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亦琛家里,一樓左邊的開放式廚房有一張飯桌,從前傅亦琛總會獨自一人在這里用餐。</br> 他不像盛思夏那么沒規矩,沙發上,書桌上,客廳茶幾上,哪里方便就在哪里吃飯,他也很少會在這里宴客,就連自己在家中吃飯的時間都少之又少。</br> 盛思夏剛才一口氣點了好幾樣菜,茶幾上堆不下,盛思夏只好妥協,跟著傅亦琛進入廚房,和他一起,把包裝完好的食盒一一擺在飯桌上。</br> 這里干凈得不帶煙火氣息,廚房各處擦得錚亮,光潔如新,廚具雖然一應俱全,但看上去都很久沒有使用過了。</br> “我很好奇,你平時會進廚房嗎?”盛思夏接過筷子,好奇地問,“除了到冰箱取東西。”</br> 傅亦琛坐到對面,他說,“不怎么進。”</br> “這么大的廚房,白白浪費真是可惜。”面對眼前一眾色香味俱全的美食,盛思夏忽然覺得乏味。</br> 自從陳媽請長假回老家后,她已經很久沒吃到家常菜了,外頭飯店的食物自然精致漂亮,卻沒有尋常人家的溫馨質樸。</br> 傅亦琛笑著說,“我很少在家里吃飯,當然用不到廚房,如果你想用,隨時可以過來。”</br> 她撇撇嘴,夾起一片魚肉,“我只會吃,不會做,過來干什么?”</br> 君豪飯店的老虎斑蒸得恰到好處,肉質緊致,味道鮮美,在家里很難吃到這么好的味道,這倒是提醒了盛思夏,從前傅亦琛請過一位傭人,也能做出這個味道。</br> 她說,“我記得你家之前有一個潮汕的阿姨,她這道菜做得不錯。”</br> “對,你當時說她做菜太清淡,不合口味。”傅亦琛也拿起筷子,和她一起吃,順便將盛著老虎斑的餐盤朝盛思夏那邊推一點點。</br> 看到傅亦琛也動筷子,她挺驚訝的,隨即又想明白,剛才傅亦琛抱著她的時候,貼得很近,她卻沒在他身上聞到一絲酒味。</br> 他們通話那會兒,或許傅亦琛那邊才剛剛開席,因為她,他才沒吃飯就趕回來。</br> 這是第幾次連累他沒吃晚飯了?</br> 盛思夏有些內疚,她抿著嘴,夾起一片魚肉,送到傅亦琛碗里,接著說,“那時候口味重,大學時候吃多了食堂的大油,反而開始喜歡清淡。”</br> 她的大學時光,是傅亦琛不曾參與過的,想到這里,他眼神向下,掩住目光。</br> “如果你喜歡,我可以幫你請回來,去你小姨家做事。”</br> 提起小姨,盛思夏不覺流露出傷心的神情,她搖著頭說,“不必了,我短時間內應該不會回那里住。”</br> 她很少這么消極,傅亦琛意識到問題不像他之前想得那么簡單,換上稍微嚴肅的語氣問,“吵架了?”</br> “是,”她承認,卻倔強地強調,“但不是我的錯,你別當我是不懂事的小孩。”</br> 傅亦琛輕笑一聲,“好,不是你的錯,那你說說是誰的錯?”</br> 這就是在變相誘導她講出緣由了。</br> 架不住想要傾訴的念頭,盛思夏盡量簡短清晰地,將今晚的矛盾告訴傅亦琛,沒有讓他答應保密,不告訴其他人,因為她知道,傅亦琛才沒興趣傳播這種八卦。</br> “是那個司機的錯。”盡管對小姨也很不理解,但到底是親人,她難免偏心,在敘述中,也避重就輕,將責難都推到司機身上。</br> 傅亦琛聽完,臉上沒多余表情,他和盛思夏的小姨并不太熟,只在公開場合碰見了,會寒暄兩句,她的事情,引不起他的情緒。</br> 他的聲音冷靜,又不失溫和,“婚姻的本質就是資源交換,物質利益或者精神安慰,你小姨說得沒錯,不管那位張先生目的為何,只要雙方默許這種交換,就沒問題。”</br> 明知道傅亦琛會給出這樣冷酷的答案,盛思夏還是忍不住嘆氣,“沒勁,成年人的世界太沒勁了。”</br> 她只有發奮圖強,化悲憤為食欲,努力將這些菜吃進肚子里,或許有些安慰。</br> 天花板上懸著一頂暖色吊燈,光暈在盛思夏白凈的臉上鋪開,長長的睫毛在眼下暈出陰影,吃東西的時候,面頰會短暫的鼓出一塊,因為吃得太快的緣故,她不小心噎到,難受地撫著心口。</br> 傅亦琛起身為她倒了杯水,看她喝下,手心輕拍著她的背部,才讓她緩過來。</br> 明白是自己剛才說話太重,他又換了副語氣,說,“但你搬出來也好。”</br> “哪里好?”盛思夏仰頭問他。</br> “至少下次去找你,不用偷偷摸摸了。”</br> 他這句話,成功地讓盛思夏笑出來,想起小姨誤以為傅亦琛是她的男朋友,她笑容凝固在臉上,又有些悵惘。</br> 這個人,什么都好,除了不喜歡她。</br> 真可惜。</br> 她多了解傅亦琛,怎么會不知道,他剛才那句話,只是不想讓她難過,刻意安慰?</br> 對他那個世界的人來說,婚姻或愛情的本質,也許只是經濟問題,這種殘酷,才是他的哲學。</br> 但傅亦琛仍然體貼地,想要為她覆上一層玫瑰面紗。</br> 可即便戴上皇冠,她也不會變成童話世界里的公主。</br> 也許有一天,不,是一定,傅亦琛會和某位家世相當,資源匹配的小姐在一起,也許沒有愛情,但以傅亦琛的人品,一定會對她忠貞不二。</br> 就算他不夠浪漫,這也算是一段不錯的現實婚姻。</br> 盛思夏想到自己五年間對他不理不睬,甚至前段時間,還在她生日那天,許下想要絕交的愿望,似乎太不知好歹。</br> 因為沒有愛情,于是連其他感情也要一并拋棄嗎?</br> 她忽然很后悔,愧對他的包容。</br> “那個,傅亦琛……”盛思夏放下水杯,別扭著,輕輕拽著他的衣袖,小聲說,“我生日那天說的話,你可不可以忘了?”</br> 傅亦琛愣住,轉瞬又露出開懷的笑,他搖搖頭,說:“不可以。”</br> “嗯?”她不信他會這么小氣。</br> “你的話我都記得,但都不會計較。”他一只手搭在她椅子上,側臉柔和俊朗。</br> 盛思夏沒料到是這個回答,她低下頭,輕輕“嗯”一聲,眼眶微熱,不想讓傅亦琛看到。</br> 干嘛要這么好。</br> 吃完飯,她幫忙收拾桌上碗筷,傅亦琛卻趕她去休息,獨自將廚房清理整潔,將垃圾做好分類,扔到外面。</br> 她到二樓洗完澡,才想到待完成的工作,急忙跑下來和傅亦琛約定采訪時間。</br> “如果你不困,現在就可以。”他看看表,現在才九點。</br> 盛思夏大喜,如果今晚能搞定采訪,明天就不必專程去一趟乾宇集團,也能早點完成這份對她來說有些”超額”的工作。</br> “借你筆記本用一下。”幸好現在科技發達,她早已將整理好的采訪提綱備份在云盤里,傅亦琛的書房里設備齊全,打印出來,立刻就能用。</br> 盛思夏沒帶任何行李,身上那件睡袍還有內衣,都是傅亦琛臨時讓生活助理送來的,此刻,她赤著腳,歪歪扭扭地蜷在沙發上,即便努力想要保持職業精神,也被這懶散的環境破壞了。</br> 從未想過,人生中第一次采訪這種top級別的商業大佬,居然是在他家沙發上。</br> 不好不好,還是要端莊一點。</br> 她努力坐正,將還未完全干透的長發撥到肩后,朝傅亦琛露出一個職業且端莊的微笑,“傅總,我們可以開始了嗎?”</br> 誰知道,傅亦琛對她的表現并不買賬,他笑起來,肩頭微微聳動。</br> 盛思夏納悶地盯了幾秒,即便他是個笑起來十分好看的男人,也不代表她愿意在此時被嘲笑。</br> “不要笑了,氣氛都沒了。”她晃一晃他的手臂,表示不滿。</br> 傅亦琛輕咳一聲,“抱歉,我只是第一次看見你這么……假的表情,覺得新奇。”</br> 盛思夏扁扁嘴,重新擺好姿態,按照采訪提綱上的順序,一一提問。</br> 一旦開始,傅亦琛就很快進入狀態,回答得十分認真,他偶爾會微微蹙眉,露出思索的神態,時而會心微笑,談到曾經遇到的困難,會表現出嚴肅的樣子。</br> 難怪有人說,男人認真的時候最迷人,身為采訪者的盛思夏,偶爾都會微微失神。</br> 傅亦琛偶爾會打斷對話,糾正她的提問中一些不太專業的細節,在那張提綱上,用紅筆寫寫畫畫,由受訪者,不知不覺變成指導者。</br> 盛思夏虛心聽著,絲毫不覺得難堪。</br> 反正,她一早就叫過他老師,受用終身。</br> 這天晚上,盛思夏睡在傅亦琛的房間,他在她睡著后離開,開車前往最近的住所休息。</br> 一夜無夢。</br> 醒來時,聽見窗外呼嘯的風聲,氣溫驟降,冬天越來越逼近。</br> 洗漱完,傅亦琛的另一位生活助理艾莎開車來接她,順便給她帶來一套時尚且保暖的衣物,燕麥色針織衫,淺駝色系帶大衣,和一條厚度適中的黑色闊腿褲,穿在身上,顯得職業而干練。</br> 竟然還送來一只腕表,助理艾莎說,“這都是傅總親自挑選的。”</br> 盛思夏聽得出,她語氣里討好的意思。</br> 不用說,盛思夏也能看出,這一定是傅亦琛的選擇,低調簡約,卻處處透著不俗的品味。</br> 昨晚的采訪不作數,她今天一早便向領導報備,要去乾宇集團,找傅亦琛做一次“正式”專訪。</br> 坐在車后座,由艾莎負責開車,半小時后,到達乾宇集團。</br> 昨晚傅亦琛已經幫她理清思路,今天的采訪進行得很順利,傅亦琛的辦公室內,只有他們兩人,在結束后,她故作嚴肅地起身,朝他伸出手,“傅總,很感謝您的寶貴時間。”</br> 傅亦琛也忍著笑,煞有介事地握住她的指尖,“不客氣,不知盛小姐是否賞臉一起吃個午飯?”</br> 她再也忍不住,捧腹大笑。</br> 像這樣相處,和從前一樣,當作那晚什么也沒發生,似乎也不錯。</br> 盛思夏這樣想。</br> 原本,盛思夏聽劉思明說乾宇集團的食堂伙食不錯,還想嘗試一下,可總不能讓傅亦琛陪她一起光臨食堂,只怕其他員工見了老總,都會食不下咽。</br> 傅亦琛帶她去附近一間裝潢精致的西餐廳,位于大廈頂層。</br> 進門,有服務生取過他們的大衣,有專人指引到安靜的位置坐下,靠著透明的落地窗,景致絕佳。</br> 有傅亦琛在,她懶得點菜,全部交給他。</br> “今晚你準備住哪里?”傅亦琛關切地問。</br> “住你的公寓吧。”盛思夏漫不經心地翻著手機,看見秦銳朋友圈里,更新了一張戴口罩的照片,看上去精神不太好,文字是“感冒中,勿擾。”</br> 想了想,還是沒有發消息過去問候。</br> 在這種時候,找他要照片也不太好,顯得多沒人情味。</br> 傅亦琛立刻說,“是你的公寓。”</br> 盛思夏不和他爭辯,只是說,“我現在沒多少錢,實習期工資大概三千多,我就按三千付你房租吧,”說著,她又笑,“那么好的地段,是我占便宜了。”</br> “我懂了,你把工資都給我,沒飯吃,自然要賴上我,天天帶你吃好吃的。”</br> 她眼睛一亮,“我怎么沒想到?多謝你提醒我。”</br> 用完前菜和奶油蘑菇湯,主菜是惠靈頓牛排配帕爾馬火腿,傅亦琛將自己面前的牛排切成均勻小塊,再和盛思夏換過來。</br> 她也不客氣,叉起一塊放入嘴里,垂眸道,“你對誰都這么體貼嗎?”</br> 傅亦琛反問她,“我有那么無聊?”</br> 還沒來得及對他微笑,就看見從走廊盡頭走來的人,那張熟悉的臉,竟然是許久不見的clint。</br> 有個棕色卷發的女孩,挽著他的手臂,兩人狀態親密,正在低聲交談些什么。</br> 盛思夏下意識地覺得她很眼熟,一定在哪里見過。</br> 他們走過來,clint不必說,一屁股坐到盛思夏身邊,老大不客氣,就著她的餐具,吃起了傅亦琛為她切好的牛排。</br> 盛思夏沒好氣地打開他的手。</br> 余光仍在注意著那個女孩,而她,也正饒有興致地看著自己。</br> 她身材高挑,妝容和五官都自帶混血感,笑得神采飛揚,“亦琛,好久不見。”</br> 作者有話要說:助攻,都是助攻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