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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四十三章 襤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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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時間已是傍晚,太陽還未盡落,夕陽的余暉撒在偉岸如海的云景湖上,半湖蕭瑟,半湖醉紅,云煙茫茫處,幾只灰黑的釣魚鳥嘯著尖利的口哨,輕捷地從云層中翻轉(zhuǎn)著細(xì)長的身子,一頭扎進(jìn)湖里,準(zhǔn)而又準(zhǔn)地叼走幾條小白鰱,撲騰而去。
    青的田,翠的山,青墨色的天空,醉酒的渺湖,歸帆唱晚,湖風(fēng)徐徐,若無俗事傍身,搬一方竹榻,置于岸邊老樹下,取兩卷古書,對湖而坐,手把砂壺,觀書品茗,悠閑恬淡,自是人間真仙。
    惜乎,此刻就站在湖邊的薛老三,卻是半點吟風(fēng)弄月的心思也沒有,反而一腦門子官司。
    “陳所長,你不是跟我開玩笑吧,這就是我的新區(qū)管委會大院?”
    薛向指著眼前的這座戰(zhàn)地不過三百來平的破舊平房瞪圓了眼睛。
    薛老三實在太震驚了,眼前的這座古舊建筑與其說是座平房,不如說是一堆亂轉(zhuǎn)堆砌在了一處,實在是太破敗蕭條了。
    平房四面墻角,俱是能穿過野貓,臭狐的大洞,屋頂西側(cè)頂上還有破洞,勉強(qiáng)用石棉瓦混著油毛氈簡單搭蓋著,晚風(fēng)急來,下垂的破氈噼里啪啦打著檐角,似要把這墻壁捶塌。
    “薛專員,我這也是實在沒辦法,就這房子,還是我大中午接到通知后,揀了又揀,現(xiàn)給你倒出來的,要不然,想找個遮風(fēng)避雨的都夠嗆!”
    房管所陳所長帶著個老式的國防帽,滿臉愁苦。
    顯然。他也知道眼前的房子用來做一級行政區(qū)的駐蹕之所,實在夸張!
    可他也確實是沒辦法,他也不能學(xué)孫猴子隨一揮,就變出房子。
    “老陳,你再給想想辦法,我們也知道你有為難之處,可你也知道,但凡這地界兒能落腳,我們也不能跟你廢話!”薛向再度勸道。
    陳所長是黑水縣的干部,因著黑水縣府相對其他三縣更靠近云錦湖。所以才找到這位對當(dāng)?shù)氐乩碜盍私獾年愃L。幫著定點臨時管委會會址。
    陳所長一把扯下軍帽,拿在手里扇風(fēng),“薛專員,江主任。我老陳陪著您二位溜溜轉(zhuǎn)了一下午。實際情況您二位也了解得差不多了。本來按我的意思是把臨時管委會安置在哪個村部,為最好,雖然條件差。可至少還能落腳,可薛專員非要選擇臨湖位置的,我就是神仙也沒辦法立時就安排像模像樣的啊。”
    “就這片平房也是我得了消息,緊急收斂出來的,別看房子破,里面還是挺堅實的,說起這房子還有些歷史,早先是關(guān)走姿派的牛棚,后來成了堆放防洪護(hù)堤材料的倉庫,這不,今兒聽說薛專員要用,我才緊急組織人力將里面亂七八糟的東西清理走嘛,別看他破,收斂好了,遮嚴(yán)實了,照樣風(fēng)吹不著,雨淋不著。”
    江放平不滿道:“嗨,嗨,陳所長,你這話怎么說的?我們要這里干什么,你也是知道的啊,堂堂一級行政區(qū)核心機(jī)關(guān),可不是牲口棚,只風(fēng)吹不著,雨淋不著就夠了的!”
    熟料他這一說,陳所長也惱了:“江大主任,話不能這么說吧,聽你這意思好像是我老陳故意給你們使壞,有好地方不愿意拿出來,天地良心,我老陳從中午接到通知就開始忙活,中午飯沒吃不說,到現(xiàn)在連口水都沒喝上,結(jié)果,好心沒好報不說,還落下埋怨,我他媽還不伺候了,愛咋的咋的!”
    陳所長四十多歲,退伍軍人,脾氣火爆,性子耿直,論級別,他這鄉(xiāng)鎮(zhèn)房管所所長,不過是個股級干部,較副處級的江方平可是差了十萬八千里,卻敢如此直言,足見其性情。
    眼見著江方平便待發(fā)怒,薛老三插話道:“行了行了,都少說兩句,江主任著急,陳所長也不容易,都是為了工作嘛,這平房破是破點兒,總算還能屈身,先對付著把架子搭起來。創(chuàng)業(yè)維艱,篳路藍(lán)縷,說得就是咱們這樣子吧,可越是這樣,越得團(tuán)結(jié)。”
    說話兒,矛頭忽地對準(zhǔn)了戴裕彬,“小戴,你也是的,肩上掛著個水壺,就知道給我灌,也不知道問別人渴不渴,你腦子里這官本位主義可嚴(yán)重!”
    陳所長的脾性,薛老三算是看出來了,他反而就喜歡這種直來直去的人,更何況,陳所長還是軍人出身,對軍人人,他天然有好感,自然得將陳所長面皮遮掩團(tuán)圓。
    戴裕彬熟悉自家領(lǐng)導(dǎo)作風(fēng),一疊聲自責(zé),連忙將水壺朝陳所長遞去。
    陳所長著實渴得狠了,也不客氣,接過水壺,一通猛灌,頃刻就見了底。
    喝完了,這家伙才想起此處四野無人,取水不易,湖水又不能直接下肚,自己這一喝干,別人再想喝水,那可就困難了,立時老臉燒得通紅。
    薛老三見微知著,心中莞爾,道:“陳所長,地兒就定這兒了,麻煩你一天了,辛苦啦,沒別的事兒了,趁著沒天黑,你趕緊回去休息吧。”
    “啊,你們今兒就上班了?那不成,你們不走,我怎么能回去呢,再怎么說你們遠(yuǎn)來是客,我老陳今兒就在這兒陪一夜!”
    說話兒,陳所長便翻身下了車,停好車子,行到近前,“薛專員,眼瞅著太陽就要下山了,您到底是怎么個章程啊?就是不走了,也不能睡這兒啊,連塊墊底的破席子都沒有,要是到村里借宿的話,也得趕早,這會兒正是飯點兒,趕上就吃,再晚,可就得麻煩人燒二道飯了!”
    “放心,我們早有準(zhǔn)備,老陳你就別擔(dān)心了,趕緊回去吧!”
    這會兒,江方平也看出來了陳所長是個實在人,對他態(tài)度來了個一百八十度翻轉(zhuǎn),一句“老陳”便是明證。
    “得了得了,管你們有著落沒著落,我說了陪就陪,遠(yuǎn)來是客的道理,我老陳還不懂?”
    說著,老陳掏出香煙來,率先朝薛向散來。
    江方平見是那種最廉價的八分錢一盒的蓮花,立時就苦了臉,腦筋一轉(zhuǎn),便要伸手,熟料薛老三搶先一步,接過香煙,打火點燃,深吸一口,接著,掏出了自己兜里的小熊貓,朝陳所長扔過去,“來而不往非禮也,老陳,也嘗嘗我的煙!”
    陳所長接過一瞧,滿臉褶子都開了,點出兩顆熊貓朝江戴二人散去,二人都不抽煙,雙雙婉拒,陳所長也不客氣打著火,抽一口,瞇著眼似在回味,嘴上嘖嘖道,“今兒見著稀罕貨了,聽說南潯首長就抽這牌子,難得一見的寶貝啊!”說著,輕輕摩挲著潔白的煙盒,好似撫摸著美麗女人的肌膚。
    薛老三笑道,“寶貝不寶貝的,都到你手了,有的是時間賞玩,先帶咱們?nèi)タ纯催@平房吧。”
    陳所長一拍腦袋,“瞧瞧我這記性,盡顧著廢話了!”
    說話兒,從腰間掏出串鑰匙,邊朝大門行去,邊道,“薛專員,您別怪我多嘴啊,我就納悶兒了,按說找個村部,做管委會駐地就好了,雖然條件也差,卻是麻雀雖小,五臟俱全,啥也不缺,干嘛非選這破屋爛瓦,這里面可又什么說道?”
    戴玉冰接口道,“就是,首長這問題我也憋許久了,走前,行署辦宋秘書長也交代過,說宋家灣的條件不錯,村支部是二層小樓,咱們管委會何不借用?”
    薛老三笑著道:“問題很簡單,第一,云錦新區(qū)管委會,顧名思義,核心便是這云錦湖,不說往后的發(fā)展,就是周遭這些村莊的械斗,也多是為這云錦湖而起,我不守著這片湖,只怕睡覺都不得安生;第二,用村部做辦公地點,看似好主意,實則弊病無窮,將來云錦新區(qū)發(fā)展起來怎么辦,管委會勢必擴(kuò)大,占地是個問題不說,涉及的拆遷賠款,也是一大麻煩。更何況,不患寡唯患不均的道理,人人都明白,云錦湖周遭的村莊向來好斗,咱們選哪個村子不選哪個村子,沒準(zhǔn)兒都能成這幫人毆斗的借口。”
    “領(lǐng)導(dǎo)就是領(lǐng)導(dǎo),服了!”
    陳所長回應(yīng)一聲,咔嚓,門鎖應(yīng)聲而開。
    推開銹跡斑駁的鐵大門,朝內(nèi)看去,屋內(nèi)光景簡直簡單到了令人發(fā)指的程度,除了空蕩蕩的斑駁石灰墻壁,和幾根水泥澆灌的承重立柱,就剩了空氣。
    不過,一想到此間原來的作用,薛向倒也釋然了,瞧著屋內(nèi)打掃得極是干凈,猜到這位陳所長是用了心的,少不得又是一番感謝話。
    接著,四人便分頭行動,將沿墻的高高低低的氣窗,盡數(shù)捅開,久不住人之地,少不得要換換空氣。
    “首長,看,老蔣來了!”
    戴裕彬方捅開西邊的那扇窗子,一拍手,便叫出聲來。
    未幾,果然聽見不遠(yuǎn)處有咚咚咚的發(fā)動機(jī)聲傳來,幾人趕忙迎出來,循聲看去,西南邊的泥巴干道上,一輛東方紅拖拉機(jī)拖著長長的黑煙,玩兒命似地朝這邊馳來。
    車到近前,一個完美的剎車,老蔣跳下車來,便跟薛向匯報起今番他奉命籌措的結(jié)果來。</d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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