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是一個冷血的女人……”仿佛猜透了眾人的心思,安歌兒繼續說道,“博威逝世,我比這里的任何人都傷心!對于你們來說,博威的死只是一個偶像,一代軍神轟然倒下,然而,對于我來說,我失去的是那個在軍校女生宿舍前守候一夜的傻男孩,是那個對整個世界說把所有的榮耀獻給我的勇敢騎士,是那個因為我一句淡淡地厭倦就放棄一切權位陪我歸隱的癡心人……是那個十年間朝夕相處相濡以沫的男人,是那個做在窗邊靜靜地看我修剪花枝的紳士,是那個只喝我泡的茶的固執家伙……是為我撐開的那片天空啊……”說到這里,前排的人突然發現不知何時,安歌兒那吹彈得破的絕美臉龐已經掛滿了淚痕,而她演講的聲音卻沒有一絲凝滯……</br>
“夫人在哭……”</br>
“夫人在哭……”竊竊的私語如微風蕩起的波浪在人群中擴散開來,攝影師及時地把鏡頭給到面部特寫,然而安歌兒卻背過了臉,不讓人們看見自己的淚臉……</br>
“夫人……”連周青都忍不住上前一步,然而,開口的一瞬間,發現自己似乎不該如此容易被別人的行為影響,有悖于自己一向的風格,于是,生生地壓抑住繼續說話的沖動……揮手制止了攝影師追拍安歌兒淚臉的行為。</br>
“……”似乎是為了穩定了一下情緒,又似乎是給眾人竊竊私語的時間,安歌兒夫人的演說暫停了大約1分鐘,那動聽的聲音再度響了起來,“但是,這些感性的東西沒有意義,只是豐富人類的生命,給靈魂一種寄托而已,對于整個文明來說,傷心、失望、憤怒乃至仇恨并不能使文明延續或者進步,使文明得以存在的是每個個體的理性和責任!地球時代,80億人的犧牲掩護了沙星先驅者的逃亡;揚風閣下領導的方舟艦隊,幾經生死,創造了沙星文明的重生;幾代先輩的努力,臥薪嘗膽,換來了今天燦爛奪目的文明碩果……所以,我的話題再度回到了責任之上!我的丈夫方博威死于自己的責任,這是他最偉大的歸宿!我想請問諸位,問所有的沙星人,你們的責任在哪里?”已經不再是梨花帶雨的美人了,安歌兒的氣勢完全蓋過了那幾架護衛的流沙K-41,透出一種咄咄逼人的巾幗風范!</br>
“議會的諸位先生提出對執政官體系的質疑,他們有理由這么做,因為這是社會,是沙星文明賦予他們的責任,他們生存的價值就在于為人類文明的發展提供新的思辯和哲學!眾神艦隊議會派理念,他們也有理由這么做,因為這也是沙星文明賦予他們的責任,軍隊存在的價值就在于成為人類文明變革進步的基石,姑且不論他們的選擇是否正確,至少他們做的是份內的事情!多澤的行為受到大家的質疑,很多人認為他嫉賢妒能以權謀私害死了我的丈夫,但是,即使如此,他的行為也沒有超出自己責任的范疇,他所用來‘謀私’的‘權’也是沙星文明賦予他的,所以他即使錯也是錯在自己的份內,如果要糾正他的錯誤,是議會和長老團的責任……那么,現在,我要問在座的諸位,你們的責任在哪里?你們份內的事情在哪里?”</br>
問題一出,全場死寂,只有攝影師低頭看了看自己的攝影機,有些寬慰地松了一口氣……至少,我還答的出這個問題,我離自己份內的事情不是太遠……</br>
“你們知道現在沙星的人民,你們自己吃的是什么嗎?”安歌兒沒有給人喘息的余地,繼續大聲地質問道,“你們吃的是沙元80年,也就是3年前儲藏起來的食物!沙星近1/3的食品倉庫已經空了!而農業工廠里那些機器人卻都在無所事事地閑置著,大量的食物成熟了之后卻沒有人處理,又重新回到物質循環體系中去了……”</br>
“農業工人!在場的有沒有農業工人?在聽我說話的有沒有農業工人?你們在干什么?你們的職責在哪里?我為你們的演講已經結束了!請你們離開!求你們離開!回到屬于自己的地方去!”安歌兒的雙目發出奕奕的光輝,聲音卻開始略帶一些嘶啞了。</br>
會場停頓了一會兒,開始有人離開了,雖然是零零星星地幾個,但是,卻象死水微瀾一般給人帶來一種不一樣的感覺……</br>
“沒關系,暫時不愿離開的人可以繼續待在這里,即使我下面的演講不再是為您而做的您也可以再聽,我會一直說下去,不論為誰,只要有人聽我就會永遠說下去,直到博威來接我為止!”仿佛想起什么溫馨的回憶,安歌兒夫人淡淡地笑了。</br>
“知道這次動亂中有多少人受傷嗎?軍方不完全統計有155820多人,這還不包括一些不是因為動亂是正常患病的人群,他們都在哪里?呵呵,除了少數幸運者被軍方醫院收留了之外,其他人都躺在全自動生命維持箱里忍受著病痛的折磨呢!所以,醫療人員!醫療人員在哪里?你們在干什么?你們的職責在哪里?誰賦予你們權力放任受傷的患者不管在這里憑借著沖動和熱情而放縱?請你們離開!”說到最后一段,夫人的聲音開始越來越高亢,最后五個字幾乎達到一種聲嘶力竭的程度!</br>
人群開始騷動了,更多的人慢慢地退出了人潮……</br>
“我的下一個問題是……”安歌兒夫人擺手拒絕了工作人員遞上來的一瓶水,“我們還有一半的倉庫裝有各種物資,理論上至少還可以支撐大家胡鬧2個月!但是,卻發生了因為物資缺乏爆發斗毆的事情,為什么?……因為所有的重型運輸船都休息了,所有的公共交通系統都癱瘓了,私家懸浮車事故是去年同期的200倍……”</br>
可怕的女人!周青努力保持自己的頭腦不隨著安歌兒的聲音高低而思緒不定,轉頭望去,在場的議員們個個面有慚色,連凱爾菲斯等人也是一臉懊悔的樣子,哀——道理并不難懂,難的是把它說出來別人肯聽肯信!相信來這么一場同樣的演講自己也沒有問題,但是,說的連凱爾菲斯這樣桀驁的家伙也深以為然,哪怕僅僅是這一會兒時間,恐怕也不是那么容易了……大概從演講開始的每一個細節都是為了最后營造出這樣一種效果吧,如果這一切都是有控制的,那么這個女人就太可怕了……</br>
“嘖!小孩子游戲!”天月基地的秘室里,被尊為座上客的神秘來訪者側頭看了看陪在一邊的眾神艦隊指揮官史恩上將,“周青畢竟只是個文人,玩這種政治游戲,難道真的指望不費一兵一彈就收了亢龍、遠征兩大艦隊?這是逃避問題的方式,看來他并沒有真正懂得我的鐵血理論!只有巨大的犧牲、流血、災難才能推動文明的重生!”停了一下,直盯著史恩的臉問道,“讓我奇怪的是你?你為什么就突然要去這樣一個人,就算他能力的確很出眾,但是,好象也不至于到了讓你這樣的人五體投地的程度吧?你究竟想從這場變故中謀取什么呢?你在追求什么樣的目標呢?”</br>
“……”史恩沒有回答,默默地看著演說的實況轉播,幽暗的燈光下,象一尊大理石雕塑一般冷淡而捉摸不透……</br>
“……輕舞江山曲……揮盡英雄志……”神秘訪客低吟一句,“周青好大的口氣啊,江山曲好舞,英雄志豈是人力所能及的東西,更莫說‘揮盡’了!恐怕最后自己作了別人的道具尚不自知啊……”說著,意味深長地瞟了一眼史恩。</br>
“……”回應的依然是長長的沉默……</br>
歷史學家將沙元83年到84年沙星文明這段混亂的歲月分成兩大階段,第一階段是將所有沙星民眾卷入的動亂階段,持續了大約20天,這一階段的特點是全民參與,整個社會運轉停滯,但是沒有大規模的武裝沖突出現。安歌兒夫人長達6小時的不間斷演講為這個階段畫上了句號,象她自己所承諾的那樣,她一直演講到最后一名聽眾也離開了會場才強撐著走下了講臺,當然,也有人說最后一批聽眾是被周青派治安部隊給強行驅逐離開會場的,但是,無論如何,這并不影響沙星的民眾開始覺醒,社會秩序開始逐漸恢復,即便很多人對事情的結果還很不滿意,認為執政官多澤依然沒有得到應有的懲罰,但是,如安歌兒所言,追求這件事情的結果并非社會給大家的責任,長期以來的信賴讓人們坦然地相信,光榮的軍隊最終會給一個明明白白的答案的。</br>
演講結束后第二天,議會以壓倒多數通過表決,眾神艦隊出征,軍隊系統開始以自己的方式解決問題,標志著第二階段——內戰階段的開始!</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