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偉笑容收斂了些,  但雙手一攤看似無奈，“警察同志，我已經很配合調查了,  你看你剛剛問的哪句話我沒回到？”
    這人就像是過了水的香皂，握在手里滑不溜秋。
    審訊的警察冷著臉,  眉頭輕擰，指尖“噠噠”的點著桌面。
    耳麥里傳來老民警的聲音，“繼續問下去。”
    按了按耳麥，審訊警察再次詢問,  “那只狐貍被你送到了哪個寵物機構,  如實回答！”
    大概劉偉自己也知道,  徹底把警察搞毛對他沒什么好處。
    這次沒再顧左言右，而是沉吟了下后道，“好像是個叫什么哥訓犬吧,  都半年了名字我也記不得了。”
    警察面無表情的看著他，“你確定,  你送去的是正規訓寵機構？！”
    劉偉猶豫著點頭，“警官這我哪能確定啊,  有的店鋪面上看著是一家洗頭房，你能確定他里面真是一家洗頭房？”
    眼看著警察眼神冰冷的盯著他,  劉偉忙示弱,  “好好好,  警官同志這話我說錯了，我收回。但意思就是那個意思是不,  掛羊頭賣狗肉的事情現在還少嗎？”
    “你是警察,  你應該比我更清楚才是。”
    這人到現在都是按照他自己的節奏走,  就仿佛他已經篤定警察拿他沒辦法。
    又或者是對于狐貍的事他一點都不害怕。
    是已經處理好后續,  還是覺得狐貍只是警察拿來炸他的？
    沈秋一時間也猜不透這人，盯著監控繼續看下去。
    警察陸續又問了好幾個和胖狐貍有關的問題。
    劉偉要么是記不得了，要么就是胡謅。
    十多分鐘過去，硬是一個問題沒問出來。
    老民警皺眉，顯然已經有些不耐煩，按下對講，“把證據拿出來，加快節奏。”
    審訊警察站起身，將胖狐貍的照片一一擺在劉偉面前。
    “你說你不認識這只狐貍？可你一年前親自把它從屠刀下救下，還朝夕相處了半年。”
    “你在視頻里表露出來的都是對狐貍的好，為你贏來了無數關注粉絲和流量。”
    “但實際上在外人看不到的地方，你和你女朋友虐待，毆打這只狐貍，導致狐貍對你始終不親昵。”
    “同樣的戲碼演一兩個月還有人信，可半年狐貍始終對你不親近，開始有網友懷疑你虐待動物，這個時候你慌了。”
    “你舍不得這只狐貍的流量，但又不肯好好真心待它，于是千方百計打聽到了養殖場，知道他們那兒可以讓野生動物變得聽話，就把狐貍送進了養殖場。”
    “還不止一次提醒養殖場不許中途更換狐貍，這些劉偉你都忘了？”
    警察指著胖狐貍胸口的那片白。
    天下赤狐雖然都一個樣，但要是仔細看總能看見些許不同。
    胖狐貍的不同之處就是胸口那片毛發，比其他赤狐要白上一個度，肉眼看不出來，但只要和以前的視頻對比就能發現。
    所以養殖場才會花那么長時間尋找胖狐貍，不過是找不到替代品罷了。
    劉偉同理。
    想要流量，又找不到替代品，所以才非胖狐貍不可。
    沈秋注意到，當警察說完這番話時，劉偉的眼中閃過一抹詫異。
    很顯然他這是第一次看見被“馴化”過后的胖狐貍，以至于一時間沒認出來。
    警察說完，他先是愣了愣然后才拿著照片感嘆道，“都這么胖了啊，別說，我還真沒反應過來。”
    然后笑嘻嘻的說這個訓練機構還挺有實力的。
    見警察冷著臉看他，他笑容收了收回憶了下警察的問題點頭。
    “沒錯，警官你某些過程
    的確沒說錯，但虐待動物我可不承認啊，但凡看了視頻的人都會知道當初明明是狐貍傷了我。”
    他說著還擼袖子。
    “你看，這個傷口可做不了假吧，當初視頻都有記錄的。”
    他手腕上的確有一個縫合的傷口，十分明顯。
    不過三言兩語，他把事態轉到了對他有利的局面。
    看的沈秋不禁感嘆，有這個心計做什么不好，非要去做觸犯法律的事！？
    除了沒能第一眼認出胖狐貍，他把什么后路都撲好了。
    現在一語否定虐待，就連送去的寵物機構是不是正規的他都有后路。
    就算點名養殖場是個違法場所，那他也絕對會非常無辜的說自己是受害者。
    畢竟，掛羊頭賣狗肉那句話可不會是無心之語。
    至于打聽可以讓動物變聽話場所的這一點……
    沈秋看向監控里。
    警察剛好問到這句話。
    劉偉顯得十分無辜，“警察同志……你家寵物不聽話了，難道第一時間不是想找個能讓他變的聽話的地方訓練訓練嗎？就跟你們訓練警犬似的。”
    “我打聽到對方能讓動物變聽話，那我肯定理所當然的認為對方是通過訓練啊，不然還能是通過什么？警察同志你難不成有別的辦法？”
    劉偉笑嘻嘻的，“警察同志，你們警察懷疑人也是要證據的吧，沒有證據我可是不干的啊。”
    審訊警察臉都黑了。
    但仔細一想，目前的確沒有證據能證明劉偉的犯法行為，就算把養殖場的人拉到這兒來指認。
    像劉偉這種滑頭，還是有千萬種理由借口推脫。
    現在唯一的辦法就是找到實質性的證據，讓他啞口無言！
    小狐貍從椅子上跳下去在屋里轉圈。
    期間看了幾次女孩子呆的審訊室。
    那邊的審訊同樣沒有結果，可能是早就分配好任務。
    兩個一個滑頭，一個沉默。
    劉偉這邊是嘴吧嗒吧嗒閉不上，隔壁就是打不開。
    無論警察問什么就是不開口。
    審訊警察捏著太陽穴，顯然是無奈。
    老民警放下對講嘆氣。
    “看這兩人的態度，我們還有的熬呢。”
    就在屋內眾人一籌莫展時，角落的監控屏上。
    正在做口供的警察忽然站起來，按下對講。
    “養殖場的人說，為了避免糾紛，他們會在每次和客戶聯系的時候都錄音！”
    沈秋先是一愣，緊接著眼睛迸發出亮光！
    小狐貍在原地焦急的蹦跶，審訊室的警察已經跑了出去。
    大概十分鐘后，警察拿著養殖場領頭人的手機進來，在手機的云盤里找到了對方所說的錄音。
    但這些錄音成千上萬份，且沒有任何命名，想要找到劉偉的只能根據時間來縮小范圍。
    是個不小的工作量。
    但，有證據總比沒證據的好。
    派出所全員出動，所有人都開始忙碌起來。
    就連小狐貍都跟著嚴肅一起坐在電腦面前聽起了錄音。
    確定大概范圍，找到同時范圍里上傳的錄音文件，再一個一個的聽，把和劉偉聲音相似的提取出來。
    功夫不負有心人，一個小時后，小狐貍的小爪在桌子上拍的“砰砰”作響，嘴里發出嚶嚶的叫聲。
    嚴肅再仔細一聽，朝小狐貍豎起大拇指，站起來。
    “找到了一個！”
    很快其他的音頻都被找出來。
    劉偉在這半年期間，一共給養殖場去了五通電話。
    除了詢問訓練成果外，就是叮囑養殖場一
    定要用心訓練。
    話里話外都透露著一個意思。
    “只要能把胖狐貍訓練聽話，什么手段都可以使。”
    更是在第一次的談話中，就有充足證據證明劉偉是知道這個養殖場到底是用來做什么的。
    沈秋聽著劉偉那吊兒郎當的聲音，想到還在林業局奄奄一息等待治療的胖狐貍，尖牙緊咬。
    現在，他倒是要看看劉偉還能用什么理由給自己開脫。
    審訊室內，聽到腳步聲劉偉立馬抬起頭來，正準備對警察露出自己的招牌笑容。
    就見警察按下了手機的播放鍵。
    熟悉的聲音回響在審訊室，劉偉的臉一點點變得慘白。
    直到最后一段錄音播放完，銬著銀手鐲的手緊握成拳，他唇瓣抖動了下，抬頭看向警察。
    眼眶有些紅。
    氣的。
    “這些錄音是哪來的！”
    他咬牙切齒的問。
    審訊警察收好手機，姿態從容的坐下。
    “這個你就不用管了，你只需要想好接下來該怎么說。”
    劉偉閉嘴不言。
    所有人都盯著他，等著看他要如何走下一步。
    現在證據擺在眼前，劉偉還能說什么？
    大概幾十秒。
    劉偉抬手摸了下臉。
    “好，我承認，我是故意的，但都怪那只狐貍太可惡了，警察同志你看見過我的傷的，我不過是想報復回來罷了。”
    “你們就當是我小心眼，連動物也不放過。”
    果然。
    聽見劉偉這話，沈秋沒有絲毫意外。
    如果他不狡辯，那也就不是劉偉了。
    “也就是說，你承認自己虐待動物了？”
    劉偉毫不猶豫點頭，“是，我承認了，但我這也算事出有因不是嗎。”
    審訊警察沒說話，而是整合手里的資料。
    “你之前說這只狐貍是你從屠刀下救下來的，還堅持這個說法？”
    劉偉沒立馬吭聲。
    審訊警察提醒他。
    “劉偉，你現在是在派出所，我們警察能把你抓進來，就代表我們所知道的，遠遠超出你的想象。”
    “是繼續撒謊，還是說實話爭取寬大處理，全看你自己。”
    劉偉到了嘴邊的話又被他咽回去。
    審訊室里沉默了幾分鐘。
    劉偉選擇說實話。
    承認從屠刀下救出胖狐貍是假的，承認當初虐待了胖狐貍，并將其送到養殖場。
    但對于知不知道胖狐貍是野生狐貍這點，劉偉表示不知道，只以為是誰丟棄的寵物狐貍。
    雖然沈秋他們都對這一點嗤之以鼻，但沒有證據還真拿劉偉沒辦法。
    胖狐貍的案子暫時告一段落。
    接下來就是馴鹿案。
    但不等警察開始詢問，劉偉就首先重申了之前的那番話。
    一切都是他們太餓了才做下那些事。
    最后反問審訊警察一句，“難道我國法律不是以人為先嗎？我們在野外快餓死了，吃國寶都不犯法吧。”
    成功把審訊警察的怒火又給挑起來。
    一拍桌子。
    “你要真餓狠了你還能好好站在這兒？早在靠近馴鹿的時候就被踹死了！”
    “你要餓狠了餓的不得不殺國寶吃的時候，你覺得自己能打得過國寶？”
    劉偉肩膀一聳，“可事實就是這樣，警官同志您不信也不行啊。”
    審訊和沈秋同步氣的扶額。
    恰好這時有人敲門。
    “嚴警官，大廳有人找你。”
    開門的是個
    警察小姐姐。
    嚴肅眉頭一挑看了沈秋一眼，彎腰抱著小狐貍出去了。
    到大廳一看，果然是習野。
    此時三人滿臉都寫著震驚和憤怒。
    看見嚴肅全都沖過來，把別人嚇了一大跳。
    三人連忙小聲道歉，隨后習野拉著嚴肅到走廊角落里。
    “嚴警官！你猜我們找到了什么？”
    嚴肅和沈秋同時露出一個問號臉。
    習野哎呀一聲。
    “我也描述不出來！我直接給你們看吧！”
    他把筆記本掏出來，耳機塞到嚴肅耳朵里。
    小狐貍叫了聲，習野又連忙扯了一根塞給小狐貍。
    耳朵里忽然多了個異物有些癢，小狐貍耳朵不適的動了動。
    緊接著，屏幕上的畫面就讓他停止了所有動作。
    這是個遠景，攝像頭應該掛的挺高的。
    先看見的是遠處的天幕，緊接著是附近掛著白雪的樹枝，地上時不時冒出頭的小動物。
    習野拉動進度條。
    然后指著畫面中的一角，將其不停的放大。
    沈秋瞇著眼睛看了一陣，猛地抬起頭。
    是劉偉那一行人！
    這個視頻中，將劉偉一行人從到山上后所有行動全拍了下來。
    他們壓根不像是劉偉口中說的那樣，是很久之前就到山上，食物吃完才狩獵馴鹿。
    而是一開始就是沖著馴鹿去的。
    除了這個遠景視頻，還有幾個放置在周圍拍攝其他動物風景的，錄到了這些人上山時的談話。
    從他們的交談中，可以確定對方上山就是沖著吃馴鹿肉來的。
    看完所有視頻，就是嚴肅都難掩激動，重重的拍了下習野的肩膀。
    “干得漂亮！”
    “這些視頻我先拿走，后續什么情況我再通知你！”
    習野當然沒話說，連忙將筆記本合起來塞給他。
    “嚴警官盡管拿去，配合警察辦案是我們公民應盡的義務。”
    有了這個視頻，劉偉再無從辯駁。
    從看見這個視頻的第一秒劉偉就陷入呆滯。
    但這人是真的能。
    呆滯過后，迅速承認了自己的罪行，并且將同伴全都供了出來。
    從設計到實施，沒一點落下。
    最后他問警察，“我現在主動交代，能減輕多少年？”
    審訊警察面無表情的看了他一眼，“量刑是法院的事，但相關證據我們都會提交。”
    沈秋算是看出來了。
    這人就是精致的利己主義，不管是前面胖狐貍的詢問，還是后面馴鹿案的證據。
    他都首先選擇了對自己最有利的局面。
    之所以會承認罪行，沈秋大概也能猜到。
    無非就是看警察已經掌握了證據，再狡辯已經沒了意義，不如把同黨是如何出謀劃策這些都交代出來，換取自己減刑的機會。
    看著劉偉在筆錄上按下自己的手印，小狐貍重重的呼出一口氣。
    劉偉的交代和他一開始的猜測沒什么兩樣。
    之所以會上山吃馴鹿肉一切都不過是獵奇罷了。
    平常鹿肉吃的不過癮，想吃吃野生的。
    于是集合了一群志同道合的朋友，選擇地點，上山探路，最后再從當地人經常走的小路上山，躲開大路監控以便后期撒謊。
    只是他們可能怎么都沒想到。
    這山上有一只專門克他們的狐貍，森山老林里也放著攝像頭，將他們的罪行全都清楚的拍下來，讓他們無處可逃。
    小狐貍伸了個懶腰，從嚴肅懷里跳下來。
    劉偉認罪，那他在醫院的那些同伴也跑不了。
    等他們治好傷從醫院出來，等待他們的就將會是長達幾年的牢獄之災。
    沈秋沒去算他們具體要關多少年，這會讓他想起只剩下兩年可活的胖狐貍。
    還有被大卸八塊的馴鹿崽。
    這會讓他覺得僅僅是幾年，對兩條生命來說都太少了。
    或許是因為他已經變成許多世動物的原因，他的內心逐漸在向動物靠攏。
    但他始終記得自己是一名警察，即便不甘心可也要遵循法律。
    唯有法律、公理、正義，才能平衡世間的一切。
    只要能將罪犯繩之以法就是對逝者最好的告慰。
    至于其他……
    沈秋看向聚在一起討論的民警。
    大概半個小時候后，安嶺轄區派出所的官方微博賬號在網上發了一條通告。
    其中言明了劉偉等人做的事情，極其后續。
    緊接著，聯系了短視頻平臺封禁了幾人的賬號。
    一個轄區派出所關注的人還沒那么多。
    但緊接著，《狐貍的一生》紀錄片制作人，攝影師紛紛轉發該微博，并痛罵“畜生。”
    讓紀錄片粉絲將視線轉到了這件案子上。
    很快，劉偉等人的粉絲發現賬號封禁，找到平臺要求給說法。
    平臺可沒有警察的擔憂，一個客服直接翻著白眼，就差沒把你家博主犯事這話說出來了。
    最后直接指路派出所官方微博。
    事情徹底擴大，當天晚上就上了熱搜。
    劉偉等人的臉徹底在網上火了。
    不管網上是什么樣，但這件事在沈秋這兒已經算是結束。
    他只是一只小狐貍，沒有手機沒有網，自然也沒法上網去看群情激奮。
    一切塵埃落定，沈秋被帶到了林業局細心照料傷口。
    被截斷的尾巴雖然只是小小一點，沈秋都沒放在心上。
    可胖狐貍卻心疼的不行。
    知道沈秋尾巴被截斷的第一時間就耷拉著眼皮子，傷心的不停問著弟弟疼不疼。
    如果是剛見面的時候，沈秋肯定會覺得胖狐貍煩，可現在他只覺得揪心。
    明明自己都這么難受了還在關心他。
    沈秋也不能讓他看到自己的難過，只能忍住一腔酸澀，強撐著說自己不疼。
    兩只小狐貍親昵的貼貼嘴巴，隔著籠子也能看出他們感情深厚。
    工作人員不忍的抹了把淚，怕小狐貍們聽見，還特意小聲道，“我現在都不敢想，等胖狐貍走了，球球該會有多難過。”
    沈秋也不知道自己會有多難過。
    他在林業局呆了兩個月，陪著胖狐貍做了兩個月的治療，在一天清晨打開籠門，離開了林業局。
    他背后，是胖狐貍含笑的狐貍眼，他身前，是即將升起的朝陽。
    他的未來，還將繼續打擊盜獵，抓捕一切罪犯，盡可能的為安嶺這一片的動物們提供最安全的環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