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宛柔來得較遲,一進入宴會廳,便四處尋找盛思夏。</br> 在侍者的引領下,在酒水區找到了她。</br> 許茵茵情緒已經平復,但她像只小尾巴一樣粘著盛思夏,問東問西。</br> 小姨的到來解救了她。</br> 許茵茵不太會應付長輩,也不想被問東問西,隨口扯了個理由便離開了。</br> “我們同時出發,怎么這么久才到?”盛思夏問。</br> “路上堵車,耽誤了時間,干嘛審問我?”小姨胸前的鉆石項鏈,都不及她眼中光芒。</br> 盛思夏此刻分心,無暇顧及究竟是什么,照亮了她的眼神。</br> 余光只看見有人朝她們走近,又或許是小姨拉著她去往那邊,她分不清,“那一位”已站在她面前。</br> 來不及再飲一口酒,已經聽到小姨驚喜的聲音:“傅先生?真難得,在這種場合見到您。”</br> 傅亦琛笑意謙謙:“我一向支持慈善事業。”</br> “聽說您近來定居蘇黎世,昨天才在新聞上看見你,以為你趕不及過來。”</br> 他回答:“我母親定居那里,我只是過去看她。”</br> 很好,繼續聊下去,最好沒人注意到她,她或許可以趁機溜走……</br> “對了,這是我家小夏,記得嗎?傅先生,從前你們認識,”小姨不知是不是故意,一把勾住她的手臂,同她說,“小夏,這是傅先生,從前來家里做過客,你怎么招呼也不打,沒規矩。”</br> 很不幸,天不遂她愿。</br> 幸好,酒精給她勇氣。</br> 讓她可以抬頭,自然地對傅亦琛展露微笑,“傅總,你好。”</br> 她承認,這樣的稱呼,是故意為了和他拉開距離,撇清關系,多少有些孩子氣。</br> 傅亦琛不和她計較,他含著笑,說:“你好,盛思夏。”</br> 和從前一樣,他一直都這么稱呼她。</br> 剛認識的時候,他喊她“盛小姐”,她覺得俗氣,“小夏”又過分親昵,索性叫她全名,直白坦蕩,沒有勾連。</br> 于是,她也喜歡清楚明白地叫他“傅亦琛”,盡管小姨說她沒有禮貌。</br> 她總是理直氣壯地把他搬出來,“是傅亦琛同意我這么喊的!”</br> 還好,此時此刻,她的角色是一個晚輩,她大可以安心的喝酒,裝傻,放空自己。</br> 小姨和傅亦琛并不很熟,他們能談的,只有天氣,以及今晚的盛況。</br> 在這個時候,她只需要飲一口酒,眼神微微滑動,不經意間,就能將他看個仔細。</br> 傅亦琛還是和從前一樣,身上沒有任何惹眼之物,只在手腕上戴一塊低調的表,頭發和手指,干凈到一覽無遺,衣著看不見商標,多為手工制作,無需外物彰顯他的貴重,但舉手投足間,總能輕易攫取他人的呼吸。</br> 只有對自己足夠自信的人,才會這樣滿不在乎。</br> 看一眼就足夠,人與人的安全距離在于保持神秘,再多兩眼,就會想了解更多。</br> 哦對,她應該盡快找到許茵茵那個小丫頭,告訴她,遇上這樣的男人,應該盡快撤離,以保尊嚴。</br> “小姨,你和傅總慢聊,我去找朋友。”她放下酒杯,眼睛盯著盛宛柔。</br> “這么著急做什么?”盛宛柔忙攔住她,剛要說什么,又想起來,恍然道,“對了,是要去找李太太的侄子吧,怎么樣,剛才聊得可好?我看他是個懂事的孩子,多聊聊,相處相處……”</br> 傅亦琛的目光帶著探詢,悄無聲息落在她身上。</br> 盛思夏假裝看不見,目不斜視,從未這么專心地和小姨說話,她說聲好,然后從他們身邊緩緩地擦肩而過。</br> “聽說傅總這次捐了一艘游艇。”小姨笑著說。</br> ”略盡綿力而已。”他的聲音聽起來,謙遜而帶著距離感,只因為嗓音低沉動聽,而顯得格外真誠。</br> 盛思夏心知肚明,小姨真正想說的不是這些,而是那天牌桌上那些,關于他那些,信息量少得可憐的私生活。</br> 眼神閃爍,欲言又止,好像剛才簇擁著傅亦琛的那些人。</br> 只是沒人敢問出口,他的英俊令人止步,財富使人望而生畏。</br> 拍賣流程已經開始,參加晚宴的各位嘉賓坐于席上,拍賣師站在臺前,主持拍賣活動。</br> 她白晃了一圈,沒找著小丫頭,倒是看見小丫頭的舊愛摟著網紅新歡,親密無間。</br> 盛思夏泄了氣,剛好聽見拍賣師展出一顆多少多少克拉的藍鉆,她沒細聽,抬步便走,獨自一人來到露臺上吹風。</br> 九月的風很溫柔,和著酒意帶來的微醺,撲面而來,像薄紗輕拂臉龐,讓人不忍揮去,帶來短暫而廉價的浪漫。</br> 她享受這一刻的安逸,眼睛望向樓下,那是一片陷入夜色的草坪,點綴著地燈,星點斑斕。</br> 剛才還在和傅亦琛說話的小姨,披著絲巾徐步走向一輛黑色轎車旁,穿著制服的司機為她拉開車門。</br> 盛宛柔猶豫片刻,不知在躊躇什么。</br> 盛思夏看不清,她從手包里拿出手機,給小丫頭發消息,問她在哪兒。</br> 那邊很快回復:我已經走啦,和同學去吃燒烤。</br> 她不禁失笑。</br> 剛才還在洗手間里哭道眼紅,這才多久,就要穿著昂貴脆弱的晚禮服去吃燒烤,小小年紀,就是敢想敢做。</br> 來不及收起手機,身后響起男人的聲音。</br> 他先是輕咳一聲,引起她注意,看她回過頭,才開口說話。</br> “我找你好久,到處不見人,還當你走了,原來在這里躲清靜,”他目光向下,落在她手機上,笑著問,“在和男朋友發消息?”</br> 他不掩飾他眼里的探究。</br> 盛思夏愣一下,用笑意遮去尷尬。</br> 原來是李太太的侄子。</br> 他姓什么來著?張還是楊?</br> 索性只沖他笑一笑,將手機放回包里,盛思夏說:“和我一個朋友。”</br> 不說是男還是女,以他們現在的關系,不必說明,倒像是刻意解釋什么,徒增誤會。</br> 他很有分寸,也不多問。</br> 這幾秒,他著意打量她,毫不掩飾他眼中的驚艷。</br> 盛思夏膚色皎白,標準的鵝蛋臉,下巴尖尖突出一點,仿佛是最自然流暢的筆觸勾勒而成,眼睛大而明亮,初見時覺得冷感,一笑起來,又令人趨之若鶩。</br> 最令他感興趣的,是她的眼神,復雜得直率,卻看不出野心。</br> 看得出來,盛思夏對這種場合毫無興趣,卻能游刃有余。</br> 是他理想中的伴侶。</br> “你小姨讓我轉告你,她有些困,先回家休息了,”他靠近一步,在她面前站定,“夜里風大,你不要離欄桿太近,過來一點。”</br> 他朝盛思夏伸出手,眼神熱烈。</br> 盛思夏望著他,不可思議地問,“你是怕我會掉下去?”</br> “這里只有我和你,你掉下去,我嫌疑最大,”他盡情展現他的幽默感,“盛小姐,幫幫忙,過來一點。”</br> 她或許不喜歡他,卻也被這種幽默感打動,她給他一個臺階,“幫我拿一杯酒,我就過去。”</br> “沒問題,要喝什么?”</br> “伏特加馬天尼,謝謝。”</br> 他的動作很快,回來的時候,手里拿著兩杯酒,盛思夏正拿著手機,查看微信消息。</br> 目前研究生班級群里,分享著各類校招信息;還有許茵茵發來的燒烤照片,鐵簽上串著肥嫩的雞爪,在濾鏡下冒著油光……</br> 許茵茵附上定位,“這家燒烤太贊了!姐姐你來,我請你!”</br> 沒心沒肺的小丫頭。</br> 盛思夏左手接過酒杯,右手打字,眼睛盯著屏幕,馬天尼杯細長冰涼的杯腳握在手里,淺淺抿一口,嘗到青橄欖的味道。</br> 她不無驚喜地抬頭,“你怎么知道我喜歡加橄欖……”</br> 話音未落,她的笑容僵住一瞬。</br> 站在李太太侄子身邊的那個男人,身姿挺拔,意味深長地望著她,不是傅亦琛,又是誰?</br> 他是什么時候來的?</br> “還好碰見傅總,是他告訴我,加顆橄欖口感會更好。”</br> 盛思夏“嗯”一聲,不甚真心地笑了笑,對著李太太的侄子,而不是傅亦琛。</br> 她連看都不看他。</br> 剛才的消息還沒發出去,她鎮定自如,繼續敲字,并不在乎這樣不太禮貌,就在這時,她忽然想起來他姓楊。</br> 而這位楊先生,正滔滔不絕地同傅亦琛攀談。</br> 盛思夏聽不太懂那些生意上的事,也不太用心聽,全程都被楊先生的表現吸引,他口若懸河,滔滔不絕,表情生動,甚至站在右側方,唯恐傅亦琛會突然離去。</br> 而傅亦琛呢,他根本沒在聽,時而敷衍地點點頭。</br> 他每一個微表情都在宣告,他和這位楊先生根本不熟。</br> 盛思夏想,幸好她不是楊先生的女友,否則這一幕真讓人無地自容。</br> 誰會樂意欣賞自己的伴侶,這樣費力討好,用力過猛的樣子?</br> 又或者楊先生根本不在乎。</br> 他何嘗不知道自己的表現有多減分,但比起她這個剛剛見面,未有定論的相親對象,還是抓緊機會,牢牢抱緊傅亦琛的大腿,更為劃算。</br> 盛思夏覺得無趣,正要飲一口酒,傅亦琛卻忽然盯住她,目光炯炯,“你今晚喝了幾杯?”</br> 她下意識摸一摸自己的臉,或許有些熱,她不知道是不是酒精的作用,回答道,“這是第三杯。”</br> “你不應該再喝了。”他徑直拿走她的酒,沖侍者打了個手勢,直到酒被收走。</br> 盛思夏皺起眉,“我早成年了,你真古板!”</br> 她以為他費心維持敷衍的表情,應付楊先生已是自顧不暇,竟然還有這份閑心,來管她的閑事。</br> “我要是真的古板,現在已經派車送你回家了。”傅亦琛掃了她露出的肩膀一眼,除下外套,面無表情地為她披上。</br> 一如往常的干凈,沒有煙草或是雪茄的味道,甚至沒有古龍水,卻殘留著最原始的,他的體溫。</br> 楊先生驚訝地望著他們,“傅總,盛小姐,你們認識?”</br> 盛思夏忽然指著傅亦琛,七分玩笑,三分酒意,“何止認識,他是我的監護人。”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