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白天晚上的繡,衣裳提前了幾日繡完。
收了針,宋幼棠看外面天色還早便讓張媽媽將衣裙疊好,主仆兩人便往壽岳堂復命了。
“每一筆開支都記錄在冊,為何東西會有缺?”
剛到老夫人院外便聽得老夫人怒氣沖沖道。
“老夫人息怒,實是今年物價飛漲所致,并非老奴中飽私囊了。”
“今年也就一個凌源雪災,怎么會導致物價上漲如此之快?”
老夫人聲音似磨刀子似的令人聽起來不寒而栗,“是否謊報售價?”
“老奴冤枉!”
“既是物價上漲,為何在向庫房要銀子的時候不同老夫人稟明?要等到如今老夫人等著東西使的時候才說出?”
聲音溫柔得好似四五月的江山水鄉,但其中蘊含的威嚴卻叫人不敢心生輕視之意。
海棠珍珠繡鞋跨過門檻,宋幼棠對老夫人恭敬行禮后道:“老夫人恕罪,奴婢正巧聽見您與這位媽媽的對話,心生疑惑沒忍住。”
方才還回答多的婆子被宋幼棠問得語塞,老夫人哪會不高興她?
“本是侯府之事,你是寄哥兒屋里的人,自是能聽的。”
老夫人道:“給宋姨娘看座。”
繡凳搬來宋幼棠坐下。
老夫人看著婆子道:“方才宋姨娘的話,你沒聽見?”
“老奴,老奴不敢說。”
“你怕人拔你舌頭不成?”
老夫人冷笑,“既不說,那舌頭留之無用,不如拔去。”
她登時嚇得連連磕頭求饒。
“從前賬面有不平之處都是夫人拿自己的私房貼補,老奴想著這次也是這般便沒有稟老夫人。”
“從她私庫里出錢?”
老夫人意外道:“之前都是這樣?”
“是啊。”
老婆子道:“夫人掌家時一貫如此,這些年不知道墊進去多少錢……”
老夫人皺著的眉頭松動……這位親銀錢的侯府老夫人顯然是覺得申氏好了。
宋幼棠見狀厲喝道:“放肆!休要胡言!”
老婆子被嚇了一跳,捂著心口害怕似的低聲道:“老奴實話實說,姨娘怎么說老奴是胡言亂語?”
老夫人也疑惑道:“你這是……”
宋幼棠滿臉不悅,秀眉微擰,看老婆子的眼神更是不耐。
“回老夫人,奴婢只是覺得這個婆子口中無半句實話。”
“老夫人,老奴冤枉啊!姨娘不通家事,自是不懂,聽了三言兩語便覺通曉家事,老奴實在冤枉啊!”
她用力磕著頭,語言指責宋幼棠不懂裝懂不該在此時指手畫腳。
宋幼棠冷笑,“好一個牙尖嘴利的婆子!”
“老夫人,”她起身道:“奴婢是不通家事,但若真如她所言侯府賬目不平,夫人填補多年。她豈不是說夫人掌家能力不足?”
“但凡高門大戶,人口多,收支繁雜,每一筆都記得仔細,每一季對賬時更要每一筆都對得上。”
“而你,”宋幼棠冷冷剜婆子一眼,“上來就說侯府賬目不平,夫人自掏腰包填補,是說侯府錢財不足,需要當媳婦的夫人用嫁妝錢維持還是說夫人不適掌家?”
“明明是自己辦事不利,還妄圖推到老夫人和夫人身上!”
宋幼棠眼神一沉,“如此刁奴,當責罰!”
老夫人愛重在外的名聲,聞言當即黑臉。
今日這老婆子的話傳出去,她豈不丟人?
“帶出去,讓譚媽媽……”
稍頓,她改口道:“錢媽媽你親自看著杖責三十,以儆效尤!”
“還是你仔細,要不然我險些便中了她的奸計!”
宋幼棠乖順微微一笑,“奴婢不敢當。”
謙順有禮,老夫人很滿意。
“孫媽媽此事嚴查,特別是這個婆子好好查查她在外可有置辦田地購買私宅,務必要將賬目給我查清楚!”
孫媽媽領命稱是。
鴉羽一般的睫毛垂下,宋幼棠看著自己的海棠花裙邊兒。
申氏這么快就按捺不住了,有宜春給的名單,她找準機會便可一一斬斷她的臂膀。M.XζéwéN.℃ōΜ
方才的媽媽是第一個。
不查不知道,一查老夫人氣得暴跳如雷。
那日的婆子在府中只不過是個小角色,但在外已經購置了遠超她能力的田產莊子,甚至還在這寸土寸金的京師有一間兩進的小宅子!
想想這些年被貪污的錢,老夫人就氣得心口疼。
當即令孫媽媽嚴查府內賬本,又生怕孫媽媽查得不仔細,特意從外找了個厲害的帳房先生跟著一起查。
府中銀子被人流水一般的往外搬,花神祭當日老夫人的面色都不好。
妙容便遣了個小丫鬟去請宋幼棠給她梳妝。
宋姨娘最是溫柔善解人意,一張小嘴兒更是抹了蜜似的常能將老夫人哄高興。
溫香軟玉被迫離開,在她起身時高寄拉住她的衣角。
像是那天她乘著小轎拉著他衣袖一般,他甚至還學著她輕輕晃了晃。
可憐巴巴意味十足。
宋幼棠折身在他唇上印上一吻,用他平時的口吻道:“等我回來。”
但高寄卻不跟她一樣,抬手扣住她后腦勺,將人重新帶回床上。
宋幼棠忙“哎”道:“老夫人等著奴婢過去梳頭呢!”
男人聲音含住她這張掛著別人的小嘴兒,聲音含糊道:“不管她……”
青蘿小帳輕搖,又是一番溫柔纏綿。
房外小丫鬟急得不住腳蹬地磚。
宋幼棠和高寄齊齊出現在老夫人面前。
高寄回來這么久,還沒早上給她請過安。
老夫人怪異的瞥他一眼道:“寄哥兒今早怎么有空來請安?”
是個哄老夫人高興的好機會。
但高寄明顯不想把握,他老實道:“陪棠棠來的。”
老夫人臉頓時垮了。
妙容見狀急忙給宋幼棠使眼色,宋幼棠便上前道:“老夫人,發髻繁復,所需時辰較久,奴婢這就幫您梳頭?”
老夫人不悅“嗯”一聲。
“先用早膳吧。”
高寄道:“我們趕得急,棠棠還沒用早膳。”
老夫人雙眸逐漸盛起怒意。
她冷笑一聲,“棠棠前棠棠后,寄哥兒若是真心疼她,就不該讓她出門,一直呆在溶月院便是。何苦來給我這個老婆子當梳頭丫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