是資本家？”</br> “那又怎么？”</br> “我不是冤大頭，也不是人傻錢多的公子哥。”</br> “可你看起來很像啊。”</br> 這一次，她早有準備，在傅亦琛要捉到她之前，她就像一只靈活的小魚，從他身側一溜而過。</br> 盛思夏離開傅亦琛的辦公室。</br> 他安排了一個新的司機送盛思夏回去，從前盛思夏沒見過這人。</br> 每次和傅亦琛在一起，大部分時間都是姚展開車送她。</br> “姚秘書呢？”盛思夏好奇地問。</br> “他有工作要處理，”傅亦琛語氣淡淡地，“你有事找他？”</br> 盛思夏搖搖頭：“沒有。”</br> 她只是很在意，那一只打火機。</br> 那個造型，那種感覺，她覺得在哪里見過。</br> 可就是想不起來。</br> 這種努力回憶也想不起來的感覺令盛思夏有些抓狂，她在這方面有些強迫癥，會一刻不停地糾結，廢寢忘食，直到自己想起來為止。</br> 在去和母親會合的路上，盛思夏一路都在思考著。</br> 她到網上搜索了半天，沒有結果。</br> 她搜出了網上貓頭鷹造型的打火機，但都不是姚展的那一款。</br> 或許真的如他所說，是他前女友的私人設計，沒有投入商業生產，那么全世界僅此一只。</br> 來到母親所住的酒店門口，盛宛文正在酒店大堂等候她，盛思夏向司機道謝，讓他原路返回。</br> 母親不喜歡傅亦琛，必然也不喜歡坐他的車。</br> 她今晚就要離開，盛思夏不想在這個時候，再給彼此添堵。</br> 畢竟，如果聽母親對傅亦琛的挑剔，盛思夏只會左右為難。</br> 走進酒店大堂，見到盛宛文，她還是和尋常一樣的打扮。</br> 金絲細框眼鏡，頭發梳得整整齊齊，穿著一絲不茍的職業套裝，正在專心看著手機。</br> 盛思夏走過去，接過母親的行李箱。</br> “我自己來。”母親站起來。</br> 盛思夏堅持著，“我來幫你。”</br> 她這時候很倔強，盛宛文嘴唇動了動，沒再堅持，由著女兒拖著箱子。</br> 她們并肩走出酒店。</br> 母親已經在外公外婆家吃過午餐，登機時間是晚上八點，距離現在還有不到七個小時的時間。</br> “我自己坐車去機場吧，你可以去忙你的事。”盛宛文說。</br> 天氣陰沉，飄著細小的雨絲，不會把人淋濕，卻很惱人，像是裹狹著許多說不清的情緒。</br> “我今天沒事。”盛思夏走到路邊，伸手攔出租車。</br> 母親跟過來，取下絲巾，覆在盛思夏的腦袋上，為她擋雨。</br> 盛思夏回頭，看了母親一眼，細雨如絲，并不阻人視線，能清晰地從母親臉上分辨出，一脈相承的線索。</br> 盛思夏沒見過父親，連照片也沒有見過。</br> 至少，她流暢的鵝蛋臉型，還有小巧挺翹的鼻尖，都是遺傳自母親。</br> 如果沒有發生基因突變，不難想象，她身上其他的特征，都是來自誰的基因。</br> 一輛出租車停在酒店門口。</br> 司機很熱心，主動下車幫著放行李，等到上車后，才問她們要去哪里。</br> “國際機場t2航班樓。”盛宛文簡短地說。</br> ”好嘞！”司機啟動車子，朝著機場高速的方向開去。</br> 兩個人心里都裝著事，一時間都有些尷尬，不知該從何提起。</br> “今天沒有約會？”盛宛文目不斜視，好像只是隨口問問。</br> 盛思夏坦白地說：“剛約會完。”</br> “跟傅先生？”</br> “除了他，還能是誰？”</br> 盛宛文不以為然，冷淡地說：“你不接觸，怎么知道沒有別人？”</br> 盛思夏忽然抬頭，語氣加重了幾分，“這些年，跟那個人分開后，你有接觸過別人嗎？”</br> 她不知道父母當年分開的具體原因。</br> 也不知道母親這些年來堅持獨身的理由，是與對方有關，還是僅僅只因為醉心學術。</br> 但如果母親自己都沒有過，憑什么要求她去接觸別人？</br> 望著女兒倔強的樣子，盛宛文慣常冷靜嚴肅的表情，忽然裂出一絲笑意。</br> 她摸了摸盛思夏的臉，年輕，柔嫩，充滿了膠原蛋白。</br> 想起自己這些年遠居海外，極少有機會和女兒親近，盛宛文不禁嘆了口氣。</br> “你現在住哪里？”她問。</br> “住在一間公寓里，”盛思夏想了想，沒瞞著，老實說，“是傅亦琛送給我的。”</br> 縱然盛宛文早有心理準備，卻也沒想到，傅亦琛追人竟真是這個路數。</br> 富豪配美女的故事古往今來比比皆是，不是稀奇，她卻不希望自己的女兒成為主角。</br> 她吸了一口氣，忍著火氣問，“除了房子，他還送過你什么？”</br> 她們的對話內容有些奇怪，引人遐想，出租車司機忍不住從后視鏡里看了她們一眼。</br> 盛思夏注意到。</br> 她垂眸沉吟片刻，然后說，“還有很多。”</br> 母親不說話了。</br> 縱然心里有諸多不滿，以她的教養和素質，也不允許她在一個外人面前，談論私事。</br> 盛思夏看母親板著臉，又隱忍不發的樣子，忽然笑了。</br> 再往前一個交叉路口，就要到達機場高速了。</br> “還有六個多小時呢，去我那里坐坐吧。”盛思夏勾住母親的手臂，語氣甜軟。</br> “有什么好坐的？”</br> “沒什么好坐的，也去坐坐，”盛思夏繼續笑著，對出租車司機說，“師傅，麻煩掉個頭，去江灣一號。”</br> 盛思夏已經確認過，clint在一個小時之前離開了。</br> 下車后，母親一言不發地跟在盛思夏身邊，走進裝潢闊氣的公寓樓，門口穿著制服的管理員向她們客氣問好，直到回到公寓，母親的表情都沒有波動。</br> 放下行李，盛宛文簡單的洗了個手，走進客廳，本想坐在沙發上，卻看見上面堆著一床羽絨被。</br> 客廳里還飄散著淡淡的煙氣。</br> 不抽煙的人，對這種味道很敏感。</br> 她懷疑地看著盛思夏，“你抽煙？”</br> “啊？”盛思夏嗅了嗅，尷尬地搖搖頭，“不是，昨天一個朋友住這里……”</br> 她走過去，把沙發上的被子抱起來，暫時先放回自己房間的床上。</br> 盛宛文就看著女兒忙進忙出，也懶得問那個朋友是男是女，她只是突然發覺，在她看不見的地方，女兒的生活已經不是她能掌控的了。</br> 無論是戀愛，交友，還是其他方面。</br> 盛思夏從書房里推出一只箱子。</br> 箱子不大，但看起來頗重，盛思夏推到一半，實在費力，又不耐煩地用腳一點點踢過來，直到箱子停在沙發面前。</br> “這是干嘛？”盛宛文問。</br> “不干嘛，就是想跟你聊聊天。“盛思夏從沙發上取下一只靠枕，墊在地毯上，一屁股坐下來，打開箱子，挑挑揀揀，從里面拿出一疊紙張，遞給母親。</br> 盛宛文皺著眉接過來。</br> 兩本字帖，楷書和行書，其他的都是練字紙，一張張看下去，從稚嫩潦草到日臻整齊流暢，演變成賞心悅目的字體。</br> 盛思夏低頭繼續翻找東西，嘴里說著，“是傅亦琛教我練字的。”</br> 她忽然停下來，笑了笑說，“不對，應該是逼。”</br> 盛宛文眼神動了動。</br> 這時候，盛思夏又從箱子里拿出一只袋子，里面都是細小的零件，叮叮哐哐的。</br> 盛思夏把袋子擱在沙發上，“這是傅亦琛送我的泰姬陵樂高積木。”</br> “沒拼？”</br> “拼好了，然后被我給摔了。”盛思夏垂下眼，告訴母親發生在那天晚上的事情。</br> 她是如何進入他家，如何偷偷吻他，如何被他拒絕……</br> 其中很多細節，她連姚佳婷都沒有告訴，這時候說出來，感到意外的輕松。</br> “我那時候很難過，又很丟臉，五年都不肯見他，”盛思夏吸了吸鼻子，有些委屈地望著母親，“現在他說他喜歡我，我真的很開心”</br> 盛宛文表情緩和，摸了摸女兒的頭發，“開心就好。”</br> 接著，盛思夏不停地從箱子里拿出東西，嘴里念叨著，“這個是高一那年，傅亦琛送我的項鏈……這個，這是我送他的袖扣，又被我拿回來了，他還沒發現……還有這個……”</br> 不用再說了。</br> 盛宛文心想。</br> 她已經明白，對女兒來說，傅亦琛并不只是一個追求者，他亦師亦長，是引路人，也是歸宿。</br> 他們之間的相處模式，并不能用世俗的價值觀來衡量。</br> 傅亦琛并不是拿錢在討好女人，他只是用自己所有的資源，在對她好。</br> 女兒側臉柔軟干凈，眼神里滿是歡喜，這個沉甸甸的小箱子，是她所鐘情的世界。</br> 盛宛文叫了女兒一聲。</br> 盛思夏抬眸看她。</br> “你父親的事，你自己做決定吧，”盛宛文遲疑著說，“……還有其他事情也是。”</br> 盛思夏微微一愣，露出笑意。</br> 母親幫她把東西放回箱子里。</br> 在拿起那袋樂高零件時，母親說：“既然是重要的東西，就拿出來拼好，不要浪費。”</br> 盛思夏答應著，從幾本書的夾縫處取出一張照片。</br> 是那天在酒吧，秦銳還給她的。</br> 帶著夾鼻眼鏡的傅亦琛，英俊非常，已經好久不見。</br> 盛思夏皺著眉，目光落在那張照片上。</br> 照片……攝影……</br> 糾結一路的問題，終于讓她摸到線索。</br> 她終于想起來在哪兒見過。</br> 大四那年，盛思夏參加過一次攝影展，展出了一張照片。</br> 學校里的攝影展只是玩樂之作，她沒想到那張照片會在展出第一天被人買走。</br> 盛思夏印象很深刻，故意將照片價格定位88888，圖個喜慶，而且她還跟室友開玩笑說，誰買這張照片，不是瘋就是傻。</br> 沒想到，還真有人買。</br> 負責攝影展的學長告訴她，她的那張照片被人買了，一分錢沒還。</br> 那人只留下他的姓氏，沒有全名，像是不想讓人知道。</br> 做好事不留名，雷鋒啊。</br> 盛思夏當時怎么也不相信，想要看看是哪個人傻錢多的有錢沒處花。</br> 學長為她抓拍到一張側面。</br> 那人一身西裝，戴著眼鏡，手里拿著一只打火機，正在低頭點火。</br> 那張側臉辨識度不高，盛思夏只對那只貓頭鷹造型的打火機印象深刻。</br> 是他嗎？</br> 盛思夏從微信里找出許久不曾聯系的學長，發去一條消息：學長，有件事想問問你。</br> 作者有話要說：傅總：我是資本家，不是冤大頭，也不是人傻錢多的公子哥……那什么，姚秘書，去幫我把夏夏的照片買下來！</br> 88888，papapapapa</br> 打臉的滋味，好受嗎？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