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官仔細派人送了一盅燕窩給她墊肚子。
此時已是寅時,宋幼棠也覺得疲乏,壓下紛亂的思緒將燕窩吃盡了。
她在偏殿卻也聽得外面亂哄哄的,偶有人的哭泣聲傳來。
過了大約兩柱香的時間宋幼棠聽得外面道:“陛下來了。”
陪著宋幼棠的宮女帶她出去見駕。
一出去才見來的不止明盛帝還有不少后宮妃子,容妃、景妃也赫然在離。
目光觸及她,容妃面上閃過一絲冷意。
景妃則目光溫柔的看向她,視線在她肚子上停留之后移開。
宋幼棠跪在眾人身后,明盛帝自是沒注意她。
他的目光一直停留在已經穿戴整齊的皇后身上。
忽的他步子一陣踉蹌,內監忙扶著他,顫聲喚道:“陛下……”
宋幼棠看得明盛帝落下一滴淚來,在盈盈燭光之中墜落恍若一滴琥珀淚。
“皇后啊!”
明盛帝走至皇后床前,伸手握住她的手泣不成聲。
宋幼棠收回目光如眾人一般垂下頭。
她的思緒回到陳家被滿門抄斬、林婉隨夫赴死之后皇后見她,同她說的話。
她說,明盛帝一直忍讓顏如海,杜氏一個鄉野村婦入宮面見時卻公然給她臉色瞧。
明盛帝勸她忍著。忍,就是幫了他,幫了朝堂。于是她堂堂中宮皇后,低聲下氣的去討好臣婦。
她說,后宮,前朝,多少人都盼著她死
她痛心的說,我的婉婉,陳家忠骨,因為他的懦弱膽怯無能,身首異處!
她問及她有沒有去送林婉最后一程。
她便答,林婉夫妻葬在成瀑的山梅花旁……
眼前一片溫熱模糊。
皇后怕太子、思敏小皇孫成為第二個陳家,成為第二個被舍棄的林婉。
所以她到死還想見她一面。
可惜因為容妃的阻攔,終是沒見上。
“陛下,您保重龍體,皇后娘娘已經去了……”
容妃輕聲安慰,景妃等一眾妃嬪還跪在原地,無一人上前。
由此可見,如今的容妃當真是后宮第一人。
“陛下今夜便宿在容妃宮中,來的時候又不巧龍轎壞了,不然興許能見上皇后娘娘最后一面……”
跪在宋幼棠前頭的一個妃子道。
像是一根細線穿過宋幼棠的心口,模糊的同感蔓延,這是為了同為女子,宋幼棠感知皇后臨死前的悲傷絕望。
她快死了,陛下卻宿于她的宿敵宮中。
皇后當時,會不會也恨著陛下?
宋幼棠猜測著,容妃忽的驚呼道:“陛下!”
一陣兵荒馬亂,竟是明盛帝暈厥了!
眾妃子們忙起身圍了過去,宋幼棠欲起身卻因吃不上力而起身困難。
忽的一只纖細的手搭上她的手腕。
宋幼棠抬眸便見是景妃。
五皇子的生母景妃娘娘。Xιèωèи.CoM
仔細看來,五皇子的俊逸更多的是隨了景妃。
“懷著身子辛苦,要當心。”
景妃柔聲道。
她沒去看明盛帝卻過來扶她。
宋幼棠道了謝,景妃又道:“宮里事兒還多,你懷著身子,不便久待,我命人送你出宮。”
說著她安撫的拍拍宋幼棠的手道:“放心,沒事。”
宋幼棠跟隨景妃的人之前景妃道:“皇后薨逝,命婦們會入宮守靈,你身上無誥命應不會來,就在府中安心養胎即可。”
宋幼棠又是一謝。
隨人離開的路上宋幼棠看到太子、太子妃以及皇孫思敏急匆匆而來,宋幼棠福身行禮。
一行人慌亂的腳步聲宛若凌亂的鼓點落在鼓面。
顏如海身死帶來短暫的平靜之后隨著皇后的離時,太子的東宮之位又將陷入風雨飄搖之中。
朝堂上很快會迎來新的血雨腥風。
精致的繡鞋恍若踏上的不是宮磚,而是荊棘之路。
景妃的人送宋幼棠到了宮門口,明羽和張媽媽見宮門來了人急忙提燈迎上來。
精致的手爐放入宋幼棠的手中,張媽媽將宋幼棠上上下下仔仔細細看了一遍才松口氣。
明羽謝過送她出來的公公,身上沒有帶錢她將一支金簪塞給了內監。
內監默不作聲的將金簪收入袖袋之中而后笑瞇瞇的走了。
“老奴瞧見宮門掛了送魂幡,”張媽媽小心道:“皇后娘娘是不是……”
“皇后娘娘薨逝了。”
頓了頓宋幼棠道:“沒見上最后一面。”
張媽媽拍拍胸口,欲言又止最后道:“沒見上雖是遺憾,但對少夫人卻好一些。”
這位皇后死了,還會有下一位皇后。
是上一位皇后最后所見的人也并非是什么好事兒。
宋幼棠疲倦極了,靠在大迎枕上閉目道:“陛下暈厥,內宮有得忙了……”
明羽和張媽媽既好奇聽得興濃又心驚,盼著宋幼棠多說點兒什么但下一刻卻發現她睡著了。
宋幼棠唯一可惜心疼的便是皇后,明盛帝當初既為了自己舍了皇后,如今皇后死了痛苦暈厥,不過是給人看的罷了。
她又見不到了。
又或者,她又不稀罕了。
身死魂滅,下一世皇后必定也不愿意再見到他了。
懦弱的男人。
宋幼棠撐著回侯府,前腳到溶月院后腳宮內傳信兒的人便到了。
申氏身為宣平侯府的主母自是要入宮為皇后守靈,她起身由著田媽媽等人幫著收拾,而后隨宣平侯入宮。
臨走之前她似想起什么一般道:“寄哥兒媳婦身為侯府長媳,按理說應該前去為皇后娘娘守靈才是。”
“她懷著身子,身上又無誥命去做什么?”
宣平侯淡淡道:“你是侯府主母,你去便是。”
“妾身現在是說什么侯爺都不愿聽了嗎?”
申氏頓足冷冷道。
夜風吹卷著燈籠,照得寒氣凌人。
“侯爺說妾身是侯府主母,那侯府的一切理應讓妾身做主,寄哥兒媳婦身為長房一脈,理應前去為皇后娘娘守靈。”
頓了頓申氏道:“皇后娘娘臨去前急召寄哥兒媳婦入宮,雖然最后一面沒見著但心底是念著她的。妾身想,皇后娘娘肯定愿意她為她守靈。”
宣平侯幽冷的目光落在申氏身上,沉默半晌道:“若我執意不讓她去,你當如何?”
“妾身自然是聽侯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