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盛思夏高二的時候,曾經短暫的加入過學校的攝影協會。</br> 她本來對攝影不感興趣,可是卻被攝影協會那句宣傳語打動——用影像傳遞你的故事。</br> 聽上去,像是一件挺浪漫的事,那些或黑白或彩色的圖像,因為故事,不再冰冷,擁有呼吸和思想。</br> 盛思夏拜托母親從美國給她寄來一部新款單反相機,她跟著教程,還有學長的指導,到學校天臺拍過晚霞,還有就地取材的海邊日出。</br> 沒有一張令她滿意。</br> 這些都很美,卻不是她的故事。</br> 最后,盛思夏計劃拍人物像,她心中的模特,只有傅亦琛一人。</br> 在她身邊,沒有人比傅亦琛更合適。</br> 盛思夏敲開傅亦琛家的門,和他說起自己的計劃,沒想到遭遇他的拒絕。</br> 他的理由簡單粗暴,從前被死纏爛打的記者跟出了心理陰影,在私人生活里,他不喜歡被人拍。</br> 喝著傅亦琛倒給她的水蜜桃汁,她扁著嘴,祈求地看向他,“我下周生日。”</br> 他微微怔住。</br> “就一張……”盛思夏繼續撒嬌。</br> 她眼睛漂亮,又很靈巧,仰頭看人的時候,睫毛顫動,眼里有微光閃爍,有種近乎純粹的動人。</br> 傅亦琛默許了。</br> “就一張。”他說。</br> 得到同意后,盛思夏做了許多準備工作,選擇合適的場景,光線好的天氣,用怎樣的視角,才能還原和升華她心中的主題。</br> 在功課上,也不曾這么認真。</br> 拍攝那天,她準備好道具,從家里的舊箱子中,翻出來的金絲夾鼻眼鏡,是從前家里收藏的西洋玩意兒。</br> 這副眼鏡,沒有耳架支撐,需要高鼻梁和深邃眉骨的配合,才能固定在臉上。</br> 她試戴過一次,不得不垂頭喪氣地承認,從小別人夸她長相好,輪廓深,都是騙人的。</br> 至少,要像傅亦琛這樣,輕輕松松戴住。</br> 他對這件道具很無語。</br> “你就當我不存在吧,自然一點,做你自己的事。”盛思夏不喜歡擺拍,那樣太做作,她想要抓拍下,最自然的瞬間。</br> 傅亦琛由著她,之前說過的僅此一張,也成了空話。</br> 那一天,盛思夏不再像小尾巴一樣跟著他,而是躲在角落里,從客廳,到書房,盡量降低存在感。</br> 她收獲滿滿。</br> 抓拍下許多照片,最滿意的,還是最后一張,傅亦琛坐在書房沙發上,膝蓋放一本書,他看得累了,側過頭,望向窗外的畫面。</br> 那一刻的光影,將他的半張側臉隱匿在暗處,殘陽失色,他俊美如鑄,就像一個輕易錯失的遺憾。</br> 關于藝術的亙古不變的話題,瞬間還是永恒,她在這一刻找到了自己的答案。</br> 無非是,把那些眼中和夢里的瞬間,變成可以觸摸,和保存的永恒。</br> 這張相片洗出來后,盛思夏借口照片沒拍好,謹慎地收起來,沒有拿給傅亦琛看過。</br> 她自己都嚇一跳,怕他從照片里,看出她的心事。</br> 自然,也不想讓只有一面之緣的秦銳看出來。</br> 秦銳約她出來看電影,順便還照片給她,等她到了,他才發現忘了帶。</br> “抱歉,下次一定帶出來給你。”</br> 盛思夏很懷疑,“你該不會是故意的吧?”</br> “被你看出來了。”秦銳笑起來,模樣很是開朗。</br> 說實話,盛思夏不討厭他,承認自己看臉,好像是挺膚淺一件事,他還這么坦率,更讓人放下戒備。</br> 秦銳選擇的,是一部近來口碑很好的印度懸疑片,全場滿座。</br> 檢票后,走進放映廳內,盛思夏故作嚴肅地和他說,“如果電影放著放著突然唱歌跳舞,我立刻就要走。”</br> 他朗聲笑起來,“別把我丟下。”</br> 玩笑歸玩笑,電影劇情還算不錯,她看得很投入。</br> 慶幸的是,秦銳和她一樣安靜,不愛在電影院吃東西,不會嘰嘰喳喳討論劇情,也沒有逾矩的試探動作。</br> 約會的過程,不能說不愉快。</br> 秦銳外表看著年輕,待人接物卻很周到,吃完飯,開車送盛思夏回家的路上,他車內音響播放的歌曲,也仿佛和盛思夏撞了歌單。</br> 他將車停在小姨家門口,屋里沒亮燈,秦銳問,“爸媽還沒回來嗎?”</br> “這是我小姨家。”盛思夏看一眼手機,才九點,小姨正在熱戀期,很可能徹夜不歸,“我媽在美國。”</br> “這樣啊,好巧,我媽也在美國,在那邊做貿易……”接下來,秦銳談及他的家人,讓盛思夏了解到,他父母的職業還有性格。</br> 盛思夏注意到,秦銳很體貼地,沒有問及她的父親。</br> 大概是看她沒有主動提起,敏銳地察覺到了什么。</br> 盛思夏從未見過她的父親。</br> 母親盛宛文與那位從未謀面的父親,相識于大學校園,戀愛半年,于結婚后光速離婚,母親獨自生下她,一力承擔。</br> 她覺得母親非常勇敢,而且偉大。</br> 母親甚至說過,如果盛思夏感到好奇,或是想要和父親相認,她不會阻止,他們當年是和平分開,有過婚前協議,無論感情,還是經濟,都沒有半分牽扯。</br> 盛思夏拒絕了,她半點興趣都沒有。</br> 生命中的角色不是越多越好,她珍惜,并且滿足于目前所擁有的一切。</br> 盛思夏解開安全帶,打算下車,卻在和秦銳告別的時候,看見他欲言又止的表情。</br> “怎么了?”</br> 他有些為難,“有一句話不知道該不該問……”</br> “不知道該不該問就不要問,”盛思夏繃住臉,又禁不住地笑出來,“逗你啦,快講,我最討厭別人吊我胃口。”</br> “介意告訴我,照片上的男人,是你什么人嗎?”他的語氣帶著舒暢感,看得出來,是醞釀了很久。</br> 盛思夏想了想,說,“你猜——”</br> 其實她這樣問,是為了給自己留點時間,考慮該怎么應付這個問題。</br> 然而她忘了,眼前的人是個律師,在他面前表演說話的藝術,簡直是班門弄斧。</br> “短短兩個字,信息量巨大啊。”他笑著靠在椅背上。</br> “好吧,如果我說是明星照片,你信嗎?”她眼睛彎著,明顯是開玩笑的樣子。</br> “不信,給明星拍照的的攝影師,不會連基本的構圖都不懂,這張像是隨手拍的,”注意到盛思夏臉色不善,他終于反應過來,“該不會,是你拍的吧?”</br> 盛思夏瞇起眼睛,“其實,是我一個朋友拍的。”</br> 秦銳非常配合,長長的“哦”了一聲,顯然是深諳“我的朋友就是我系列”的精髓,他說,“看上去你那個朋友,”他特意加重“朋友”兩個字,“好像在暗戀照片里的男人。”</br> “愿聞其詳。”她有些驚訝,明知道不該繼續這個話題,卻忍不住,想聽他的見解。</br> “那張照片里,男人的臉側對著拍攝者,角度逆光,大半張臉都看不清,或許這就是你——朋友,對這個男人的印象,她根本不了解他,只是因為他的神秘而盲目追逐,對自我,和對方的定位都很模糊。”</br> 他講完,忍不住笑了,“我隨便說的,你別告訴你朋友。”</br> 垂下眼睛,她沉默片刻,然后平靜地問,“那應該怎么做?”</br> “時間和距離能驅散一切迷霧,不如,我幫你朋友保管照片,也許能幫她找到答案。”</br> “有用嗎?”</br> 秦銳的眼神里,有種自信的神采,“不試試怎么知道?”</br> “他真的這么說?”</br> 姚佳婷聽說這件事,表現得極其興奮,明明困得哈欠連天,還不肯掛電話。</br> “這男的挺會來事兒,我保守估計,他的前女友沒有十個也有八個,你初出茅廬,不要一上來就選擇這種高階玩家,夏夏乖,咱們一步一步來,一口吃不了大胖子。”</br> 盛思夏敷上面膜,躺在床上,手機放外音,漫不經心道,“他長得不錯,有前女友也很正常。”</br> “有照片嗎?”</br> 盛思夏從秦銳的朋友圈里,找出一張他與朋友的合影,發過去,收獲姚佳婷的尖叫聲。</br> “就他了!夏夏,我投他一票,我支持你和他在一起!”</br> “你前兩天還支持傅亦琛呢……”而且,剛才是誰說秦銳是高階玩家,不適合她?</br> “傅亦琛我也支持啊,小孩子才做選擇,成年人當然兩個都要了!”</br> 她聽完,笑得面膜都皺了,揭下來扔掉,洗干凈臉,迎接一個沒有夢的夜晚。</br> 接下去兩周,盛思夏的時間表排得滿滿當當,除了找實習單位,還要為自己找一處合適的公寓,剩下的時間,如果有空,她會答應秦銳的邀約。</br> 吃完日本料理,回家還太早,秦銳提議去附近的一間清吧,他朋友開的,不吵鬧,適合坐著聊聊天。</br> 盛思夏本來有些猶豫,可聽他說,那里的特調酒不錯,她很感興趣,到酒吧后,要了一支美女老板的今夜特調,感覺不虛此行。</br> 酒吧里光線昏暗,他們坐在角落的沙發卡座里,秦銳坐在她身邊,比平時的距離稍微近一些,說話的時候,會湊到她耳邊。</br> 盛思夏預感到什么,卻不知該怎么解讀。</br> 有人在這時候給她打來語音電話,無異于雪中送炭,她忙不迭接起來。</br> 沒注意,是視頻電話,Clint那張臉懟著屏幕,顯得很突兀。</br> “你旁邊怎么那么黑?”他坐在車里,懶洋洋地半瞇著眼睛。</br> 盛思夏拿起手機,對著四周晃一圈,“我在酒吧里。”</br> 她的本意只是想打發Clint,沒想太多,可無意中讓秦銳入鏡,Clint捕捉到關鍵信息,立刻嚷嚷起來,“你和誰在一起?鏡頭挪回去,讓我看清楚。”</br> 她皺起眉,“不方便。”</br> “哦,我懂了。”Clint忽然轉過臉,手機也跟著轉動,在車內燈的暖光下,她看見傅亦琛手掌著方向盤,看向鏡頭里。</br> “傅,聽見沒?她說她在約會,不方便,我們還是不要打擾她了!”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