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像每次送你回來，你家都沒人。”秦銳手放在褲袋里，抬頭望著面前的房子。</br> 盛思夏覺得好笑，“你總共才送過我三次，結論下得也太隨意了吧。”</br> “以后會有更多機會來印證。”他看見路燈下，盛思夏瑩白的臉，她穿一件垂墜感的卡其色風衣，顯得很單薄，讓人萌生想要擁抱的沖動。</br> 今天卻只能到此結束，他主動向她約定下一次見面。</br> 她堅持要目送秦銳離開，直到車聲遠離。</br> 這個時候，才有功夫拿出手機，翻出那條被掛斷的通話記錄，她想不出，傅亦琛給她打電話的用意。</br> 還是不要撥回去了，都這個時候，他如果不是在忙，應該已經睡了。</br> 夜風帶來縷縷涼意，她拉緊風衣，轉過身推開門前的鐵閘，卻在這時候，聽見不遠處傳來高跟鞋的篤篤聲，是小姨，旁邊似乎還跟著個男人。</br> 盛思夏忽然緊張。</br> 她還沒做好，和小姨的交往對象正面打交道的準備，時間緊迫，想要先一步進家門也來不及。</br> 酒精作祟，她看見路旁停著一輛跑車，沒有多想，她跑過去，蹲在車門邊，利用車身擋住自己。</br> 小姨的聲音越來越近。</br> 盛思夏發覺自己大錯特錯，她躲在這里，萬一看見小姨和男朋友親熱的畫面，豈不是尷尬值爆表？</br> 現在出去，也來不及了。</br> 她一面在心里罵自己笨，一面撥動頭頂上方的后視鏡，閑著也是閑著，不如照照鏡子，整理被風吹亂的頭發。</br> 深色的車窗隱私性極好，而且夜晚暗淡，盛思夏沒有發現車內的人。</br> 直到傅亦琛搖下車窗，用熟悉的冷靜眼神望著她。</br> 事實證明，人在受到驚嚇的時候，并不會像電影里那樣尖叫出來，她只是木木地盯住傅亦琛，眼神都傻了。</br> “你在這里……”</br> 他一開口，盛思夏想起來，不能讓小姨發現她在這里。</br> 第一反應，竟然是用手，捂住傅亦琛的嘴。</br> 是溫熱的，令人心里發麻。</br> 盛思夏尷尬地沖他搖頭，指一指自家門口，暗示他不要說話，這才松開手。</br> 夜里很安靜，甚至能聽到不遠處，海浪拍上巖石的聲音。</br> 想想今晚，她覺得說不出的怪異。</br> 本想回家洗澡睡覺，做個美夢，怎么就淪落到蹲在草叢里，還不得不在這么尷尬的情況下，和傅亦琛見面。</br> 果然是一步錯步步錯。</br> 有些冷，盛思夏情不自禁地搓了搓手，期待小姨那邊能盡快結束。</br> 傅亦琛看到，他打開車內暖氣，用口型對盛思夏說，“往我這邊靠一點。”</br> 她猶豫了，無聲仰視著傅亦琛，沒有星星點綴的夜晚，她眼中卻有閃爍的明亮，大概因為喝了酒，又有些困了，眼神看上去很乖，反應都比平時遲鈍一點。</br> 傅亦琛握住她的手，帶到車內的暖氣口處，停了兩秒，然后才松開手。</br> 在近距離接觸的那一刻，時間太快，她都來不及思考，是要甩開他的手，還是放縱自己，享受這一刻的親密。</br> 但至少，手上有了溫度，熱氣傳遞到全身各處，她不再那么冷，卻開始犯困，眼皮有些沉重。</br> 小姨那邊還有談話的聲音，窸窸窣窣。</br> 還好，她聽不清具體說了什么，否則此刻的氣氛，恐怕還要更尷尬一些。</br> 腿也蹲麻了，再說這個姿勢實在不雅，盛思夏很想起身回家，偏偏聽見鐵門被推開時發出的吱呀聲，高跟鞋往里走，后面跟著較為沉重的步伐。</br> 小姨這是，把男朋友帶回家了？</br> 大概是在樓下，看見屋里沒亮燈，以為她已經睡了，畢竟這個點，正常人都在被窩里，哪像她一樣，蠢兮兮地蹲這里畫圈圈。</br> 這樣一來，她更被動，現在要是回家，恐怕就要變成三個人的驚嚇了。</br> 傅亦琛看不懂她在做什么，眼下也不像能問出什么來，他拍一拍副駕駛，輕聲說，“坐上來。”</br> “嗯？”盛思夏微微愣住，卻沒有動，困倦得連拒絕的話都想不出來。</br> “穿這么少，蹲在這里是想生病？你要么現在坐進來，要么就回家，自己選。”他壓低聲音，臉上沒什么表情。</br> 盛思夏很少面對這樣的傅亦琛，她感到陌生。</br> 好像是第一次接觸到，這一面的他。</br> “阿嚏！”冷得打了一個噴嚏，她更沒面子，哪里還說得出拒絕的話？</br> 站起身，低著頭，繞過車身，灰溜溜地上車。</br> 好暖和，剛才蹲麻的腿得到舒展，靠在柔軟的座椅上，四肢百骸都得到安慰，她閉著眼睛，感覺馬上就可以睡著。</br> 在這個時候，盛思夏才有空閑去想，這個時候，傅亦琛怎么會出現在她家門口？</br> 她剛才著急躲避小姨，一晃眼就看見這輛車，可見是一早就停在這里，那么剛才秦銳送她回來，傅亦琛豈不是都看見了？</br> 她剛才還掛了他的電話……</br> 好在，傅亦琛從來不會把情緒掛在臉上，他表現得云淡風輕，看樣子并不在意。</br> 這也給了盛思夏多一分，繼續留在他車里的理由。</br> “跟我走嗎？”他側過身，目光落在盛思夏身上。</br> 來不及分辨他的語氣，盛思夏只能點頭，“我現在不能回家。”</br> 傅亦琛沒有多問，驅車回到自己家中。</br> 將車停進車庫里，盛思夏困極了，下巴不停點著，忽然產生了一種時光倒流的錯覺，仿佛她還是高中那時候。</br> 電話響起，她反應慢兩秒，才聽出是傅亦琛的手機。</br> 他看一眼，對她說，“是工作上的事情，你先進去，把暖氣打開，自己去找點吃的。”</br> 這種如同哄小孩一般的語氣，實在讓盛思夏不爽，可她眼下困得沒脾氣了，像是被拔去了爪子的貓。</br> 她悶悶不樂地擠出兩個字，“鑰匙。”</br> “是密碼鎖，還是以前的數字。”說完，他就不管她了，接起電話，進入工作中的專注狀態。</br> 下車，冷風逼得她幾乎是一路小跑，到了門前，完全是條件反射，不經思考，就按下那熟悉的六位數字。</br> 進到房子里，她先將包隨意地扔在沙發上，環顧四周，發現一切都和離開時沒有變化。</br> 那幅莫迪里阿尼，掛在墻上，盛思夏走過去，歪著頭和它打了聲招呼，“晚上好，好久沒見到你了。”</br> 畫上的女人沒有表情，她仍舊覺得親切。</br> 打開暖氣，從廚房冰箱里找到飲料和水果，在暖洋洋的房子里喝冷飲，簡直是無上享受。</br> 盛思夏到沙發上坐下，不顧形象，整個人歪在里面，昏昏欲睡，舒適到沒有余力思考，今晚剩下的時間該怎么度過。</br> 整個人放松到，連傅亦琛什么時候進來的都不知道。</br> 他走到沙發邊，脫下外套蓋在盛思夏身上，小腿還有一點露在外面，他到樓上取來一張米色薄毯，將她蓋好。</br> 從來沒遇到過這種情況，傅亦琛到一邊坐下，靜靜注視著盛思夏睡著時安靜的側顏，長睫在眼下暈出陰影，像是累極了，動也不動一下。</br> 他啞然失笑。</br> 也不等他進來，居然就自顧自睡著了，還真是不拿自己當外人。</br> 正在想著，是就讓她在這里睡覺，不要翻來覆去打擾，還是把她抱到房間里，可以睡得更舒服些，偏偏這個時候，電話再一次響起。</br> 仍舊是傅亦琛的。</br> 盛思夏成功地被吵醒。</br> 她不耐煩地睜開眼，看見坐在對面的人，十分不滿地嘟囔著，“好吵，你能不能去樓上接你女朋友的電話？”</br> 酒壯慫人膽。</br> 說完，她翻個身，正對著沙發靠背，像是要把整個頭都埋進去。</br> “女朋友？”傅亦琛聽到，眉頭都擰起來。</br> “不是女朋友，深更半夜打什么電話。”她聲音聽起來發悶，還是努力不讓人聽出來，她有多不高興。</br> “是我秘書打來的工作電話，不信你可以看。”</br> 鈴聲還在繼續，傅亦琛也不接，看盛思夏像鴕鳥一樣縮在沙發里，他哭笑不得。</br> 他靠過去，將手機湊到盛思夏臉正前方，輕柔地拍拍她的腦袋，“你自己看。”</br> “不看。”雖然這樣說，但鈴聲就在耳邊，吵得她不得不將眼睛瞇成一條縫，看見來電人是“姚展”。</br> 不知道是不是他秘書，但聽上去是個男人的名字。</br> 盛思夏自覺口誤，閉眼裝睡，假裝什么事也沒有發生。</br> 可是有人不肯放過她。</br> 傅亦琛繞到沙發后方，居高臨下地盯著她，一團陰影籠罩在盛思夏頭頂，她聽見他問，“盛思夏，冤枉人要承認錯誤，你還是小孩子嗎？”</br> 他語氣低沉，給人帶來緊張感，只有盛思夏一點也不擔心，反而為他的弦外之音感到欣喜。</br> “不是，”她睜開眼，“好吧，是我說錯了，你不是在和女朋友打電話。”</br> 揉揉眼睛，掩飾心虛的神情。</br> 得到滿意回答，傅亦琛才走開到隔壁房間接電話。</br> 意大利一家公司的收購案出了點問題，事發突然，這通電話打了近半小時才結束。</br> 等傅亦琛回到客廳，看見在沙發上睡得歪七扭八的盛思夏，他不禁搖頭，這樣的睡姿，等明天起來，脖子還要不要了？</br> 他俯身將她抱起，上樓，放在主臥床上。</br> 盛思夏睡得迷迷糊糊，也知道溫暖舒適的床上最舒服，她一個人，翻滾到床中央，整個霸占。</br> 一整天都在處理工作，下班后還被人抓去當司機，好不容易等到盛思夏回家，可想說的，想問的，一句也沒機會說。</br> 離天亮只有幾個小時。</br> 他有些疲憊，看著面前睡顏恬淡，卻有些不舍得下樓睡覺。</br> 揉著太陽穴，幫她掖好被子，傅亦琛準備離開房間。</br> 就在這時，他才想起哪里不對勁。</br> 酒醉三分醒，盛思夏雖然胡言亂語，也有幾分篤定。</br> 可是，她到底為什么覺得他有女朋友？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