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以隨回到酒店已是深夜, 微信早已被轟炸,他直接無視隨朔給他發的幾大段語音外加幾十個表情包,點開了宋清然的頭像。
她給他發了幾張隨便的照片, 拿逗貓棒逗得它跳起來的,還有攤在花盆山的,大多數都是被她抱在懷里打呼的。
【飲食正常, 狀態正常, 一切正常。】
【再說一句題外話,隨便真的好可愛。】
滿身的疲憊, 驟然瓦解。
唐糖回來的那天,是個大晴天。
她到機場的時候, 宋清然還在幼兒園,向茉請了假,她抽不開身,就讓唐糖自己打車回來, 兩人直接在家里遇。
回家之前,宋清然又去超市買了點菜。根本就不用打電話問, 唐糖必然是要吃火鍋的, 次次如此, 沒有例外。
她買了幾樣時令蔬菜, 唐糖無肉不歡,可已經這個點了,哪里還有什么好的肉, 宋清然四處轉了轉,也就那個蝦看起來還比較新鮮, 挑挑揀揀買了一大袋。
最后提了兩大袋東西回去, 站在門口敲了半天門也沒人應, 宋清然暗自在心里咒罵唐糖這傻逼。把袋子放地上,從包里掏出鑰匙給自己開了門。
一進來就看到唐糖坐在地毯上,“靠,你這狗der,你在還不給我開門,老娘為了給你煮個火鍋手都勒紅了。”
唐糖回頭看向她,宋清然這才看到她手上拿著一張白紙,是她從宋老師家回來的那晚寫的辭職信。
辭職信不難寫,但她寫了好久。
她舍不得,可是比舍不得更難過的是她放不下。
幾年的光陰恍如白駒過隙,這些年無論是那個無人理解的夢想,還是不敢提及的人,她通通都放不下。
“你想好了?”
宋清然迎上她的目光,點了點頭,“我放不下。”
她說我放不下。
手機鈴聲不適時地響起,唐糖看都沒看直接掛斷,才放下卻又再度響起,仿佛在叫囂你不接聽我誓不罷休。再好聽的鈴聲在此刻響起也還是讓人心生厭煩,唐糖這次直接關了機。
她重新看向站在玄關處的人,“是放不下事,還是放不下人?”
最后一個人字,她咬得特別重,仿佛是從牙縫里蹦出來的。
“都放不下。”
她說這話的時候眼神堅定,仿佛回到了高考前的那次體測,那天的她也是一樣,發瘋似的不要命地跑。
“宋清然,我支持你敢愛敢恨,也支持你追尋夢想,但我不能接受你把自己的理想與談情說愛混為一談。”
“我只想你想清楚,你這么做是為了自己,還是為了何以隨。”
她當然希望宋清然可以勇敢地踏出那一步,否則她也不會幫忙牽橋搭線,只是她不希望她把何以隨追到手的代價是迷失自我。
她已經不可能幸福了,她希望她能得償所愿。
宋清然走過去,伸手環住她,“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你以為我是為了他,但是不是的。”她放開她,直視她的眼睛,“你相信我,我知道自己想要的的是什么。”
多年的默契,根本就無需多言。有時甚至一個眼神,她們就能明白彼此。
宋清然明白,唐糖和宋老師一樣,都是在心疼她。
“呸,跟著人家去a市,為了離人家近點,故意報考了a大旁邊的那個學校,因為分數不夠選了學前教育專業,這個傻逼不是你?”
是啊,這種傻逼事,真的只有她才能干出來。
她歡天喜地地報了志愿,她堵在何以隨他們班門口,她想跟他說,“我報考的學校就在你隔壁,我們能不能一起去。”
她還想跟他說,“我喜歡你好久了,你現在不喜歡我也沒關系,大學四年我都能一直喜歡你,你總會喜歡上我的。”
千言萬語在腦海里百轉千回,那些在口中反復咀嚼了無數遍的話,委婉的,害羞的,好聽的,終究是在看到黎薇挽著他的手出來的時候,被一網打盡。
“唐糖,其實我報考這個專業不是因為分數不夠。”
“嗯?你說什么?”
宋清然知道,她聽明白了,她把那張辭職信從唐糖手里拿回來,“高二元旦的時候,黎薇在操場上跳了一支舞,何以隨說會跳舞的女生都有魅力。”
像是不甘心一般,她又重復了一遍,“他說黎薇有魅力,那天,我看著在舞臺上身輕如燕的她,又低頭看了眼穿著臃腫的自己,從來沒有那么自卑過。”
“我也被別人夸過好看;也是爸媽捧在手里的寶貝;也有好多很好很好的朋友,我一直都覺得自己挺幸福的,只是那天,我真的好自卑啊,我甚至開始討厭黎薇。”
“人好像總是喜歡犯賤,討厭的同時也喜歡關注。那天過后,我總是會不由自主地去觀察黎薇,我會留意她的穿著打扮,會假裝不經意地跟云一瑤打聽她。”
“你以為我辭職是何以隨的緣故,你會這么以為是因為很久之前的一句話。大二國慶的時候,老姚我們三個計劃去重慶旅游,計劃了好久我卻臨時爽約了,因為我的社團臨時有任務。你發了好大的火,讓我必須給你一個合理的解釋。”
宋清然頓了一下,像是在醞釀情緒,又像是在克制情緒。
“我當時跟你說,因為何以隨,他家里養著狗。其實不止這個原因,我很小的時候養了一只貓叫胖胖,后來我媽媽走了,它也跟著走了。”
她想做這個事情,一直都想做,很久很久之前就想做了。
聚會那天晚上回來了以后,她問了江北梔關于何以隨的事情。
她想了解何以隨的一切。
那天,江北梔和她聊了很久,把她知道的有關何以隨的一切都說了。
何以隨家里人并不支持他當醫生,尤其是他媽媽,前前后后來他的辦公室找他鬧了好幾次。當年報志愿的時候,何以隨當著他媽媽的面順著她報了金融專業,但出校門后立馬就回學校改了志愿。
后來他的大學四年過得也并不容易,他媽媽每個學期都勒令他必須轉專業,他為了堅持學醫,四年都沒回家,連過年都沒回,大學四年的學費、生活費都是他自己兼職賺來的。
宋清然聽到這里心頭一緊,難怪大學假期在江城和同學走動的時候,從來都沒有遇到過他,她以為他是顧著陪黎薇,原來不是。
江北梔還說了一件讓宋清然更為痛心的事,她說和她同期的另外一個男實習醫生,有一次在更衣室無意間看到何以隨光著上身的樣子,后背全是觸目驚心的疤痕,大大小小的,看起來就是那種很久很久之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