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以隨去了a市, 宋清然把梧桐往隨朔那兒一放,自己干脆也直接搬到了郊區那邊。主要是她一個待在家里,又不敢貿然打擾他, 只能干等著何以隨主動聯系她。直播的事情早已日漸嫻熟,對她來說根本花費不了多少時間。
人啊,一旦閑下來就容易胡思亂想。
她無法控制自己的大腦, 也不想做這些無用功的事情, 所以最好的辦法就是讓自己閑不下來。像剛開始直播的時候那樣,因為不熟悉業務, 總是走了很多彎路。每次直播前做準備也要花費很多時間,那段時間, 每天累得回家倒頭就睡。
剛開始還擔心梧桐會不會有抵觸情緒,于是每晚都會抽時間和它視頻。可誰知人家可樂意了,跟著隨朔到處跑。
隨朔給它拍了很多照片,有一張是它頭上戴著一個吃完的西瓜皮, 還皺著眉頭,跟個小老頭似的, 看起來特別滑稽。宋清然覺得很可愛, 立馬就發給了何以隨。
何以隨看到她發去的圖片后, 沒有回復, 直接給她打了個電話過去。
宋清然正在和同事坐在門口的那棵大青樹下邊乘涼邊吃燒烤,看到他的來電頓時喜上眉梢。蔣來她們時常打趣她是夫管嚴,純純是給自己找了個爹, 因為她們撞見過好多次何以隨管教她時候的樣子。
她掩著笑意,拿著手機走開了。
這其實算是一個慶功宴。
前段時間救助回來的那只大橘終于可以自主進食了, 一個月前被一個路人狠狠地在地上摔了十幾次, 而原因僅僅只是因為他懷疑這只貓咪要偷吃他的水果, 臨走前還在它的頭上狠狠地跺了幾腳。
宋清然他們接到求助電話后趕到的時候,這只貓咪渾身都是血,并且對他們的靠近十分恐懼,明明四肢都已經接近殘疾了,還是艱難的逃跑。
剛救助回來的時候,它的情況非常的糟糕,甚至不能正常進食,檢查結果顯示它的腦部受到嚴重撞擊,導致腦部神經系統出現問題。
所以,他們只能每天給它輸營養液。這樣的情況持續了很久,正當他們都以為它可能不會好轉了的時候,它卻艱難地爬起來進食。
看到它忍著疼痛吃飯的那一刻,所有人都熱淚盈眶,它在用實際行動告訴他們,請不要放棄它,它只想好好活下去。
“下班了?”
聽出她話里的笑意,何以隨問,“這么開心啊。”
“嗯。”
成群的小密蟲在路清晰可見,宋清然伸手在空中胡亂地打了幾下,“你記得我前幾天和你說過的那只橘貓嗎?它今天終于開始自己吃東西,我們都很開心,所以就約著搞了個篝火晚會。”
她說話的聲音總是這樣,軟軟糯糯的,像冬日里的暖陽,聽起來很舒服。
何以隨才回到酒店,還沒來得及洗漱,看到她發來的消息就先給她打了視頻電話。
“那這么說的話,今晚肯定是宋老師的主場。”
“嘻嘻。”她不好意思地笑了兩下,恰巧這時蔣來站起來喊了她一句,“清然姐,再不來烤肉可要被我們吃完了啊。”
宋清然笑著向她擺了幾下手。
“怎么了?”隔得還挺遠的,何以隨聽不清蔣來的聲音,只知道是有人叫了她。
“還不是因為你。”宋清然佯裝生氣,“你每天給我打電話她們都在旁邊偷聽,人家是想聽小兩口打情罵俏的,你呢?”
“我怎么了?”
宋清然被他問笑了,“你每次給我打電話都在說什么不要喝冰水,早上起床要記得喝杯溫水,天氣冷了要多穿厚實點。”
有天晚上正要掛電話的時候,他突然出聲叫她,她還以為是出什么事了。結果居然讓她去門口看看有沒有鎖門,還說讓她千萬不要給陌生人開門。
這不是給她當爹來了嗎?
“那你自己說,你痛經的毛病是不是沒有之前那么嚴重了?”
她認真想了一下,好像還真是。
但她可不會承認。
救助站里有個東北小伙,今早給他們做了飯包,真的超級好吃。她全程跟著錄了視頻,就等著何以隨回來給他做。
本來是想直接做了擺到他面前給他一個驚喜的,但是現在看著視頻里英俊的男人,實在忍不住和他分享喜悅,“我今天……”
“等一下,我有個電話進來。”
是一個陌生號碼,宋清然擔心會不會是救助電話,只能先匆匆掛斷,趕緊接了起來。
“什么?”
直到坐上了車,她都覺得自己神情恍惚,眼淚像是斷了的弦,根本收不住,不停地往外流。
她哽咽出聲,“可以再快一點嗎?”
再快一點,求求你了。
再快一點。
冷清的醫院走廊,宋清然到的時候,唐糖的父母已經在手術室外等了很久了,比起宋清然眼里的驚慌,他們顯然要顯得淡定許多。
池詢背靠著走廊右側的白墻上,滿臉的倦容,額頭上還冒著冷汗,雙唇不停地顫抖,拳頭被他緊緊地握著,已經紅了。
唐糖的媽媽連忙走上前握緊她的雙手,“清然,你來了。”
宋清然眼眶早就紅了,但還是忍著,用力地吸了下鼻子,手袖不知道什么時候被她擦濕了,“阿姨,叔叔,我來了。七尋還在a市,她可能……”
淚花在眼周打轉,她忍著不讓它掉下來,過了幾秒,感覺自己已經平靜下來,才又重新開口,“老姚可能暫時趕不回來了。”
唐糖七歲是就被查出患有先天性心臟病,她知道自己的生命時長不可能像正常人一樣,所以她一直都很珍惜自己僅有的時間。每一天都讓自己過得開心充實,做事從來都計較后果,想做的事要馬上做,想吃的東西也要馬上吃到。
因為她知道,自己沒有時間猶豫。
原來何以隨的懷疑不是沒有道理的,那些藥,真的不是維生素。
從手術室推出來,唐糖很快就被轉入了重癥監護室。現在是特殊時期,醫院本來只允許留一位家屬,但醫院里的人都認識宋清然,知道她跟何以隨的關系。所以,還是破例讓他們留了兩個人。
池詢替唐糖爸媽安排好了住處,兩個老人家也折騰了一天了,再撐下去只怕身子要垮。讓他們到酒店休息一下,也沒想著他們能睡著,哪怕只是坐著休息一下也是好的。
安靜空曠的長廊里,宋清然看著旁邊的池詢,出聲詢問,“你一直都知道?”
回應她的只有緘默,答案不可置否。
這種時候,沒有人想說話,兩人都默契地沒有開口,無聲地在病房門口等了一夜,期間徐慧給宋清然拿了雙鞋過來。
她來的時候根本沒顧上這些,也沒想起來換上方便的鞋子再走,穿著寬大的拖鞋就匆匆趕來了。快到醫院門口的時候,因為走得太快,不小心才到腳后跟摔了一跤。
那時不覺得痛,眼下一個人靜靜地坐著,這才感覺到膝蓋那里傳來的痛感。最近夜里天冷,她穿了條長褲,根本看不見傷口。而且現下,也沒人顧得上她。
宋清然突然就想到那次唐糖去西藏的布達拉宮看日落,那天早上的她特別激動,邀功似地給她和老姚欣賞自己從六點就開始等待的日出。
她透過那塊厚厚的玻璃往里看去,病床上的唐糖是那么的虛弱瘦削,無論她怎么努力,也無法將眼前的這個人同她印象中的唐糖重合。
她記得那天早上,唐糖帶了頂白色的帽子,毛茸茸的,只露出尖尖的下巴。整個人看起來很欣喜的模樣,眼睛亮晶晶的。
“快看快看,多美呀。”
她的唐糖應該是那樣的,哪怕哭的時候都帶著笑意,永遠敢愛敢恨,永遠無所畏懼。
第二天一早,池詢替宋清然買了早飯,然后自己默默地離開了。宋清然走近病房,看著病床上的唐糖,哪怕疼得心顫卻依舊面帶笑意。
“還是被你知道了”
在病房外做了那么多層心理建設,告訴了自己無數遍不準哭,在聽到她這句話之后瞬間破防,心底固守的那最后一道防線驟然瓦解。
“會好的,會好的。”
“你肯定會好的。”
她還那么年輕,有那么多想去的地方都沒去,有那么多想看的風景都沒看到,怎么能就這么離開。
不會的,不可能的。
她一遍又一遍地重復著這句話,其實她哪里是在安慰唐糖,她想說服的人分明是自己。
唐糖虛脫地看著她,她用盡全力抬起手,輕輕地撫摸她的臉頰,“你要好好的,好好地跟何以隨在一起。”
她看著她,逐字逐句地說,“我其實想讓你找個愛你的人,這樣我才能放心。但沒辦法,你太愛何以隨了,你忘不掉他。”
“那本書我看完了,寫的真棒,不愧是我姐們兒。”
宋清然輕笑了一下,反手握住她冰涼的手,“你什么時候知道的?”
“當我看到那本文的男主角是何以隨之后,我就猜到了。”
她們是最了解彼此的人,是該猜到了。
“清然,我們都一樣,喜歡上一個人,就真的要用一輩子。”
兩天后,唐糖離開了。
她又一次,經歷了生離死別。
而在這期間,池詢一次也沒有來過。直到之后的葬禮,他也沒有來。她走的那天早上,江城下了很大的雨。可是晚上,宋清然卻在醫院門口看到了流星。
她知道,她的唐糖回來看她了。
有唐糖的地方,哪里都是滿天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