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以隨正式上班了, 宋清然當然也不可能像之前一樣宅在家里。
每天都往救助站跑,為了正面回應某些網友在評論區對他們救助站究竟是否在救助流浪動物的質疑,她這段時間干脆把直播地點又重新搬回了救助站, 直播的時候也會給網友實時播報貓貓們的情況。
不過與前段時間不同的是,何以隨每晚都會去接她,如果突然有手術或者是要值班的話, 也會安排隨朔去接她。
這不, 今晚看到隨朔又欠欠地甩著車鑰匙來了,當事人表示很無語。她已經和他說過了可以自己打車回去, 大不了她就走大道,繞開那個樓梯。結果每次都是當面答應得好好的, 第二天晚上照樣來接。
典型的你說你的,我接我的,互不干擾。
宋清然上了車就天雷滾滾地給還在醫院值班的何以隨發去了語音,“何醫生, 我是不是得管你叫聲爹,你當我是幼兒園放學呢?”
他應該是在辦公室值班, 回復得很快, “不用, 你孩子管我叫爹就行。”
她倒是沒點外放, 但奈何隨朔八卦之心嚴重,單手轉著方向盤,另一只手則輕巧地就把宋清然的手機拿了過去, 點了外放。
“喲呵,挺能秀啊。”
他把手機重新放回宋清然手上, 不滿地控訴道:“合著我哥今晚找我過來就是為了請我吃個宵夜唄?”
宋清然刷著手機, 不停地給何以隨發各種表情包, 都是她用他的照片做的,基本上都是在他看書和睡覺的時候偷偷拍的。
“哎。”
意識到旁邊的人把自己透明化了,隨朔不滿地用手指推了一下她的肩膀,“到底在沒在聽我說話?好歹我也是拋下兒子來接你的好嗎?你們夫婦倆,真是一對白眼狼兒。”
“嘖嘖嘖,你可真好意思說。隨便你是隔三差五就帶來我家讓我給你帶,還有你哥從小到大給你善后的那些事兒,你是選擇性失憶是吧?”
見宋清然一副馬上就要翻舊賬的架勢,隨朔立馬慫了。
“親愛的嫂子,請問您今晚還要喝奶茶嗎?”
宋清然歪著頭想了一會兒,這幾晚只要是隨朔來接她,她都喝了奶茶,有些愧疚地摸了下自己的小肚子,胖不胖的都先不說了,主要是這個月姨媽還沒來。
她來姨媽的時間總是不準,這個月喝了那么多冰的,到時候不會疼暈過去吧?
“不喝了,送本宮回宮吧,小朔子。”
“得嘞。”
任何感情的最后都是回歸于平淡,然而對于這種平淡,宋清然很是知足。盡管何以隨依舊很忙,經常早出晚歸,但她從未有過怨言。
可這種平淡更像是暴風雨前的平靜,從高中開始,宋清然從很多人的口中聽說過關于何以隨家里的傳言。
“聽說他家真的超級有錢,他絕對是妥妥的富二代。”
“聽說他媽媽長得特別漂亮,難怪何以隨也那么帥。”
“聽說他家的別墅真的好大,庭院大得像是一個高爾夫球場。”
“聽說他畢業后是要回家繼承家業的。”
“聽說他好像是要跟誰誰誰聯姻的,所以啊,都別惦記了,下輩子投個好胎吧。”
這些話好像都是真的,但又好像都不是真的。
少女時代的宋清然每每聽到這些傳言只覺得傷感,因為她的小王子過分耀眼,照亮了太多人的青春,那些自卑擰巴的種子在心里發了芽,開了花。
可現在,她多希望那個何以隨比傳言的何以隨還要幸福百倍。
兩人在一起的事情自然是瞞不過池詢他們的,但奇怪的是,當宋清然以何以隨女朋友的身份踏進1998的時候,所有人的表情都很平靜,仿佛這是順理成章的事情。
沒有任何人感到驚訝,甚至連多余的問候都沒有。可那晚回來過后,一向嬉皮笑臉的池詢卻難得嚴肅地給她打了個電話。
他讓她多加小心,何家的人很可能會背著何以隨找她的麻煩。她那時的第一反應是,當初的黎薇有沒有被找過麻煩。
池詢沒有說話,但宋清然的心里有了答案。
后來發生的事情也證明了她的猜想。
宋清然計劃了很久的五一假期被醫院打來的一個電話打亂了,何以隨負責的一個病人突發高燒。他看著坐在地毯上默默把東西往回收的宋清然,腦海里正想著要怎么出聲安慰她,就被她搶先開口。
“快去吧,我等你回來。”
隨即看著他莞爾一笑,眉眼彎彎,露出兩顆可愛的小虎牙。
宋清然看著滿地的東西,這是她準備了好久的。有次夜談的時候,提起孩童時期。他說小時候路過海邊,總能看到那些小孩子在海邊嬉戲,還會歡喜地把自己拾到的貝殼獻寶似的拿給父母看。
那時的他坐在車里,明明旁邊坐著的就是自己的父母,他卻依舊覺得孤獨。車速很快,窗外的風景也總是呼嘯而過,但那個場景,他記到了現在。
想到此處,宋清然有些泄氣地癱軟在地攤上,腦子放空地看著天花板。趴在一旁的梧桐像是感受到了她的消沉,走過來舔她的臉頰。
她坐起來,抱著梧桐就開始吐槽,“梧桐,你說你爸咋那么忙?你看,媽媽花了那么多心思準備的,全白瞎了。”
她只是想告訴他,沒關系,所有想做但沒能做的,她都會陪他去做,所有藏在心底的遺憾,她都會幫他彌補。
宋清然把自制的小飯團拿了出來,給自己放了電影,自顧自地享受起來。梧桐發出不滿的嗚咽聲,她笑瞇瞇地拍了拍它毛茸茸的小腦袋。
“你看,這是我給你做的狗糧飯團。梧桐,這次我可沒有忘記你哦。你爸不在,今天就由你陪媽媽吧。”
沒有意外,何以隨到家已是凌晨。他輕手輕腳地開門,一進客廳就看到宋清然睡在沙發上。手里還拿著書,桌子上擺滿了各種食品袋子和飲料瓶,眼鏡也沒摘,梧桐乖乖地趴在她旁邊。
宋清然睡眠一向很淺,何以隨才伸手去抱她,她就醒了。睡眼蓬松地看著眼前的人,嘴里不知道嘟囔了句什么,然后就伸手抱住他的脖子。
他把她抱到床上,欲起身離開的時候,手臂被她緊緊抱在懷里,何以隨溫柔地拍著她的背,待她睡熟后,才緩緩挪開了手臂。
他伸手替她掖了掖被子,給她理了理額前的碎發。看著女人的睡顏,何以隨只覺得又自責又心疼,起身吻了下她泛紅的小嘴,這才緩緩朝衛生間走去。
洗漱結束后,何以隨并沒有急著上床,而是下樓去了客廳。
茶幾上的這些包裝袋要是現在不收拾,明早被床上的宋清然起來看到,肯定又要自己和自己生氣。她總是這樣,吃的時候大快朵頤,事后又總是后悔不已。這些可以稱之為蠻不講理的幼稚行為,落到何以隨眼里,就真的只剩下可愛。
翌日清晨,宋清然起床沒見到何以隨,打開手機一看,自己的鬧鐘果然又被他關了。梧桐被他拴在客廳的樓梯間里,難怪沒來刨門。
她習慣性地去冰箱那里,【我已經喂過梧桐了,你等會兒遛遛它。晚上不要等我,自己回臥室睡覺。】
宋清然撕下冰箱上的便利貼,熟練地放到了旁邊的盒子里。兩人不知道從什么時候起,有了給對方留便簽的習慣,她一張一張保留著,如今已經攢了大半盒了。
晚霞蔓延整個江城,天邊泛起層層紅暈。
宋清然抵達約定地點的時候,遠遠就看到了黎薇的身影。
因為化療導致她臉色變得蒼白憔悴,但卻絲毫不影響她的魅力。修長的脖頸,優美的身姿,她看著自己追逐了多年的景色,腦海里突然就想到一句話,歷經滄桑顏猶在。
她邁著從容的步伐,一步一步地走向她。
黎薇:“我們終于還是見面了。”
情敵相見分外眼紅,但顯而易見,這種事情好像不會發生在黎薇的身上。
她是高傲的白天鵝,是舍棄生命也不愿自折雙翼的舞者。
宋清然看著她,臉上是從未有過的從容,“你好,黎薇。”
她沒回應她的這聲問候,自顧自地看向窗外,隨即就講起了她跟何以隨的往事。
她聲音很輕,時不時會停下來喝口水,感覺自己氣息平穩下來后又繼續開口。
宋清然從頭到尾都沒打斷她,從她口中知道了許多事。
“他剛開始想了解我,居然是因為認錯了人。我得知這件事情當然很生氣,我黎薇要做就做最好的,絕對不做任何人的替身。可我還是放不下的,我喜歡他,我是真的,真的很愛他。”
關于這個,宋清然是知道的,何以隨跟她提起過。
“所以我還是原諒了他,高中畢業后,我和他告白,他答應了我。他一直都對我很好,會關心我的身體,明明那么忙還是會抽時間來看我的演出。能被自己喜歡的人喜歡大概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事情了吧。”
說完這句話,她看向對面的人。宋清然知道,她是在問她。
但她,沒有回答。
靜默良久,她又繼續開了口。
“他父母并不同意我和他在一起,私下找了我好幾次,那時的我太高傲,我不愿意跟他提起這些事情。”
她要怎么開口,難道要她說你媽媽覺得我配不上你嗎?
她可是黎薇,從小到大她永遠都是人群的焦點。她在哪里,哪里就是c位。
“但他還是知道了,他親自回去找了他母親,表示不會和我分手。他母親沒辦法,跟我提了一個折中的條件,她說只要我能說服何以隨不要出國,回去繼承家業,那么她就永遠都不會再干涉我們的事。”
“她說如果他真的當了醫生,那么我們以后的生活肯定是聚少離多的。我覺得她說得對,我為了他愿意放棄進修的機會,希望他也能如此。我那時想,既然我們那么相愛,那么我們就為了彼此各退一步。”
“可是,他沒有同意。他母親說得對,他們何家的人,都是自私的。”
說到此處,她眼里皆是落寞與惋惜。
她從三歲就開始學習芭蕾,可以為了一個美中不足的動作獨自苦練到深夜;可以為了領舞的位置比別人努力百倍。
不能跳舞,她寧愿死。
可就是這么熱愛芭蕾的她,為了一個男人,動了放棄進修的念頭,卻依舊不得善終。
“你說,如果我當時不和他分手。那么現在他那個別墅的女主人,會不會就是我?”
她說這話的時候眼睛看著宋清然,像是在問她,但其實她是在問她自己。
異國他鄉的很多個深夜里,她看著手機里何以隨的照片,問了自己很多遍。
這個男人,真的愛她嗎?
或許,是愛過的吧。
宋清然沉默良久,說不上來是什么滋味,她在心里嘆了口氣,看向了對面的黎薇。
“所以,你是后悔了嗎?”
黎薇笑了笑,最后還是搖了頭。
她不后悔,于她而言,沒有什么比芭蕾重要。她這輩子也就愛這一個男人,得不到同等的付出,就算了吧。
夜幕降臨,路燈幾乎實在同一瞬亮起,照亮了江城的夜晚,也照進了宋清然的心間。
海邊的夜景真的很美,黑夜的漆黑和深藍色的大海連在一起,燈光映射到海里,泛著點點星光。其實這也是別樣的星辰大海吧,手機也拍不出來那種感覺,要是何以隨也在就好了。
只是春光如此,奈何無從分享。
她拿起包,起身就準備走,女人的聲音在身后響起。
“我看過你寫的那本文,也看過那部電影。”
她像是在自嘲,“我甚至還關注了你的微博,你后面寫的那個番外我也看過。”
宋清然看著她,那個曾經奮力追逐的身影,此刻顯得那么渺小。原來,那種背地里偷窺別人的事情,她也會做。
被偷窺的人原來也會偷窺。
可她是黎薇啊,她有點想不明白,因為實在不知道自己身上究竟有哪一點是值得她花費這種心思的。
“你的書簽從你的作業本里掉了出來,老師以為是我的,夾到了我的作文本里。后來又被何以隨看到,他以為我是你。”
關于這個,宋清然大概也能猜到了。高三那年,她確實不小心把書簽夾進了作文本里,后來就丟了,她還以為是被語文老師沒收了。
可這個并不重要,他們在一起,與這個無關。而且,這種事情怪不得旁人,是她自己太懦弱了,是她自己親口在小企鵝上跟何以隨說她不是一中,否則,何以隨又怎么會把高三新轉來的黎薇錯認成她。
所有的事情都有因果循環,他們的錯過她不怪任何人,最大的過錯就是她自己造成的。
“我已經猜到了,但是我們都知道你們在一起并不是因為這件事情,所以,你沒必要耿耿于懷。”
她那么關注她,想必就是因為心里對這個始終無法釋懷吧。
真的不是嗎?可如果不是因為這個,何以隨根本不可能會注意到她。
她看著宋清然,沒再繼續這個話題。
“如果可以的話,你寫男主視角的時候,能不能把我也寫進去。在這個故事里,能不能讓我來成全你們。”
她知道自己即將不久于人世,跳了那么多年的芭蕾,回過頭一看,她好像,也只有芭蕾了。
她頓了一會兒,愣愣地看著窗外出神,有種慵懶美人的病態美感,“我很喜歡江嫣這個名字。”
“其實你錯了。”
宋清然本不想說的,但她先開了口,那她就跟著說下去吧。
“何以隨想要的,從來都不是你說的這種成全,沒有那么多所謂的委曲成全,他想要的是陪他一起奔赴星空的人。”
她說這話的時候,腦海里就浮現出他跟她暢想未來的情景。這世界太喧囂,他們要一起看遍山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