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久沒試過把自己醉成這樣,但在迷迷糊糊的意識中,盛思夏睜開眼睛的第一時刻，最關心的就是傅亦琛的衣服。</br> 幸好，還是和剛才一樣干凈，否則她真要一頭在他身上撞死。</br> 除了里頭的襯衫有些皺皺巴巴，看上去像是被人給捏扯成這樣的。</br> 不用問，就知道是誰干的好事。</br> 盛思夏心虛地沖傅亦琛笑了笑。</br> 她已經回到公寓。</br> 剛才下車時,傅亦琛打算抱她上來,她卻不想迎接公寓管理員的注目禮,堅持要自己走進去。</br> 只能說,環住傅亦琛手臂,歪歪扭扭地走出六親不認的步伐，也算是自己走進去的。</br> 進門后,她再也支持不住，一鼓作氣走到沙發上躺下，扔在用殘存的意識后悔著,為什么剛才要喝那么多酒。</br> 因為雞尾酒太具有迷惑性，味道也太利口,不知不覺就喝了很多。</br> 但這種后悔的心情，就和上學時候,發誓再也不要把暑假作業留到假期最后一天完成,基本都是不可信的。</br> 趴了一會兒，手臂被人輕輕碰一下，然后將她抱起來坐好,遞上一杯酸奶。</br> “解酒的，喝一點?！?lt;/br> 睜開眼，就看見傅亦琛駝色的毛衣，還有他修長干凈的手指。</br> 盛思夏伸手捧過玻璃杯，是略涼的觸感，她墊在杯底的無名指輕輕撫著繁復的紋路，感覺到腰后出現了一方軟墊，靠上去，感受到的都是溫柔。</br> “哪里來的酸奶？”她這兩天沒去超市，冰箱已經空了。</br> “我買的。”</br> 她更迷惑，“什么時候買的？”</br> “就在你剛才趴著的時候，”傅亦琛催促著，“把這一杯喝完?！?lt;/br> 她點點頭，安靜地，一點點抿著甜度很高的酸奶，動作很慢，想要把甜度一點點分解進胃里。</br> “不好喝嗎？”傅亦琛拿過酸奶杯，自顧自地飲了一口，并沒有刻意避開剛才盛思夏碰過的地方，“還好啊，雖然甜了點，但我走了幾家便利店，沒找到水蜜桃味道的，就拿黃桃味將就一下?！?lt;/br> 盛思夏有些呆住。</br> 她眼睛本來就大，因為醉意，在客廳燈光下下顯得更加明亮，當她睜著眼睛凝視傅亦琛時，像是清澈的星空，他有一種，輕易耽膩其中的錯覺。</br> 才會讓他一而再再而三地退讓。</br> “再喝一點？”他語氣溫柔地說著，但話里的態度仍是強硬，“不喝這個，我就去給你買解酒藥，你自己選?！?lt;/br> 盛思夏喝醉了，仍曉得要瞪他。</br> 選選選，就知道讓她選，她心里委屈極了，張口控訴他，“我剛才喝得好好的，你非要搶過去自己喝一口，現在還來跟我發脾氣?！?lt;/br> 傅亦琛一愣，不好意思地將酸奶還給她，看她此刻一副炸了毛的樣子，一邊覺得好笑，一邊揉了揉她的頭發，像在給寵物順毛。</br> “好了好了，不搶你的，都是你一個人的。”</br> 他把酸奶杯還給盛思夏，她一把搶過去，像護著什么寶貝一樣，護在懷里。</br> 傅亦琛望著她孩子氣的表現，簡直哭笑不得。</br> 盛思夏乖乖地喝了幾口，靠著沙發軟墊，感覺腦袋雖然仍眩暈著，但胃里舒服許多，她不再擔心可能會毫無形象地吐到他身上，便朝旁邊挪了挪，咬著杯沿，若無其事地拍一拍旁邊的坐墊。</br> “是要我坐你旁邊？”傅亦琛笑。</br> 盛思夏點頭，“你站著跟我講話，把光都擋住了，你覺不覺得，這盞吊燈的形狀很像一只四不像？”</br> 說著，她伸手拉他坐下，傅亦琛挨在她旁邊，只有衣料蹭著，并未實際貼在一起，保持著安全距離。</br> 在她沒有正式答應他之前，他不希望做出什么，把她嚇到。</br> 多虧了這次醉酒，才讓傅亦琛看見她這么不羈又甜美的一面，連眼神都是一種不經意的誘惑，像是猶豫著，不敢綻放的野生花朵，瓣上猶沾著露水。</br> 如果這束花早晚是他的，那他不必心急，免得嚇得她膽怯地合攏，又不知多久才會重新冒頭。</br> 傅亦琛配合著問，“哪里像？”</br> “你看啊，那盞燈邊上伸出來的像不像鹿角？還有中間那一圈鼓起來，凹凸不平的點綴，像不像是馬的眼睛和鼻子？”</br> 盛思夏豎起一根手指，對那盞吊燈指指點點，發表著天馬行空的毫無邏輯的話。</br> 傅亦琛聽了，偏偏覺得很可愛。</br> 隨著她的胡話去看，好像真能從那盞北歐設計風格的吊燈中看出一頭四不像來。</br> 盛思夏眼睛都要看花了，本來就暈，被燈光和屋頂的暈影晃得更暈，她頭一歪，順勢就倒在傅亦琛肩上。</br> 好舒服，毛衣柔軟，味道清冽，她可以就這樣睡著，充滿了安全感。</br> “你今晚怎么會跟蔣樂桐在一起？”傅亦琛問。</br> 盛思夏不清不楚地回答，“叫我去做交易……給她打d，還有照片！你買了照片，什么照片，給我看看！”</br> 傅亦琛抬起她的臉，早已醉成坨紅，只怕根本不知道自己在說什么。</br> “好，給你看?！彼贿厽o奈地哄著，一邊偏正她的腦袋，同時自己也朝她那邊靠一點，好讓她歪得更舒服一些。</br> 可是，醉鬼是最不講道理，也最難以捉摸的。</br> 盛思夏一下子推開他，眼神霧蒙蒙地，聲音卻倔強，“傅亦琛，給我錢！”</br> 才夸她乖，就開始耍酒瘋了。</br> 他揉著開始脹疼的太陽穴，仍是好脾氣地問著，“給你錢要做什么？”</br> “我的姐妹要帶我去脫衣舞俱樂部！嗯，我要多準備點小費，誰長得好看，誰硬……”她是醉了，但酒醉也有三分醒，看出傅亦琛臉色不太好，就慫慫地壓低聲音，“件好，就、就給誰發錢?！?lt;/br> “給別人發錢，還來找我要？”傅亦琛好氣又好笑，松開領帶，扔到一邊。</br> “那找誰要？”盛思夏把疑惑擺在臉上，“你不是說，你早晚是我的嗎？”</br> “我是說過。”</br> “那，你這個人早晚都是我的，那錢不也早晚都是我的嗎？”</br> 傅亦琛一愣，露出無奈的笑容，“你是真的喝醉了嗎，還是在裝？我怎么覺得你邏輯挺清楚的？”</br> “那我說得到底對不對？”感謝酒精的力量，讓她忘了距離，親昵地晃動他的手臂。</br> “對是對，但是不能給你錢去養別的男人，否則你讓我怎么辦？”傅亦琛低頭，湊近她的耳朵，像是在進行溫柔的催眠，“也不要去什么脫衣舞俱樂部，你不是已經有我了？”</br> 盛思夏更迷惑了，“有你，就不可以去看別人跳脫衣舞嗎？唔，我想想……”</br> 這還要想？</br> 傅亦琛用食指抬起她的下巴，語氣低沉，“你是覺得吃虧？怎么這么勉強？”</br> 話沒說完，盛思夏已經閉上眼睛。</br> 長睫垂著，卷翹的弧度不時輕輕顫動，她本來是要裝睡，可眼皮閉上就粘在一起，不舍得分開。</br> 不記得是怎么被放上床的，只知道眼前的光由明亮轉入暗淡，她身陷柔軟，隱約聽見一聲無奈的嘆息。</br> 知道是傅亦琛，除了他，沒人會這么溫柔。</br> 同時還能讓盛思夏感覺到強大的力量，那是純粹的發自內心的信任，她相信他絕不會傷害她，可以在他面前喝醉，也可以把這個喝醉的自己，毫無顧慮地交給他。</br> 頭發被輕輕撥到一側，手腳都放進被子里，一切的溫柔，都比不上那個貼在她額頭上，如羽毛一般的輕吻。</br> 盛思夏很快就陷入黑甜的夢境。</br> 她沒有聽見，傅亦琛離開前對她說的那句，“今晚你醉了，什么都不作數，我等你清醒后的答案?！?lt;/br> 第二天醒來，她是被自己的手機鬧鐘叫醒的，天色灰暗，窗戶上淅淅瀝瀝地撲著細小雪籽，那一瞬間的驚喜讓她從床上跳起來，于是頭疼更加明顯。</br> 可惜細小的雪粒在午休時分就停了，盛思夏遺憾地望著窗口，不知道今年會不會下雪。</br> “手剛好就來上班，真勤快，”劉思明從身邊繞過來，小聲說，“徐子冉給你點奶茶了，還真不是一般人。”</br> 盛思夏回頭去看，徐子冉給全辦公室都點了奶茶外賣，還放了一杯在她桌上，倒是不好意思來和她說話。</br> 今天銷假第一天，她就感覺到辦公室氣氛的微妙變化。</br> 同事們看她的眼神，禮貌客氣，卻又在暗暗觀察，仍在好奇她和傅亦琛的關系。</br> 而令她感到意外的是，原以為經過那天的事，徐子冉那么心高氣傲的人會離職，她卻若無其事的每天上班下班，也不理會任何人的眼神和評價。</br> 見到盛思夏，還主動打招呼，問她手傷是不是徹底好了。</br> 就像劉思明所說的，能屈能伸，的確不是一般人。</br> 盛思夏沒喝那杯奶茶，接著在辦公室的微信小群里，發了一個小紅包，剛好是那杯奶茶錢。</br> 徐子冉有她的權衡，盛思夏卻也有自己的原則。</br> 處得來就處，處不來就別勉強自己，誰愛大度誰大度，她可學不來這種成熟世故。</br> 原本就沒有天真到去跟同事做朋友，既然已經撕破了臉，只要不影響到工作，倒也沒有和好的必要。</br> 但心里還是有疑問的。</br> 下班后，她來到鄭澤惠的辦公室。</br> “叫你來也沒別的事，手都痊愈了？別回頭跟盛教授告狀，說我不照顧你。”鄭澤惠和她開玩笑。</br> 盛思夏靈活地動了動十根手指，“您看，全好了?！?lt;/br> “今天工作如何？”</br> “還是和以前一樣，就是……”</br> 鄭澤惠眼睛一抬，露出了然的神情，“你是好奇，那天鬧事的徐子冉為什么還在公司？”</br> 她遲疑著點點頭。</br> 那天傅亦琛話說得很重，直接講出會重新考慮合作關系，以鄭澤惠多年來的強硬作風，就算不解雇徐子冉，也也會有所處置。</br> 誰知，鄭澤惠卻笑了，“要不怎么說你這個丫頭有福氣呢?！?lt;/br> “我？”盛思夏很驚訝。</br> “這也是傅總的意思?！?lt;/br> “傅亦??？”</br> “辦公室是個很敏感的地方，就算徐子冉有錯，但解雇了她，就等于把你推到風口浪尖，你的同事未必會記得她如何咄咄逼人，卻會真正忌憚你，以后你和同事如何相處？誰敢讓你做事？”</br> 盛思夏這才明白。</br> 她想得到的，想不到的，他都替她想到了。</br> 這該怎么好，又要更喜歡他一點了。</br> “等這段時間過了，我會讓她走的，這樣沒有分寸的員工，也不配在我這里做事。”鄭澤惠表情嚴肅。</br> 這就是管理層的決定了，盛思夏不發表任何意見。</br> 她只是說，“上班了，才知道做學生好，我媽當年應該嚴格管束我，逼我念書，棍棒教育，我今天一定感激她。”</br> “就會說，真要管起來，你一定不服。”</br> “我的叛逆期已過，怎么會不服？”</br> 鄭澤惠笑了，“傅總對你這么用心良苦，你媽媽聽說后，根本不信，怕你遇人不淑，要我多幫你觀察觀察，還要親自審你，你說，服不服？”</br> “什么？”盛思夏驚得下巴都要掉下來，“我媽怎么知道了？”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