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沒有。”盛思夏微微笑著。</br> 這怎么能叫折磨？而且她也不是故意。</br> 盛思夏心里記掛著小姨,床上還睡著一個天真無邪的小姑娘,她就算再大膽，也不會在這種時候跟他親密。</br> 這天夜里，她睡得很不踏實。</br> 張雪妮白天乖得不得了，睡著了動靜格外大，仿佛變成時鐘里的指針，以腳為軸心,能在床上畫一個圓,盛思夏被擠得只能睡到床沿上。</br> 最厲害的是這孩子睡覺磨牙,咔擦咔擦的,就在她枕頭邊上,折騰得盛思夏都快崩潰了。</br> 她睜著眼，望著天花板無聲嘆息。</br> 什么叫折磨,這才叫折磨。</br> 相比起來，她對傅亦琛做的那些，根本只算是隔靴搔癢,疼都不能讓他疼一下。</br> 第二天起來，果不其然頂了一對大黑眼圈,遮瑕都遮不住。</br> 張雪妮睡得倒是挺好，她一睜眼,打了個大大的哈欠,第一句話便是，“姐姐，我的浪浪呢,我想和它玩。”</br> 浪浪昨天被盛思夏安置在一樓。</br> 從前波比用過的貓窩，已經被小姨處理掉了，家里沒有留下任何波比曾經存在的痕跡。</br> 盛思夏只能用夏天蓋的薄毯，在紙箱里鋪上軟軟一層，讓小貓睡在里面。</br> 冬天雖冷，但家里暖氣整夜都開著，不擔心會把貓凍壞。</br> 張雪妮從小雖然家境普通，卻很是乖巧懂事，起床后，不要盛思夏幫忙，自己穿衣服襪子，還知道要整理床鋪，拍拍枕頭，只是沒辦法自己梳頭發。</br> 她自己拿來梳子，和藍色蝴蝶結的頭繩，拜托盛思夏幫她扎頭發。</br> 盛思夏樂得接過這個任務，她像打扮洋娃娃那樣，從張雪妮的發頂分出幾股頭發，編成麻花，松散隨意，又充滿少女的俏皮。</br> 編好后，她推著張雪妮到鏡子前，張雪妮喜歡極了，高興地摟著盛思夏，姐姐姐姐叫個不停。</br> “姐姐，我以后每天都想和你一起玩，一起睡覺，還要姐姐給我扎頭發。”</br> 盛思夏想到昨夜，頭皮一陣發麻。</br> 第一次覺得被小孩子喜歡，也是一種甜蜜的負擔。</br> 張雪妮左邊頭上有一縷頭發太短，她自己不好意思地承認，是私下無聊的時候，自己給剪壞了，怎么也扎不上去。</br> 從前高中時，盛思夏每天都扎頭發，這房間里還留著不少過去的東西，她翻了一會兒，最后在書桌右邊抽屜里，找到了一盒卡子。</br> “用這個給你卡上，就不會掉下來啦。”</br> 盛思夏讓張雪妮自己挑一個。</br> 她選了一只星星圖案的，交給盛思夏，然后主動將那只裝著各式卡子的小鐵盒蓋好蓋子，放進抽屜里。</br> 抽屜最深處，一只包裝精美的禮盒放在里面，沒有拆封過。</br> “姐姐，這個是什么呀？”她指著那只盒子，好奇地問。</br> 盛思夏看了一眼，才發現那是傅亦琛先前送她的生日禮物。</br> 糟糕，她居然忘記了，連搬家的時候，都忘了拿走，讓它在這不見天日的抽屜里沉睡多時。</br> “這是昨天那個哥哥，送姐姐的生日禮物。”</br> “姐姐沒有拆開看嗎？”張雪妮咬著手指，一直盯著，好像很感興趣。</br> 那只玫瑰暗紅色的禮盒，就那樣安靜地縮在抽屜角落里，原本閃著光澤的緞帶，都有幾分黯淡，可憐地塌軟著。</br> 好像也在對她說著，你為什么不把我打開看看，要把我扔在這里，不管也不問？</br> 盛思夏越想越慚愧。</br> 她抽出禮盒，這個大小剛好適合放進包包里，她想要等小姨的事情結束后，她回到自己的公寓，獨自一人，再將禮物啟封。</br> 或許那時候，她可以在洗完澡后，換上舒適的睡衣，為它點上一支香薰蠟燭，放著浪漫的佛朗明戈舞曲，再珍而重之地將它打開。</br> 傅亦琛的禮物，被她冷落這么久，應該值得更用心的儀式感。</br> 小姨的手術，安排在星期二的上午。</br> 這幾天，張明禮每天都在醫院照顧小姨，只有在需要回家洗澡換衣服的時候，才會請護工臨時照顧。</br> 盛思夏的黑眼圈，頑強的在眼下生根。</br> 這幾天，她每天都去公司上班，下班之后先去醫院看望小姨，回到家，還要忙著寫畢業論文，查資料，聯系導師，在電腦前，一坐就是幾個小時。</br> 已經有三天，沒有和傅亦琛見面了。</br> 忙起來的時候，總覺得時間過得特別快，盛思夏心里壓著事情，又擔心小姨，飲食睡眠不調，嘴里起了好幾個燎泡，疼得飯也吃不下，話也不想說。</br> 這一天，終于發生了兩件好事，讓她心里舒坦一些。</br> 小姨的手術很成功。</br> 因為手術安排在上午，家屬不能進去，只能在手術室外等候，盛宛文拿出大家長的氣勢，做好安排調度，除了張明禮之外，上班的去上班，上幼兒園的去幼兒園，無需白白等在那里。</br> 盛思夏吊著一顆心工作，為了顯得專業，不給人留話柄，還不能讓辦公室里的同事看出她的焦慮。</br> 在打水時，把冷水接成熱水，一不留神喝下去，起泡的地方更疼，眼淚差點都要出來。</br> 還好，母親的電話，救了她一命。</br> 腫瘤已經切掉，小姨剛從手術室出來，麻藥沒過，還睡著，醫生說先觀察幾天，后續再做化療。</br> 盛思夏松了口氣，心里這塊大石頭終于暫時放下。</br> “嘴里好點沒有？記得按時吃藥。”母親叮囑她。</br> 盛思夏心里一哆嗦，沒敢說話。</br> 她現在聽到吃這個字，就害怕。</br> 這不是夸張，短短幾天，她就掉了三斤肉。</br> 口腔潰瘍真是減肥利器，她將這個辦法傾情推薦給姚佳婷，卻被笑話一頓。</br> 姚佳婷是這樣和她說的，“要你們家傅總親親啊，親親就好了，不好你來找我。”</br> “你的下限呢，被你家小陳吃了嗎？”</br> 姚佳婷新男友姓陳，名字比較大眾化，盛思夏干脆叫他小陳，通俗易懂，朗朗上口。</br> “對，被他吃了，昨晚吃了三次。”她笑得無比蕩漾。</br> 好友這么多年，盛思夏當然明白她的潛臺詞。</br> 她面無表情地說，“姚佳婷，現在時間下午三點二十分，開車是不是太早了？”</br> “我是老司機，什么時候開車，都不怕翻。”</br> “……”</br> 盛思夏的沉默，讓姚佳婷不禁嘆氣。</br> 她的人生信條，是快樂至上主義，埋頭工作，努力掙錢，是為了有更多資本揮霍和享受。</br> 她不求和誰天長地久，能開心一天，就沒白費。</br> 經歷了中學時期那段漫長而刻骨銘心的戀愛，姚佳婷已經提不起勁，花費那樣的時間和精力，在另外一個人身上。</br> 原本以為，經歷了暗無天日的高考，可以撥云見月，等來的卻是分手。</br> 數年間，不計其數的信件，姚佳婷曾經充滿歡欣地和盛思夏分享，相反盛思夏，很少提起傅亦琛，就算提起，從來也是淡淡地，沒有揪心刻骨的字眼。</br> 即便后來和傅亦琛決裂，她也只是平靜地說一句，“他不喜歡我。”</br> 姚佳婷曾經誤會，以為盛思夏是個冷情的人。</br> 盛思夏說告別，就真的斷絕一切聯系，那五年的時間，她也不大同男生來往，依然孤獨地美麗著。</br> 五年時間，在人生長河里或許只是短暫一瞥，但足夠令兩個人永遠分開。</br> 從沒想到，盛思夏和她的傅亦琛，還會有故事。</br> 以姚佳婷今朝有酒今朝醉的性格，根本不懂，盛思夏到底在猶豫什么。</br> 她們是朋友，姚佳婷知道，盛思夏沒談過戀愛，但人聰明，知道自己要什么，不要什么，不是那種呆呆笨笨，要人推一把，才懂得往前走的人。</br> 所以，她更不懂。</br> 傅亦琛這塊肥肉，都送到嘴邊來了，這時候把嘴閉上，說不吃？</br> 姚佳婷說：“你傻不傻呀，男人這種生物，沒耐心，你不吃他，說不定就被別人給叼走了，可別怪我沒勸你。”</br> “等會兒，我不太明白，你這個順序不對呀？”盛思夏迷糊了，“我和傅亦琛還沒談戀愛呀，怎么能……”她壓低聲音，“怎么能做你和小陳昨晚上做的事呢？</br> 電話那頭，爆發出一聲大笑。</br> 姚佳婷笑得眼淚都出來了，“夏夏，你怎么這么可愛呀，我說的吃，是談戀愛！”</br> 盛思夏：“……”</br> “你的思想這么危險，到底是被傅總帶壞了，還是你自己……嗯？”</br> 嘴里的泡更疼了。</br> 盛思夏掛斷電話，面無表情地點開好友資料，琢磨著要不要把姚佳婷拉黑。</br> “啪”一聲，一本雜志扔在盛思夏桌上。</br> 劉思明咬著蘋果，歪歪扭扭地站著，“新鮮出爐的樣刊，里邊有傅亦琛的專訪，給你欣賞欣賞。”</br> “這就出來了？”她開心地放下手機，暫時饒過姚佳婷。</br> “瞧把你開心的，翻開看看，有驚喜。”</br> 等劉思明回了自己工位，盛思夏才翻開雜志，找到傅亦琛專訪那一頁。</br> 她先大致瀏覽一遍，基本同她那篇采訪稿內容一致，等到第二遍仔細地看，才發現劉思明所謂的“驚喜”。</br> 在她的名字前邊綴的那個黑體字頭銜，是“記者”。</br> 按規矩，應該是“實習記者”才對。</br> 盛思夏極輕地笑了笑。</br> 她不會不明白，總編給自己這份殊榮，是因為誰。</br> 她忽然想給傅亦琛打個電話。</br> 高中時，他指導盛思夏練字，玩玩打打松松散散的練了一段時間，小有進步，還被老師稱贊。</br> 盛思夏忍不住在課間，給遠在美國的他撥去電話，得意洋洋，“老師夸我字寫得好看！”</br> 現在，大概和那時候是一樣的心情。</br> “傅亦琛，你那篇專訪登出來啦，我是記者哦，看見沒有，記、者！”</br> “看見了，雜志社今早送了樣刊過來，”他笑著，“恭喜你了，盛思夏小記者。”</br> 她撇撇嘴。</br> 記者就記者，加上個小字，效果大打折扣。</br> 然后，她又覺得奇怪。</br> 從什么時候起，即便傅亦琛用這種對待孩童的語氣和她說話，她也不會再不開心了？</br> 她知道，他只是這樣說，并沒有要借此和她劃清界限。</br> 看，她還是很通情達理的。</br> 盛思夏說，“還不是看您的面子，傅、總。”</br> 他略微停頓，然后說，“別這樣稱呼我。”</br> “那怎么稱呼？叔叔也不行，老師也不行，傅總也不行，真難伺候。”</br> 傅亦琛忽然低低地笑一聲，“隨便你，反正我現在不在你身邊，你盡管放肆。”</br> 盛思夏握著手機，臉忽然燒起來。</br> “不跟你說了！”她這就要掛電話。</br> “等會兒，”傅亦琛不再逗她，換上正經的語氣，“潰瘍好點沒？下班后，我帶你去醫院看看。”</br> 盛思夏搖頭，“我不去醫院。”</br> “那怎么會好？”</br> “不用管它，它自己就會好的。”</br> 他很認真地問，“自己怎么會好？你說說看。”</br> 他的聲音低的，好像就在耳邊，輕輕吹了口氣。</br> 親親就好了。</br> 真是糟糕，姚佳婷這句話，像給她下了降頭，忽然就從心里就冒出來。</br> 隨便扯了兩句，她趕緊掛電話。</br> 這就掛了。</br> 傅亦琛話還沒說完，望著屏幕，無奈地笑了聲，又拿起桌上那本雜志，仔細地看著。</br> 辦公室有人敲門。</br> 是新來的一個秘書，得到允許后，她才進來。</br> “傅總，吳女士打電話過來，現在可以幫你接進來嗎？”</br> “可以。”傅亦琛沒抬頭，仍然在翻著雜志。</br> 秘書出去。</br> 她轉接好電話，才有功夫找姚展說話，“老姚，今天傅總心情好像很好，一直在翻那本雜志，有什么可看的？”</br> 姚展看她一眼，“不跟以前一樣嗎？”</br> “不一樣。”</br> 來了這半個月的時間，她也沒把傅亦琛的脾氣摸透。</br> 她是秘書，首要任務，就是要了解這個唯一的頂頭上司，他的喜好，他的生活作息，他的日程安排，甚至是對咖啡的口味要求，都得心里有底。</br> 最好是，他一個眼神，一個微表情，就能分辨喜怒。</br> 但傅亦琛不是那種把情緒放在臉上的老板。</br> 他總是淡淡的，從不對任何人呼來喝去，對下屬說話也挺客氣，卻是不怒自威，感覺姚展跟了他這么多年，還是挺忌憚他的。</br> 女人的直覺，讓她能從傅亦琛那慣常淡漠的表情中，分辨出“高興”。</br> “你說，傅總是不是戀愛了？”</br> 姚展表情沒變，聲音卻比剛才冷，“厲害啊，才來幾天，老板的閑話都敢說了。”</br> 秘書不敢出聲了。</br> 真是近墨者黑，姚展這些年沒白跟，淡淡一句話，挺有威懾性的。</br> 辦公室內。</br> 傅亦琛將雜志攤開，放在一邊，接起電話，“媽，什么事？”</br> 剛才他在跟盛思夏通電話，手機占線，吳繪君才會通過辦公室電話打過來。</br> 他們不常聯系。</br> 父母離婚后，吳繪君在法國住了一陣子，前幾年定居到瑞士，她拿著離婚時分到的股份和其他補償，過得輕松悠閑，后來和一個瑞士男人結婚，領養了一個孩子。</br> 傅亦琛會在節日里，去瑞士探望她，但一次，他都只是一個過客，匆匆地去，匆匆地回，不作停留。</br> 吳繪君也很少過問他的事。</br> 她說，“圣誕節要到了，你外公外婆會來我這里，他們想你了，你有時間也過來吧。”</br> “好，我盡量安排。”</br> “知道了。”</br> 通常這時候，就該掛電話了，那邊卻沉默著。</br> “還有別的事嗎？”傅亦琛將腿架起來，沒什么表情。</br> 吳繪君遲疑著說，“我有個朋友，在瑞士做旅游產業的，他女兒在哥大念研究生，這次會來和我們一起過節。”</br> 傅亦琛皺起眉，隨后又松開，忽然輕輕笑了。</br> 他當然知道吳繪君的意思。</br> “我也有個朋友，這次會和我一起去，希望你會好好歡迎她。”</br> 他的意思也很清楚。</br> 如果不歡迎這個朋友，那也不必歡迎他。</br> “是你女朋友？”</br> 吳繪君不太確定。</br> 她沒有聽到任何風聲，即便傅亦琛做事滴水不漏，他背后強大的法律團隊也讓許多八卦雜志望而生畏，但不至于藏得這么好。</br> 傅亦琛將手指放在那個名字上，不動聲色地摩挲著。</br> “我已經向她求婚了，不過，她還沒答應我。”</br> 作者有話要說：夏夏：？？？什么時候？我怎么不知道？？等等！你這個順序不對呀！！</br> 傅總：哪里不對？</br> 夏夏：不是應該先這樣？再那樣？最后再這樣那樣嗎？</br> 傅總：我感覺我喜歡了個傻子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