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洶涌, 暗色沉甸甸地往下壓,何以隨站在書柜前,臉色沉得嚇人。
倘若不是他有看她直播的習慣, 他都不知道自己要什么時候才能知道這件事情。早就料到何彥會對她出手,所以一直都有防范。
醫院這幾天事多,是他太疏忽了。稍不留神, 就讓何彥鉆了空子。
這些天他一直都在等她開口, 他早已想好了對策,就等著她開口。可那么多天, 明明有那么多次機會,她甚至連提都沒有提及這件事情。
他一貫是個喜歡把所有的事情都掌控在自己手里的人, 可無奈在她這里他總是節節敗退。對于她,本就患得患失的他,在看到鹿明森送她回家后整個人的怒氣值達到了頂峰。
他當然知道她的考量,無非是心疼他太累了, 舍不得讓他過多操勞。可感情里哪有那么多的理智可講。他只知道鹿明森與她志同道合,且鹿明森對她的心思那么重, 要他怎么做到心如止水。
明明宋清然也親口承認過, 她是愛他的。沒給自己留退路, 直接搬到了他為她準備的別墅里, 為他洗手作羹湯,夢囈時的陪伴。
她還說要陪他一起走花路,奔赴自己想要的那片星空。
這些都足夠證明她對他的愛意。
可他為什么仍舊會心懷憂慮?
歸根結底, 究其根本,人心不足, 他尤甚。
她那么用心準備的假期, 因為一個電話就不得不散場。她越是懂事, 他就越難過。鹿明森能陪她做的許多事情,他都不能,他怎么能不介意。
其實只需要他拿出一份文件的事情,她卻為此忙前忙后那么久,生氣她總是不肯依靠他,但還是心疼占了上風。
看著她累得回家倒頭就睡,卻還在強撐笑著說沒事。
宋清然坐在沙發上,看著眼前的背影,這個背影貫穿了她的整個少女時代。她看了千千萬萬次的背影,早就深深地鐫刻在了腦海里。后來,她最害怕的就是他的背影。
白嫩的小腳丫輕輕地踩在地板上,冰涼的觸感從腳底傳來,宋清然下意識地打了個哆嗦。雙手從背后環住男人的腰間。
“我真的沒打算瞞著你,我也根本不可能瞞得住你啊。何彥要對付我,肯定不止這一次,我不告訴你,是因為我自己能處理這件事情,我要是不能處理,那我肯定會求助于你的。”
何以隨轉過身去,低頭看向她,緊蹙的濃眉也已經逐漸舒展開,“真的?”
“當然。”她看著他,用力地點了下頭,神情認真。
“你就別生氣了,都嚇到我了。”
她說著就伸手去掐他的臉頰,還惡作劇似的把他僵硬的嘴角往上扒拉,弄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臉。
“哦?我眼中的宋老師可是天不怕地不怕的人,當初面對徐征那種人也能都能鎮定自若,現在面對何彥那種不擇手段的人也能見招拆招。”
他拉著她的手往下,讓她重新摟住他的腰,另一只手則捏著她的下巴,報復性似的咬了下她的嘴唇。癢癢的,不疼。
“我也挺好奇,什么事情能讓宋老師害怕?”
宋清然抬頭望著他,沒有給出答案。
何以隨下巴抵著她的頭發,嘆了口氣,“算了,歸根結底也怪我一時疏忽了。”
“但是你要答應我一件事情。”
懷里的人毫不猶豫地點頭,“答應答應,我都答應你。”
“我不反對你繼續做自己喜歡的事情,但是你必須離鹿明森遠一點,和他保持距離。”
宋清然忍不住笑出聲來,“我的何醫生是吃醋了嗎?”
“嗯。”
他倒是承認得坦蕩。
這才是她愛的那個少年,光明坦蕩,自信從容。
宋清然從他懷里抬起頭上,把自己的規劃和他說了,“我不打算繼續待在救助站了,我總不能因為自己的事情再三連累他們吧。”
知妻莫若夫,他就知道她肯定會有這個打算。
“何彥那邊,我已經解決了,你放心去就是了。”
“你怎么解決的?”
其實很久之前他就找人調查過何彥,知道他在任期間挪用了不少公款,違法的事背地里也沒少參與,惡意競爭與非法經營,以黑吃黑這些惡事他都涉及了。
這么多年了,一點長進都沒有,難怪他爺爺不放心把那么大的家業交給他。臨了臨了,公司的重大決定權仍然還把持在手上。
何彥想讓他回去繼承家業真的是為了他的前途考慮嗎?
其實也不盡然吧。
他的所作所為全然是為了他自己的榮華罷了。
何彥知道自己在經商方面沒有任何天賦,不可能有任何的造詣,所以就把全部希望都寄托到了何以隨身上。
他等著自己的兒子重新把何氏發揚光大,重新回到老爺子當年的榮耀,他自己好坐吃山空。算盤被他打得叮當響,靠完老子又靠兒子。
他怎么可能會放任自己的搖錢樹浪費他的經商頭腦,他只恨老爺子的才智沒遺傳到他頭上,反而給了自己的兒子。
對于他這些小九九,何以隨心里跟明鏡兒似的,根本不可能慣著他。他直接把他的那些證據一一攤開在他的辦公桌上,大不了就鬧個魚死網破,老爺子最后究竟會保全誰他們都心知肚明。
“何以隨,你這個畜生。你現在是在威脅你的老子嗎?你是要逼死我嗎?”
再不濟也是血脈相連的父親,他再怎么恨何彥,也不可能拿整個家族的榮耀開玩笑。這份文件原本是他最后的底牌,只要何彥不作死,他就永遠都不會拿出來。可是這一次,他再一次,觸碰到了他的底線。
“這是最后一次,再有下次,你可以試試。”
這份文件在他手里留了很久,他一直壓到現在,無非是心里還念著點所謂的父子情分,想給自己留點虛無縹的念想罷了。
可是,他的容忍是有限度的。他只有宋清然,也只有宋清然了。
生平還是第一次被人這么威脅,對象居然還是自己的獨苗兒子。何彥怎能不生氣,辦公室的桌子被他砸得震天響。
何以隨站在門口,眼神像看動物一樣,冷冷地看著眼前暴跳如雷的男人。看著他瘋狂地到處肆虐,辦公室里的東西被他砸了個稀碎。
他一言不發地走出了辦公室,看著迎面走過來的女助理,冷聲道,“先別進去,你們何總在發瘋,小心別誤傷你。”
要是沒記錯的話,這好像也是何彥眾多情婦中的一個。
如此公私不分,難怪何氏在他手里越發大不如前。若不是有老爺子坐鎮掌舵,江城商界水那么深,何氏估計早就被拍在沙灘上了。
但這些事,何以隨是不可能跟宋清然說的。
“我有他的把柄在手里,他以后不會再來騷擾你了。”
宋清然聽完就攀上他的脖子,“陪我睡覺去,早睡早起,明早起來給你煲湯喝,給你補補。”
剛剛那個問題其實是有答案的。
是人就會有恐懼,她害怕的事情好像就是他不愛她。
過往所有的愛意都被她深深地埋進心底,像釀造已久的陳酒,時間越久,就越發濃郁。她默默地低下了頭,整個人埋進他的臂彎是。
過往即是過往,就當做是他愛上她后,她才開始愛他。
“好。”
他單手托住她,另一只手關了客廳玄關處的燈。
早睡當然是不可能的,何以隨用實際行動向宋清然證明了一件事情,他不需要補。
懷里是累壞了的女人,汗水浸濕了她額前的碎發,宋清然渾身汗津津的,何以隨想幫她沖個澡,手掌才覆上她的腰,她就嘟囔著說不要了。
“洗澡也不要?”
也不知道床上的人兒到底聽沒聽清他說的話,死死地拽著被子,就是不肯讓何以隨碰她。算了,不洗就不洗吧,正是換季的時候,省得受涼感冒。
初夏的陽光順著落地窗灑進干凈明亮的客廳里,宋清然揉著腰從樓上走下來,坐在沙發上的何以隨把頭從筆記本電腦上抬了起來。
“睡夠了?”說著就要伸手去抱她。
宋清然看向他,警告意味明顯,離我遠點。
她皮膚白,隨便一點紅印都很明顯,更何況他昨晚還報復性的故意在她身上留下紅痕。細長白皙的脖頸暴露在空氣中,何以隨直勾勾地望向她,喉結一緊,直接將她攬進懷里親。
梧桐搖著尾巴超他倆走過來,眼睛張望著,作為一只成熟的修勾,它實在是不理解為什么自己的兩個主人總是喜歡抱在一起啃。
是不是在背著它偷吃什么好吃的呢?
它奮力地往上跳了好幾次,鼻子用力地嗅了好久也沒發現他們到底在吃什么。
宋清然被他親得迷迷糊糊的,一睜眼就看到梧桐歪著小腦袋,一臉疑惑地看著他們,羞得她直接把臉埋進男人懷里。
“王八蛋。”
她突然想到在床上翻看自己的那本舊日記,憤憤地想,真應該在上面寫上一句話。
“何以隨是個老色胚+王八蛋。”
午后的陽光總是溫暖迷人,客廳里點了宋清然最愛的熏香。何以隨坐在地毯上看平板,宋清然頭枕著他的大腿,悠閑地刷著手機。
何以隨時不時投喂她,梧桐眼巴巴地守著,也等著被投喂,他全當沒看見。
拿起一旁的橙汁就送她嘴里,見她眼睛都快懟到手機屏幕了,適時地開口提醒。
“手機拿遠點,傷眼睛。”
宋清然吃瓜吃得正起勁呢,被打斷有些不得勁兒。突然就來了逆反心理,故意把手機往眼睛里湊,小眼一瞇。
“你管我?”
“我哪敢管你,我是怕影響后代基因。”
宋清然不滿地瞪他一眼,“誰要給你生孩子。”
“宋清然啊。”
說完低下頭就要親她,被宋清然巧妙躲開,“流氓。”
好看的眼睛明晃晃地閃著,眉毛玩世不恭地往上一挑,“只對自己家姑娘耍流氓也算流氓?”
兩人你來我往地‘斗’著嘴,無論宋清然多尖牙利齒,都能被何以隨撣棉花似的擋回來,迂回戰術熟練得不行。
昨晚被他折騰得太狠,宋清然看著看著,困意就涌了上來。枕著男人的大腿,懷里還抱著何以隨的手臂,就這么安心地睡著了。
江城傍晚總是風大,何以隨抱著她,輕手輕腳地上了樓,梧桐在身后跟著,被他趕回了客廳。梧桐上樓梯的腳步聲重,怕它吵醒懷里熟睡的人。
彎腰把她放在床上,窗外沙沙作響,窗簾倚風搖墜,何以隨起身就要去關窗戶。才走到窗b邊,床頭柜上的書本被窗外的風吹得掉在了地板上,嘩嘩嘩地翻了好幾頁。
他走過去,彎腰替她撿起,無意間就看到了自己的名字。
那是,她的日記本。
下意識就回頭看了眼床上的女人,輕微的鼾聲傳來,她安然入睡,絲毫不受其影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