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08
那晚的事情有始無終。
后來在兩邊聽筒沉默的呼吸聲里,不知誰先掛斷了電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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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天后。
普陀區(qū)一家高級私人臺球俱樂部。
幽暗的長走廊最后一間包廂里。
年輕男人穿一件純黑t裇,灰色運動短褲,長長的鴨舌帽檐掩住上半張臉,只露出薄唇,跟瘦削的下頜線。
他手上帶了副白色的半指手套,輕巧地握著長桿,正弓腰瞄準(zhǔn)。
“砰——”
一聲,黑八進(jìn)了中袋。
綠色球臺上,只剩下孤零零一個白球。
林穆進(jìn)包廂的時候,正巧撞見這一幕。
他拍了兩下手,隨口稱贊:“辭哥還是牛逼,不減當(dāng)年。”
梁亦辭不急不緩地扭了下脖子,瞥他一眼。
“少扯淡,來一把。”
“來來來,”林穆從旁拎了個球桿過來,一邊跟著梁亦辭一起從兩邊球袋里撿球,一邊談條件,“先說好不帶一桿清臺的啊,要不這游戲體驗也太他媽差了。”
“行。”梁亦辭往球桿上慢條斯理抹上巧粉,說話時候沒上什么心,“讓你先來。”
“操。”林穆看他一眼,搖頭,“嘚瑟。”
倆人動作快,很快就把進(jìn)袋的球全從里邊兒撿出來。
扔在球臺上砰砰直響。
林穆?lián)烨虻臅r候還不忘不動聲色地去看梁亦辭的臉色。
自從上次那個局結(jié)束,各自回家以后,他們兩天沒見,他回家以后打聽兩句也沒敢多問,今天見他辭哥挺精神,看起來狀態(tài)不錯。
這才算是稍微放下了心。
他思忖片刻,故作不經(jīng)意,開口問了句:“那天晚上就算謝總沒提讓你送…呃,沒讓你送那誰回家,你肯定也不會放任不管的吧?”
林穆刻意把那個名字隱去,問完還一邊繼續(xù)把球往梁亦辭那邊弄一邊繼續(xù)看他的神情。
須臾。
梁亦辭把球攏到一塊兒,看也沒抬眼看他,不耐地吐倆字。
“管呢。”
聽起來有點不耐煩。
不過林穆剛上大學(xué)就認(rèn)識梁亦辭,兩個人在一塊待的久了。知道他能應(yīng)聲就不是真的煩,他要是真的煩半個字兒也不會應(yīng)。
“我就知道。”林穆?lián)u搖頭,“我就知道會這樣,我早就說吧,就你倆那種天雷勾地火,一見面就他媽得搞上。”
尤其是那天晚上車開到薛思婉她們家小區(qū)門口,人正要下車,被他辭哥一把拉住的時候。
倆人那他媽眼神拉絲。
他都以為自己在看偶像劇監(jiān)視器。
“汪汪——”
梁亦辭掃過臺上的球,沒開口說話的意思。
倒是一直老老實實坐在角落里的虎子,對著林穆就是一頓罵罵咧咧狂輸出。
“誒呦我操。”林穆這才注意到角落里還坐著只伸著舌頭的大狼狗。
他辭哥的愛寵虎子。
林穆第一次聽說這只大狼狗叫虎子的時候也沒忍住說這取的什么幾把土炮名字。
后來才知道,原來是梁亦辭跟薛思婉撿到這只小狼狗的時候,它餓的奄奄一息,薛思婉說她家鄉(xiāng)的習(xí)俗賤名好養(yǎng)活,特意取了這么個名字。
一叫就是八年。
梁亦辭從宜大退學(xué)的時候什么也沒帶走。
只是把虎子牽走。從那以后走哪兒帶哪兒,幾乎是形影不離。
“虎子,來。”林穆沖虎子招手。
又是一頓狂吠。
梁亦辭把球碼好,笑了聲兒,拿著球桿好整以暇地嘲弄。
“虎子都懶得搭理你。”
“誰說的,”林穆不死心,從旁邊商品柜里摸出根火腿腸招引它,“來虎子,干爹疼你,都給你吃。”
虎子這回終于肯搭理林穆,巴巴兒上了跟前。
林穆一邊逗著狗一邊問梁亦辭:“哎辭哥,你怎么帶這小家伙進(jìn)來的啊,這張哥平時不是穿的邋遢點兒的人都不讓進(jìn)么,怎么今兒個連它都能進(jìn)了?”
張哥是這家臺球俱樂部的老板。
一死潔癖。
這家俱樂部的保密安全性很好,林穆跟梁亦辭這兩年沒什么事就會來玩兒兩把,一來二去也跟老板混熟了。
上回他倆半夜來,看一哥們喝得有點醉,穿的也不太講究,說要辦個年費會員。人張哥看不上這點兒小錢,死活沒給辦。
他實在不知道他辭哥是怎么給老張擺平,愣是把這小東西帶進(jìn)來了。
“辭哥你什么高招啊?連我上回給張哥發(fā)微信說穿拖鞋能來不,他都讓我滾犢子。”林穆喂完最后一塊火腿腸,把包裝紙扔進(jìn)垃圾桶。
“不好意思。”
梁亦辭原本懶得搭理他這些無聊的問題,聽這二逼又問一遍,才從褲子口袋里掏出一張金卡,隨手扔到球臺另一頭。
“我們家虎子是這兒的金v。”
……
林穆罵了聲操。
虎子來這兒一趟比他媽他來都貴,真他媽有錢能使鬼推磨。
然后林穆先手球沒打兩下,又被梁亦辭搞了個一桿清臺。
他瞥了眼角落里斯哈斯哈吐舌頭的虎子,覺得自己活得人不如狗。
這一大早上被他辭哥氣上了頭。
林穆重新碼球的時候才好不容易想起點兒正經(jīng)事:“對了辭哥,這會兒節(jié)目還沒正經(jīng)開,消息封的也還算嚴(yán)實,沒傳實錘料出去能證明你接觸過這節(jié)目……”
梁亦辭猛一桿開球,球臺上剛剛被碼到一起的球被瞬間打散,在球臺上噼里啪啦四散開來。
林穆被這聲響打斷話音,他看著對方這一開球就一個挨一個少說也進(jìn)了三四個,現(xiàn)在正瞄準(zhǔn)全色五號球,眼也沒抬地撂下一個:“說重點。”
聞言。林穆張了張口,覺得有點兒為難。
辭哥擺明了不想聽他叭叭這點兒破事,他這話的重點辭哥能不清楚么,恐怕比誰都清楚,不想提罷了。
只不過他們各有各的立場。
辭哥在這事上想由著性子,他做兄弟的當(dāng)然想他能肆意妄為,可他是執(zhí)行經(jīng)紀(jì)人,那就沒辦法全由著他性子。
是以,林穆只能硬著頭皮開口:“重點就是辭哥你再考慮考慮,現(xiàn)在后悔還來得及,就算你不稀罕演戲不稀罕當(dāng)什么頂流,彌聲馬上回來了,我真不知道該怎么跟她交代這事。”
圈子里所有人都清楚。
娛樂圈沒哪個流量,沒哪個女友粉多的男演員會事業(yè)上升期瘋了去上什么戀綜。
可是沒人比林穆更清楚,他辭哥還真就不稀罕當(dāng)這個什么頂流,更不稀罕什么女友粉老婆粉。
一個薛思婉就已經(jīng)夠他瘋了。
……
兩步之外,梁亦辭繞過球臺,一記高桿,卻意外落了空。
他把球桿隨手往旁邊深褐色單人沙發(fā)邊一撂,從口袋里掏出根煙叼上,抬了下下頜示意林穆打。
半晌,才混不吝地說:“梁彌聲那兒我去解決,你就當(dāng)不知道。”
“不行,還是我去說,你們倆都這副臭脾氣,回頭再吵起來還不是得我來解決,”林穆?lián)u頭,第一時間否定梁亦辭這個提議,“而且彌聲最近心情不太好,你就別給她添堵了。”
“行了,我姐還是你姐。”梁亦辭沒什么好氣。
林穆舉手投降:“你姐,當(dāng)然是你姐,你倆脾氣都如出一轍。”
梁亦辭又進(jìn)一球,母球在他眼皮子底下運轉(zhuǎn)到一個絕佳的擊球位置,他握著球桿調(diào)轉(zhuǎn)位置,倏然卻又停下,掀眼去看林穆。
林穆被他這么一眼看得發(fā)毛,退了半步脫口問:“干嘛這么看我,怎么,看上兄弟了?”
“滾蛋。”梁亦辭橫他一眼,重新把球桿放到球臺上,去瞄他那個絕好的擊球點,一桿出去看也沒看結(jié)果重新問林穆,“你不是對我姐有什么想法吧。”
梁彌聲跟林穆差得也不是一歲兩歲,林穆成天彌聲彌聲掛嘴邊兒,叫得比什么都親。
他又不是傻子,成天在邊兒上看不出來。
他這話說出去,林穆那邊半晌沒個回音。
一直到他新的一球又打進(jìn)袋才聽見林穆沒什么底氣的聲音:“我,我就是……彌聲這些年過得也挺不容易的……對了辭哥,你說要路演的事我給你聯(lián)系了幾個大場館,人家一聽是咱們星娛,都痛快答應(yīng)了,檔期也挺合適,一會兒你看看,覺得行了咱就直接給定下。”
關(guān)于梁彌聲的問題,聽起來林穆不想多說。
梁亦辭也沒再多問,漫不經(jīng)心地順著對方的話往下問:“大場館,多大的場館?”
“北京工體,香港紅館那種級別。”林穆打了個比方。提起這茬兒,他有點兒沾沾自喜。
沒想到梁亦辭一開口就撂下一個。
——“不去。”
“啊?”林穆被打了個措手不及。
他沒有想到梁亦辭會這么直截了當(dāng)?shù)卣f不去,這些年梁彌聲不讓梁亦辭做歌手,他能做到現(xiàn)在的成績,全是靠做演員。
林穆知道做演員的這些年,梁亦辭一天也沒忘了要做歌手的事。
他知道他不稀罕什么視帝影帝不稀罕什么大制作好班底,可他真沒想到他能拒絕在這種大場館開演唱會。
萬人現(xiàn)場。
這是多少歌手一生的夢想。
可是梁亦辭這么輕飄飄的一句不去。
林穆的第一反應(yīng)不是他太驕傲,反而是這還是當(dāng)年的梁亦辭,他總是狂傲恣肆,他總是有說出這樣話的底氣。
不過能感受到對方的底氣是一回事,能不能理解又是另一回事。所以林穆稍微回過點兒神來立馬就問:“不是,辭哥,給個理由,你想做回歌手,這是最好的路,這么安排有什么不好嗎?”
剛那根煙燃盡,梁亦辭掐滅煙,順勢坐到沙發(fā)上。
他看回去,不急不緩地啟唇:“不好就不好在,爺是要路演,不是割韭菜。”
“什么意思?”林穆?lián)项^走上前,坐到梁亦辭旁邊的位子上,眼睛倒是一瞬不扎地落在梁亦辭身上。
梁亦辭沒答:“你說呢。”
“我說?要我說這就是最好的路線,你按我說的,保管你當(dāng)歌手也紅透半邊天。”
“阿穆,”梁亦辭哂笑了聲,“你說我想要的,真是紅透半邊天么。”
……
聽完梁亦辭這句話,林穆沉默了半晌。或許是他在這個圈子里浸染得久了,好像變得一直做什么都要以紅為標(biāo)準(zhǔn)。
包括梁亦辭在跟他說想轉(zhuǎn)型做歌手的時候,他想到的也首先是如何做一個紅透半邊天的歌手。完全沒有想過其他的任何可能性。
聽到梁亦辭剛剛說的那句話,他才突然間反應(yīng)過來,好像他辭哥做事,從來沒有一次的目的是為了紅。
不管是做演員還是做歌手。
從來都沒有。
如果不是因為當(dāng)年他家里的事情,他可能根本就不會走上演員這條路,根本就不會當(dāng)什么他毫不在意的頂流。
林穆張了張口。想了想,徐徐又閉上。
又是沉默了大概半分鐘,他終于大概弄明白對方的意思,低聲說:“我懂你的意思了。那些場館我會告訴他們,暫時不需要。至于轉(zhuǎn)型的事情,三天之內(nèi)我會做一份詳盡的策劃,辭哥,你一定會滿意的。”
梁亦辭看他一眼,頷首。
須臾又笑了下,從桌上抓起煙盒,遞到林穆眼前。
“來一根。”
林穆掃過煙盒。
蘭州。
還是蘭州。
這八年過的。
不管是當(dāng)年錦衣玉食的少爺梁亦辭,窮困潦倒的梁亦辭,還是現(xiàn)在鮮花著錦烈火烹油的梁亦辭。
抽的煙一直都是蘭州。
林穆沒見過比梁亦辭更長情的人。
他接過煙,也笑。
點煙的時候聽見梁亦辭說知道他一定能辦好,交給他他才放心。
說完又頓了頓,難得的有點兒鄭重其事:“還有阿穆,不是我的路演,是我們。”
“我們?”他懵了。
“是,”梁亦辭揚眉,“我們”。
不光他對梁彌聲的心思。
他對舞臺的期待渴求,梁亦辭也看在眼里。
他啟唇,正要在說些什么。還沒開口的時候,房門突然被人從外面敲響。
“誰來了?”梁亦辭挑下眉。
林穆也懵著,搖頭:“不知道啊,服務(wù)員吧?來送果盤。”
“老子點個幾把的果盤,開門去。”
“得嘞。”
門一開蘇瑞跟許維揚進(jìn)來的時候,林穆才一拍腦袋吐出一句:“哦,我想起來了,瑞哥跟我說了,他要今天要過來。”
林穆話音一落,再開口的是蘇瑞:“不行了,我過來避避風(fēng)頭。”
“避風(fēng)頭?”梁亦辭抬眼看過去。
“對,梁總監(jiān)這兩天要回滬市,具體時間沒定下來,她要是說個具體時間也好,現(xiàn)在不說具體時間,我在公司多待一秒鐘都戰(zhàn)戰(zhàn)兢兢。”
蘇瑞說這些話的時候終于覺得松了一口氣兒,他現(xiàn)在站在梁亦辭身邊兒,總算覺得還算安全一點,至少站在這里,梁總監(jiān)過來他也肯定不是她頭號追/殺對象。
梁亦辭他姐姐梁彌聲在星娛擔(dān)任藝人總監(jiān),星娛的所有藝人歸她統(tǒng)管,梁亦辭更是號稱她手底下唯一的一個藝人。
雖然平時梁亦辭身邊的小事全都交由執(zhí)行經(jīng)紀(jì)人林穆全權(quán)處理,但是他這種定位的男藝人,這一次在上戀綜這么大的事情上面,所有人包括星娛的老總,沒一個人敢告訴梁彌聲。
聲姐回來鐵定是得找涉事的所有人一個一個算賬。
蘇瑞說完這些還覺得不夠,又沒忍住吐了兩句苦水:“梁總監(jiān)這次出差,出去的時候說要5月份才能回來,現(xiàn)在還不到4月中旬,突然之間就要殺回來,我真懷疑是不知道哪里走了風(fēng)聲,她回來找我們算賬的。”
“我是來想去,還是覺得你這是最安全的。”
梁亦辭點的這間包廂十分寬敞。
臺球球臺在包廂的中央,旁邊兩側(cè)各自放了兩張高級皮質(zhì)單人沙發(fā),蘇瑞拉著許維揚邊說話邊坐到球臺另一邊的沙發(fā)上。
蘇瑞話音落地,梁亦辭沒說話,倒是林穆指著許維揚開口:“那你小子是干嘛來的?你又沒幫著辭哥上戀綜,也怕彌聲追/殺你?”
“那倒不是”,許維揚訕訕地?fù)蠐项^,“我就是聽瑞哥說你們在臺球廳玩,我有點手癢就跟來了。”
林穆無語:“你丫倒是挺閑。”
“我看他也是真的閑,閑著沒事兒,天天問我圈子里各種八卦。”蘇瑞一聽林穆說起這一茬,沒忍住,跟著一起吐槽。
蘇瑞雖然是綜藝部的,但是坊間傳聞許維揚跟他多少沾點兒親帶點兒故,所以許維揚一進(jìn)公司他的事情就由蘇瑞負(fù)責(zé)。
“臥槽哎哎瑞哥,你剛才說錢爽跟誰談過來著,佟昊是不是?”
他們這邊說著話,旁邊大咧咧坐著刷手機(jī)的許維揚突然冒了個涼腔,問這么一句。
“是是是,”蘇瑞懶得搭理這個不成器的,隨口敷衍過去,“你又吃著什么陳芝麻爛谷子瓜了?”
許維揚突然提起的這對,錢爽跟佟昊早八百輩子以前,剛出道的時候在一起過,現(xiàn)在分手不知道多久,早已經(jīng)頂峰相見。
以前談過的事早就被扒了個底朝天,許維揚二逼玩意吃瓜都吃不上熱乎的。
“他倆要一起上綜藝了。”許維揚看著手機(jī)頁面,把自己看到內(nèi)容說給其他人聽,“還是戀綜,瑞哥不好意思,就是你那老對家海莓電視臺做的,營銷號說這是他們電視臺下半年的王牌節(jié)目,專門跟咱節(jié)目對打。”
蘇瑞是圈子里有名的王牌綜藝制作人,在星娛十年,做出來的爆款節(jié)目十個手指頭數(shù)不過來。
海莓一開始是想把他挖過去,沒想到幾番動作下來蘇瑞不為所動,海莓那邊兒就想出來一個損招兒。——copy蘇瑞的節(jié)目。蘇瑞開什么類型綜藝,他們就跟著開什么類型的綜藝。
不管是戶外戶內(nèi),明星素人,戀綜舞臺綜,海莓那邊兒也財大氣粗,一樣樣跟下來,就算是不能打過蘇瑞的節(jié)目,熱度也蹭得足足的。
這回一聽又是要故技重施。
海莓電視臺在copy蘇瑞的節(jié)目都或多或少有點不錯的成績,他們吃到了甜頭也不管別人怎么罵,回回這么惡心人。
很多網(wǎng)友罵歸罵了,海莓那邊回頭節(jié)目上花大價錢請最紅的藝人,熱度自然賺得足足的。
這一回看起來更是下了血本。
錢爽跟佟昊現(xiàn)在都是超一線,視帝視后,能單請來一個都要斥巨資,更何況讓這種已經(jīng)分手的老情人上同一個戀綜。
蘇瑞聽著這事差點兒一口氣兒沒上來直接歸西。
他緩了好一會兒,才問許維揚:“還說什么了?”
許維揚重新看了眼手機(jī):“再就沒什么了,瑞哥你不也說這種營銷號就是靠著這些只言片語吸引流量。”
“評論呢,評論什么風(fēng)向?”蘇瑞說完又后悔,深吸一口氣重新開口,“算了算了,買這種營銷號底下肯定跟水軍了,別給我添堵了。”
可惜許維揚并沒看蘇瑞的臉色,還繼續(xù)給人念評論。
“沒有沒有,瑞哥我看這底下不少人,都說人話呢,不像水軍。”
“這個一樓說期待這個節(jié)目,破鏡重圓頂峰相見節(jié)目效果直接拉滿。”
他沒注意到蘇瑞臉色有點發(fā)黑。
“這二樓說的什么老情人組cp上戀綜,”許維揚豎起大拇指,“牛逼!”
這話出口的時候,林穆看了眼旁邊的梁亦辭。包廂里的光線沉沉,看不大清臉色,不過不知道為什么總覺得他辭哥臉色也有點難看。
他拿起旁邊茶幾上的礦泉水開了蓋遞到嘴邊。
也在心里暗自腹誹一聲兒。
畢竟也是老情人上戀綜。
誰特么看了不說一聲牛逼。
“哎瑞哥這條評論提到你了哎,”許維揚繼續(xù)照著手機(jī)念,“我看這回蘇瑞想打過海莓臺得把頂流前女友請來才有贏面啊。”
林穆這口水到喉嚨里差點沒嗆死。
蘇瑞這回還真就請到了頂流前女友,只不過這事兒連蘇瑞本人也不知情。
“行了行了別念了,”蘇瑞瞥了梁亦辭一眼,很快收回目光,“我上哪兒給她請頂流前女友去我,小花現(xiàn)男友倒是有一位。”
聽這話,許維揚火速嗅到八卦的味道,湊過去問:“什么瓜什么瓜,哪個小花的現(xiàn)男友啊。”
許維揚這邊兒瓜吃的熱火朝天,包廂另一邊梁亦辭包裹著繚繞煙云,正頭吞云吐霧。
一臉的興致缺缺。
直到蘇瑞再次開口。
——“就你上次酒局上見到的,特別溫柔那個,小薛。”
深褐色單人沙發(fā)上,年輕男人面容掩在包廂燈光的陰影里。
他彈煙灰的手一頓,猩紅火星猝不及防地爬上冷白的指背,閃又滅。
另一邊兩個人的對話還在繼續(xù)。
許維揚一臉驚異:“婉姐有男朋友啊,那天晚上我們打麻將看她跟辭哥那架勢還以為他倆特么有一腿呢。”
“對啊,”蘇瑞想起不久前的那天,他恰好遇見張嵐暈倒,送她們一起去醫(yī)院的那天,“一個醫(yī)生,看著挺溫文爾雅的,別說,跟小薛站一起還挺般配。”
“那是挺好,我那天一看見婉姐就感覺她真的也太溫柔了,”許維揚跟著附和,“她那么溫柔的人就得配溫柔的人啊。”
……
梁亦辭猛地把手里的煙掐滅。
那天可能因為是個該死的晴天。
后來他覺得有點悶,叫許維揚過來連打了十把球,把把完虐。
打到最后許維揚徹徹底底地告饒,說辭哥您我親哥,不對您我親爹,別特么虐我了,我真的服了。
梁亦辭才把球桿往球臺上信手一扔,頭也不回地出了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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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熱戀二十一天》第一期節(jié)目開始錄制那天是五月初七。
不知道節(jié)目組怎么就千挑萬選選了一個陰天,還是個無比悶熱的陰天。
薛思婉僅僅是從家里坐保姆車到拍攝現(xiàn)場的化妝間,一路上沒怎么跟室外溫度接觸,進(jìn)到空調(diào)房的時候,還是覺得好像從蒸籠里蒸了一遭。
她想起滬市的夏日很長,其實很多這樣的天氣,熱得人窒息。
想起大學(xué)的時候條件不好,不像現(xiàn)在走到哪里都有空調(diào)。
皺著眉頭想起那時候夜里熱得睡不著覺,她就每晚睡著之前用礦泉水瓶子在水房里接上一大瓶的涼水,晚上抱著睡覺,每天早上醒過來的時候,瓶子里的水都烏突突的,快要溫?zé)崃恕?br/>
想到這里,她很低地暗自苦笑一聲兒。
現(xiàn)在不仔細(xì)想都有些快要想不起來那時候是怎么樣熬過來的。
剛進(jìn)化妝間,她的專職編導(dǎo)宗珊跟跟拍攝影都跟著進(jìn)了門。
宗珊一上來打過招呼就說了今天的大概安排:“婉姐你先化妝,一會兒開拍之前我們會先錄一個前采,上次宣傳照的時候我拍的那些不夠剪,所以得再補(bǔ)拍一些。”
薛思婉對于工作安排沒有異議,點頭應(yīng)下,溫和地表示自己會盡量配合節(jié)目組的安排。
宗珊這才往下說:“好嘞,然后我再大概講一下后邊的流程,導(dǎo)演說第一期就是一個開始認(rèn)識的過程,不管是嘉賓之間,還是節(jié)目組跟嘉賓之間,所以第一期沒什么特別的安排,更沒有劇本,不過拍攝的時候待會兒會著重拍一下出場,婉姐你要是不放心的話一會兒咱先自己走一下機(jī)位看看,我們這邊也是沒有問題的。”
綜藝不比影視劇,可以無數(shù)次ng,可以一遍遍地磨直到滿意為止。
這種真人秀很多都是一遍過,要的就是嘉賓的一個臨場反應(yīng),只有重要的片段可能才會精心布置好,這種情況下要抓偶然的高光點不是那么容易做到,所以要抓一下出場時刻,爭取給觀眾留一個好印象。
薛思婉知道這個不僅是為了節(jié)目的播出效果,更是為了她個人給觀眾的印象。
所以聽宗珊提起來很快答應(yīng)下來:“好,沒問題的,你看我們是現(xiàn)在試一下,還是等我這邊做好妝發(fā)造型再過去。”
“不急不急。”宗珊擺擺手,“我們等做好妝發(fā)造型吧,也好讓我們攝影老師根據(jù)造型來調(diào)整拍攝角度。”
“好,沒問題的。”
“好那上妝的部分我們就不錄了,我跟攝影老師去外面等著,婉姐有事喊我們。”
“好。”
……
節(jié)目組很有心,連妝發(fā)方面都考慮到,薛思婉的造型老師是她一直以來合作最多的老師。
這里是單人化妝間,除了造型老師、薛思婉跟薛思婉的助理周小檬沒有其他人,也就有一搭沒一搭地聊。
造型老師說薛思婉最近的皮膚狀態(tài)不是很好,沒聽說最近進(jìn)組啊,怎么好像成天熬大夜似的,是不是天天晚上迪廳嗨啊。
薛思婉溫和地笑笑,只是低聲說:“沒有,最近可能是夏天,太熱了,總是失眠。”
從那天接到那個電話起。
總是失眠,總是想很多很多以前的事。
她有時候都要恍惚地以為,自己是不是回到梁亦辭剛剛不告而別的時候,總是成夜成夜地睡不著。
這邊妝發(fā)剛剛完成,造型老師還沒來得及給她搭配衣服就被隔壁來人叫走。
說是又來藝人了,化妝師人手有點不夠,喊薛思婉這邊的造型老師過去幫忙。
沒等造型老師兩邊為難,薛思婉干脆說她會自己搭配好衣服,讓對方放心過去幫忙就好。
被借走的造型老師剛剛關(guān)上門,薛思婉就聽見周小檬從旁悶悶抱怨:“思婉姐,你就這么讓老師走了啊,這么多衣服,我們怎么搭配嘛,一共只有七個嘉賓,節(jié)目組怎么可能連造型師也請不夠,擺明了就是人家找你麻煩,這你也能忍啊。”
剛剛路過的時候看到隔壁的化妝間貼著夏歆的名字。
薛思婉當(dāng)然知道來叫人的是夏歆的助理。不過她一向不愿意跟人爭什么,遇到這種事只覺得沒什么所謂,聽到周小檬抱怨也只是說:“一點小事而已,沒有必要因為這個不開心。”
不過。
想起夏歆。
她還是不小心想起,那晚酒局上,許維揚說“你不知道辭哥多招人,我們公司那個夏……”話說到這里就被林穆打斷。
頭頂空調(diào)的冷風(fēng)吹下來,薛思婉輕撫了撫胳膊。
可是,星娛還有幾個人姓夏。
不過饒是如此,她還是定定心神,站起身往衣架邊兒上走。
邊走邊不急不緩地說:“沒有造型老師,我們自己也能搭配衣服,還是你信不過我的眼光。”
周小檬一見薛思婉這樣,臉上也終于見了點兒喜色。
她湊上前,抽過衣架上的衣服一件件往薛思婉身上比:“這件好看,這件也好看,思婉姐你長得好看,穿什么都好看。”
薛思婉最后挑了一件純白短袖,一條牛仔半身長裙。
今天造型師給她化了個很清淡的妝容,長發(fā)也整個攏起來梳成高馬尾,配上這身衣服,看起來像是大學(xué)時候去上課隨手的打扮。
看起來簡單,到她身上,卻半點兒也不平凡。
反而襯得她整個人有種不經(jīng)修飾隨意的美感。
更像大學(xué)里清麗過人的校花,當(dāng)之無愧人群里的焦點。
她換好了衣服出來,旁邊的周小檬定定看了她好幾眼,最后悶出來一句:“思婉姐我我…我要是男人一定娶你。”
薛思婉被她逗笑,“是嗎,那我可要好好考慮一下咯。”
正笑鬧。
薛思婉的手機(jī)響起來。
“我接個電話。”
周小檬做了個封嘴的手勢,示意她趕緊接。
薛思婉走回化妝臺前,不安地拿起不停響鈴的手機(jī),從小到大,總接到不大好的電話,以至于她一直到現(xiàn)在,聽到電話鈴還是會本能的感到不安。
她視線掃過來電顯示上赫然的名字,輕吸的一口氣沒呼出去,頓了頓才將電話接起來。
沒有等她出聲,電話另一頭已經(jīng)在這通電話接起的第一瞬便開口。
穆美玲女士的聲音很快傳進(jìn)薛思婉耳中:“思婉啊,在忙嗎?這個點兒還沒起床吧?”
這個點兒……
薛思婉下意識抬眼看了眼墻上的掛鐘。
上午十一點。
穆美玲女士還是堅定不移地認(rèn)為她是隨便工作工作,每天睡到日上三竿。
“在等節(jié)目開拍,”薛思婉拐到話題的重點,“什么事?”
“在等節(jié)目開拍啊,又接新節(jié)目了啊,我們家思婉就是有出息,前幾天那電視上還在重播你演的電視劇,你爸特意打電話叫你小姨姑姑她們都去看給你增加收視率呢。”
“是嗎。”薛思婉靠到椅背上,很輕地說一聲,“那要謝謝爸爸。”
“你節(jié)目什么時候開拍呀,媽媽跟你說件大喜事來不來得及的呀?”穆美玲問完,似乎是忍不住想說,沒等薛思婉回答,便緊接著又說,“哎呀說件事幾分鐘的功夫耽誤不了什么事兒吧。”
“嗯,什么事。”
“天大的喜事呢,”穆美玲清清嗓子,“就是我上次跟你說的,你弟弟交了個女朋友嗎,哎呀你說你這個弟弟,越長大越有主意,昨天來跟我說要準(zhǔn)備今年結(jié)婚。”
結(jié)婚。
薛思婉無聲地笑了下。
對面的化妝鏡照見她眼底疲憊跟苦澀。
電話另一頭還在滔滔不絕:“媽媽跟他說你這成什么樣子,姐姐連男朋友都沒交,你個當(dāng)?shù)艿芟纫Y(jié)婚呢。不過你這個不成器的弟弟終于要定下來了,媽媽也是真的高興。”
薛思婉安靜地聽著,連呼吸都刻意小聲,不去打攪穆女士沉浸的喜悅。
不過穆女士似乎對她的沉默不大滿意。
很快就開口詢問:“思婉?你還在聽嗎,怎么都不說話的。”
“在聽的。”
“在聽就好在聽就好,你弟弟啊問你,弟弟結(jié)婚當(dāng)姐姐的是不是應(yīng)該表示表示啊?”
弟弟……
當(dāng)姐姐的是不是應(yīng)該表示表示啊。
這一句話,從十八歲起,薛思婉不知道聽過了多少次。
“弟弟考進(jìn)了前十,當(dāng)姐姐的是不是該表示一下?”
“弟弟籃球比賽,當(dāng)姐姐的是不是應(yīng)該表示一下?”
“弟弟過生日……”
不勝枚舉。
因為知道她手里有爺爺奶奶偷偷塞來的一點生活補(bǔ)貼,知道她有暑假每天打十個小時工得來的微薄的工資,知道她進(jìn)了娛樂圈覺得這里繁花掠影可以更無休止無限度地將擁有的一切掏給弟弟。
她不知多少次接到這樣的電話,不知多少次聽過這句話。
也不知道因為這句話,她丟過多少次臉。
窗外的天更陰了。黑云沉甸甸地壓下來,壓迫力極強(qiáng)。她有那么一瞬間閃過邪念,惡毒地想,這云是不是要將這座城,都埋了。
薛思婉為薛思典丟過的臉,到現(xiàn)在能夠想得起來的,倒是只剩下兩次。
倒不是因為那兩次最最嚴(yán)重,而是因為,能夠想起的兩次,最最難堪。
很不幸的是。
最難堪的兩次,都有她最不希望在難堪境地見到的人。
——梁亦辭。
那兩次,不管是在十六歲的北方小縣城,還是在十八歲繁花似錦無有歸宿的滬市,她想起他總一腔孤勇不計得失地護(hù)著她。
總是覺得她這一生,下一生,生生世世,永生永世。
好像永遠(yuǎn),沒有辦法忘記梁亦辭這個名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