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著她, 一時間仿佛失語一般,就這么愣愣地看著她。
兩人對視了幾秒,沒等何以隨開口, 宋清然的聲音再度響起,“我的意思是,我們可以一直這樣嗎?”
像是不確定, 又像是聽不懂, 他看著她,只想再確定一下她的想法。
“嗯?”
她決定再說得稍微明白一點, 閉著眼睛一股腦地說了出來,“就是如果我們三十歲還這樣, 我們就在一起好嗎?”
如果三十歲,你還沒找到能與你相濡以沫、白頭偕老的人。
那樣的話,那個人,能不能是我。
她不敢看他, 甚至不敢睜開眼睛,只覺得自己像個等待法官宣判刑期的罪犯。
她甚至屏住了呼吸, 她感覺自己能做的, 就是服從判決。
“可以。”
她聽到他說可以, 猛地抬起頭來, 凝視著他,感受著萬千星辰的美麗。
是啊,他說可以。
他只能說可以, 他曾一度覺得等待是最沒有意義的事情,否則他跟黎薇又怎會分手。
可如果對象是宋清然的話。
如果對象是她的話, 他愿意。
真正的勇敢從來都不是克服恐懼, 而是明知自己畏懼卻依舊愿意, 迎難而上。
她看著他,臉上是止不住的笑意。
“可是,我已經辭職了,哈哈哈。”
她是今天早上遞交的辭職信,園長再三挽留,甚至愿意在官方微博上發布寫給她的道歉信。宋清然想無論自己怎么跟園長解釋,她也不會相信辭職是她早就有的計劃。
索性就不解釋了。
園里所有的人都以為她是因為覺得心寒才辭職,只有她自己知道,其實不是這樣的。因為她能理解園里當時對她做出開除的懲罰。
那件事情在網絡上不斷發酵,又有徐征的施壓。她明白,園長肯定也是被逼得沒法子了,她真的都能理解。
說真的,園長一直對她欣賞有加,且對她有知遇之恩。
她是理解的。
只是,她也有自己的想法。
所以,在最開始園長提出讓她主動辭職的時候,她拒絕了。因為她不想向那些所謂的惡勢力低頭,她覺得自己的所作所為對得起一位教育者應有的職業信仰。
所以,哪怕本來就打算著要辭職,哪怕明明理解他們的難處,她也依舊堅決不會這么不明不白地走。
她去找宋老師那早,他說要留清白在人間。
“你不問我為什么嗎?”
宋清然把這些事情都告訴了何以隨,發現對方只是靜靜地聽著,絲毫沒有要開口的痕跡。她反而覺得好奇了,“你不問我究竟為什么辭職嗎?”
何以隨反問,“你想告訴我嗎?”
他知道她會這樣問就已經說明一切,所以他說這話的時候,眉毛微微上挑,和高中時那個自信耀眼的何以隨一模一樣。
他站在舞臺上演講,少女站在臺下漫不經心地聽講。陽光打在少年干凈帥氣的臉上,成功收獲了無數少女的芳心。
那時的何以隨勝似驕陽,無數少女爭相追捧,真的是哪里都能聽到關于他的八卦,想到此處,宋清然忍不住笑了一下,
“我大學的時候參加過小動物救助社團,一直都很喜歡,畢業后立馬就就業了,現在又有了這個機會,我覺得是時候開始做自己喜歡的事情了。”
他看著她侃侃而談的樣子,看到她手舞足蹈的模樣,也跟著笑。
他覺得自己,突然很想說話。
“清然,或許,你愿意聽我說些事情嗎?”
“嗯?”
她側頭看他,下一秒,整個人直接轉到他的對面。
“當然愿意。”
一直以來都是何以隨在聽她說,她理解他的不善言辭,可也想聽他訴衷腸。
“我家里情況很復雜,父母并不同意我學醫,直到現在,我父母依舊在說服我棄醫從商。”
其實不應該說是說服,應該是逼迫。
“我父母的感情不是很好,自我記事起,他們就很少在家,就算難得在家也是基本上都在吵架。所以除非必要情況,否則我一般都不會回去。”
這幾件事情她是知道的,是隨朔無意間告訴她的。又或者說,是她的別有用心。
“關于我和黎薇。”
他說到此處時突然停了下來,像是陷入了一段久遠的回憶。宋清然就這么看著他,她其實很高興何以隨能跟她敞開心扉,可高興之余她也會酸楚,那是他們的故事。因為在何以隨最美好的青春年華里,沒有她。
好像無論怎么安慰自己,都是會意難平的吧。
“我不是個喜歡對未來做各種預設的人,我的確沒想過和她的以后。”
他說話斷斷續續的,說到此處,不知是何緣故,就這么突兀地又停了下來。
“那你們為什么分手?”
瘦小的身體根本壓不住內心那么大的疑問,嘴巴像是不聽使喚似的,就這么問了出來。
沒想到她會問得這么直接,何以隨明顯愣了一下,“我那時要去美國進修,而她正好爭取到了法國ar芭蕾舞蹈學院的名額。她希望我可以放棄去美國的機會回去繼承家業,而她也會陪我回江城。”
“可我覺得感情保質期的延續并不是應該依靠于一味地相互犧牲,我覺得兩個相伴到老的伴侶應該相互成就,共同成長。”
后來他才知道,黎薇會這樣,是因為他母親去找了她。
只是,這些都不重要了。
宋清然澀著眼睛聽完,問了個很傻的問題,“那你還。”
她頓了一下,到底還是不敢問。
可精明如何以隨,又怎么看不出,他笑著搖頭。
“我不是一個會回頭的人,也不喜歡懷舊,世界上最無用的事情就是后悔。與其一味地悔恨,不如把時間花到有意義的事情上。”
他在回憶,而她在回憶中回憶。
她突然叫他,“何以隨。”
“嗯?”
“你當初選擇這個職業也是因為熱愛,對嗎。”
答案不可置否。
“那你一定要堅持下去。”
心臟漏跳了一拍,他凝視她,她穿著短衣短袖,扎了個和平時一樣的丸子頭,露出光潔的額頭。沒有化妝,但擦了口紅,顯得整張臉更加白凈。
“為什么?”
時針走轉,他們身后早已陷入黑暗,屋內只開了一盞臺燈,散發出溫柔的光線,襯得眼前的人更加溫柔明亮。
宋清然起身想去開燈,男人的聲音再度響起,“為什么會支持我當醫生?”
明明是平緩從容的語氣,卻帶著青春少年獨有的風華正茂。
‘啪’,屋內被燈光點亮,光暈打在女人身上,像是地上霜,又宛若天上月。
因為,很久之前,有一個人告訴我。
在這混沌的人世間,他只想一襲白衣。
“能做自己喜歡的事,才最暢快。”
她說這話的時候眼角彎如鉤月,笑容肆意絢爛。那晚也是這樣,皎潔的月光下,她對著流星虔誠許愿,她說希望他可以不用循規蹈矩。
她還歡喜地問他許了什么愿,他說他沒許。
其實,他許了。
他也以為自己毫無所求,可是,好像不是那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