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白二位姨娘刁難,她借力為筏離開宴席。
十戒尺換得離開那虎狼之地,值得。
可高寄,卻深陷沼澤,無法脫身。
回到溶月院紅葉給宋幼棠上藥,棉團兒沾了藥輕輕擦拭傷處,細嫩的掌心血肉模糊,腫得老大,活像是托了一塊年糕。
紅葉看得心疼,下手也特別小心,宋幼棠卻從始至終一絲反應也無,好似這雙受傷的手不是她的一般。
待到傷口包扎好之后,紅葉抬眸看著宋幼棠道:“姨娘,奴婢給您做酒釀桂花丸子好不好?”
見宋幼棠沒反應,紅葉又道:“公子去時吩咐的,回來讓奴婢給您做,東西都備好了。”
端坐如塑像的美人兒眉眼終于有了變化,紅葉繼續道:“公子明日就回來了,姨娘,您得吃好喝好,別辜負公子的一片心意。”
高寄早知道她在宴席上吃不飽,便早吩咐紅葉回來給她做吃的。
心口被堵住又酸又澀,眼前又浮現高寄一瘸一拐孤身一人去被罰往祠堂的身影,她眼眶一熱,聲音哽咽道:“下去吧,我想一個人呆一會兒。”
紅葉欲言又止,見宋幼棠眸中已泛起朦朧水汽,便匆匆低下頭道:“奴婢就守在外邊兒,姨娘有什么吩咐叫我便是。”
紅葉幾乎是悄無聲息的退出去,屋內落滿溫柔的燭光,亮堂堂的。樂文小說網
宋幼棠記起在幽州自己被申浩天欺辱時高寄告訴她,若覺得光亮不夠,就自己爭一爭。
可如果給你黑暗痛苦煎熬的是你的親人呢?
高寄此時心中該多難過啊。
如蝶翅鴉羽的睫毛終還是沒挽住晶瑩的淚珠,一大滴熱淚落在她手上綁的紗布上,濡濕一點之后如泥牛入海蹤跡全無。
今日種種畫面從宋幼棠腦海中掠過,她的手逐漸抓緊了裙子,瀲滟似水的眸中恨意交織。
“姨娘,姨娘,不好了。”
紅葉匆匆跑進來,一張小臉煞白,目光觸及宋幼棠此時目光又嚇得瞬間失語。
“怎么了?”
宋幼棠開口,聲音溫柔如常。
紅葉原本僵直的身子才如回到光亮之下,再看去宋幼棠神色如常并無半分不妥,仿佛方才的狠戾模樣只是她的錯覺。
憶起自己要稟告的事,紅葉深吸一氣一臉凝重道:“您繡的東西,被毀了!”
宋幼棠翠眉一皺。
“您給老夫人繡的裙子被抓得不成樣子,看樣子是野貓干的。”
邊走紅葉便說。
此去廂房不遠,說完已到門口,宋幼棠直奔進去一瞧。
繡架邊緣各色絲線或長或短的垂著,屋內有淡淡的風吹得絲線搖擺不定,繡架之上原本繡好的漂亮牡丹裙面被抓得稀爛,好似真實的花兒被粗魯撕碎。
她的心血,算是毀了。
“奴婢臨走之前是關好門窗的,可那野貓兒或許是嗅見這里面點心的香味兒不知怎么跑了進來,毀了姨娘繡的裙面。”
紅葉自責不已。
宋幼棠視線落在地上被吃過的點心上,兩碟點心都被打翻在地,高腳碟碎在地上,點心全被胡亂啃過。
繡布上留下了幾個梅花腳印,一看便知是只貓兒。
低沉壓抑的氣氛在屋中蔓延開來,誰都知道宋幼棠打算用這身裙子來取悅老夫人,如今繡了小半的裙子被毀,她熬夜也來不及了。
老夫人的東西,要精致。
匆忙趕工只會適得其反。
“冬日難熬,府內近幾日來了不少野貓,內外院的管事帶人四處打殺,肯動是漏網之魚跑過來了。”
譚媽媽不帶絲毫感情的聲音從門口傳來,她一身暗色,加上那陰沉含譏的眸子看起來宛若夜行的夜叉。加上得知她的往事,紅葉嚇得往后微微一退。
仿佛為了印證譚媽媽的話,一只貓兒突然從屋內竄出朝譚媽媽而去,譚媽媽看準機會抬腳重重踹在貓兒身上,貓兒慘叫一聲身子蜷縮成一團很快沒了聲息。
“喏,老婆子捉住罪魁禍首給姨娘出氣了,姨娘歇著吧。”
她重重關上門,光源被切斷,屋內歸于一室黑暗。
一只活物被殺死在眼前,紅葉嚇得不敢動彈看向宋幼棠。
一只無辜貓兒,當了人得替罪羊。
宋幼棠朝貓尸走了幾步,她的肌膚素來瑩白勝雪,此時她眸子晦暗不明,像是被風吹著將明將滅的蠟燭。
紅葉似乎看到了某些時刻的高寄。
“將它埋了。”
頓了頓她嘴角微翹,“我們一起。”
同一時刻另一邊,高寄穩穩跪在蒲團上。
他跪的蒲團并不是普通草扎蒙上繡布的蒲團,而是由凹凸不平的鐵鏈團成的,此刻數九寒天,鐵冷似冰。
他已經跪了許久,從開始的膝蓋發冷,到變成痛,現在已經沒有絲毫感覺了。
如此血脈受阻,若是跪上足夠多的時辰,可以將人的膝蓋跪壞。
門外兩個小廝時刻盯著他,若他跪姿不夠端正便會被鐵鞭狠狠擊打。
可惜他們手中的鐵鞭到現在也沒能用上一次。
高寄從跪下到現在一直跪得很端正,身姿不偏不倚,堪比一根端正的竹子。
天空陰云密集,很快下起雪來,風雪素來相倚,小廝被凍得跺腳,但他們不敢離開片刻。
風卷著雪花從門外卷入,高寄的長發衣衫被吹動,屋內帳子被吹得鼓起來,供奉祖宗排位的地方更像是一個幽冥之地。
小廝雙手揣袖子里,左右換腳取暖,忽見得風雪中一道高大得身影冒雪而來。
來人戴著狐裘帽,一身墨狐披風,不怒自威,正是宣平侯。
小廝忙行禮,宣平侯看了一眼那跪得筆直的背影道:“下去。”
兩個小廝忙逃也似的離開。
隨著人影入內,風雪被阻斷在門外。
門關上剎那,高寄的睫毛輕顫。
“你的性子半點兒也不隨你生母。”
看著高寄良久宣平侯道。
提起盈光高寄總是會有反應,他譏諷道:“難為您還記得她。”
宣平侯正要說話,又聽得高寄道:“是害了她,這些年心中不安?”
若是平常宣平侯應該已經怒斥他了,但今日宣平侯只是道:“你非要這么跟你的父親說話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