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子衿低著頭，這一刻，他不知道該用什么樣的表情去面對洛冰。</br> 明明這樣的結果他早就知道了，也早就做好了承受一切的準備，但真當事實降臨，他卻只想要逃避，只想要問洛冰為什么。</br> 洛冰也何嘗不難過，今天這種局面，在過去的幾年里，她想都未曾想過，甚至，她以為梁子衿會作為家人永遠站在她這邊。</br> 但是誰能想到梁子衿對她的感情早已經變質。</br> 洛冰知道，或許從今天開始，她和梁子衿就真的再不能和以前一樣相處了。</br> “師兄，為什么要讓自己背上叛國的罪名？這樣值得嗎？為了我，值得嗎？”洛冰心痛得不行，若今天站在自己面前的不是梁子衿，她或許還不會這么心痛，但現在關在牢獄里的，是那個陪她走了無數個春秋的人。</br> 梁子衿心中苦澀不已，洛冰怎么會理解自己的感受呢，自己愛了這么多年，一直小心翼翼保護著的人忽然愛上了另外一個男人，這換了誰都不能接受吧？</br> 而且，洛冰愛上的還是蕭楚，論時間資歷，明明他才是最久最有資格說話的人。</br> 梁子衿不說話，只是很悲傷的看著她。</br> 洛冰看著這樣的梁子衿，心里越來越難過，眼淚在她眼中不停打轉，但她固執著就是不愿意流一滴淚。</br> 她扭頭倔強的看著一旁的墻面，在眼淚即將溢出眼眶時她抬手抹了一下。</br> 梁子衿見不得洛冰哭，看到洛冰眼淚劃出來的瞬間，梁子衿心就軟了，“值得的，洛冰，這世界上，除了我，沒有人比我更愛你，從你走進我的世界那一刻開始，我從來就沒有為自己的所作所為后悔過，我只是恨自己，如果我當初能鼓起勇氣早點向你坦白，或許我們之間也不可能是現在這種結果。”</br> 洛冰聽到他這話真的快瘋了，“你知不知道你這樣會死的？”</br> 洛冰撕心裂肺的大吼，絕望的聲音回響在空蕩蕩的牢獄之中。</br> “你知不知道，你會死，會再死一次，梁子衿，我從來沒有這么渴望過一個人活著，你知不知道你對我來說意味著什么？”洛冰眼淚不受控制的往外溢，她抹了又抹，始終是不能讓眼淚停止。</br> 之前的平靜似乎是為了給這一刻做鋪墊一樣，洛冰再也無法平靜的和梁子衿說話，她來回在梁子衿面前踱步，“除了你，這個世界的一切我都是陌生的，如果我不曾記得你，我不曾記得你的好，不曾記得你和我來自同一個世界，同一個地方，我或許還能沒心沒肺的看著你被砍頭，看著你死掉，但是我不能，這么多年，你對我來說早就是不可或缺的家人。”</br> 洛冰一邊說一邊抹著眼淚，“我一直記著你的好，一直記著無論我做什么你都支持我，站在我這邊，但是為什么，現在我們卻要分道揚鑣，甚至，甚至你還要我看著你死。”</br> 洛冰發了瘋一樣大吼。</br> 無論是梁子衿對她，還是她對梁子衿，他們都用了最殘忍的方式傷害了對方，洛冰無法接受這個結果。</br> 梁子衿還是和從前一樣溫柔的看著她，只是他越是這樣，洛冰心里就越是難受。</br> 洛冰停了下來，她低著頭問梁子衿，“梁子衿，你真是好樣的。你是不是想要我一輩子都活在愧疚中，是不是想要我這一輩子都忘不了你？”</br> 梁子衿一愣，伸手捧起洛冰的臉，一邊輕輕給她擦拭了臉上的淚水一邊說道：“我沒有，我想要你開心快樂，我以為你不會愛上蕭楚……”</br> 說起這件事，梁子衿眼中受傷一閃而過，他還記得一年前洛冰對他說會離開皇宮，會和蕭楚和離，他當時高興極了，興沖沖的就跑遍了整個上弦國，找到了一個最適合他們生活的島嶼。</br> 他想要和洛冰在哪里生活一輩子，想要和洛冰建造一個只屬于他們的秘密基地，但現在，這一切都已經成了泡影。</br> 秘密基地已經建好了，但他可能再無緣回去了。</br> 梁子衿最難受的，莫過于洛冰曾給了他希望，又將這份希望粉碎。</br> 洛冰搖頭，她現在一點都不快樂，一想到梁子衿即將被處死，洛冰就快樂不起來，無論是出于什么位置，什么想法，她都不想要梁子衿被處死。</br> 她將手搭在了鎖著梁子衿的鐵鎖上，她想將梁子衿放走。</br> 她知道她今天如果放走了梁子衿，那就是對不起福州城的百姓和那些戰死的將士，但她又不想看到梁子衿被處死。</br> 她握著那把沉重的鐵鎖久久沒有行動，她的內心在掙扎，在痛苦，放梁子衿離開，不放梁子衿離開，似乎成了她最難抉擇的事。</br> 在她猶豫這兩秒里，梁子衿瞬間看出了她在打什么主意，梁子衿把手伸了回去，“你別做傻事。”</br> “我不想你死。”洛冰說。</br> 梁子衿拍拍她腦袋，“我知道，但是，這是我咎由自取的，而且，你若是今日放了我，蕭楚那邊你怎么解釋？福州城百姓這邊你怎么解釋？還有那些戰死的將士……”</br> 洛冰抹抹眼淚，她非常想質問梁子衿既然知道會帶來這些不必要的麻煩，為什么還要這樣做。</br> 但她也知道，這個問題就像是一個死循環一樣，無論她問多少次，梁子衿都會沉默。</br> 似乎，梁子衿的死亡成了必然事件。</br> “回去吧。你病剛剛好，大喜大悲容易復發，而且蕭楚現在不是正在找你？他找不到你都快發瘋了，你還不去看看他？還有葉韻他們，為了找你這牢獄里的人都抽調了一大半了。”梁子衿挼挼她頭發輕聲說道。m.</br> 洛冰吸吸鼻子，她不想離開，“我不想去找他們，除了小翠他們幾個，那些將士都不是真心待我的，我知道他們在背后是怎么議論我的，我不想去找他們。”</br> 洛冰現在只想靜靜的待在梁子衿身邊，哪怕是陪梁子衿最后一程也好。</br> 洛冰沒注意到的是，她對梁子衿說的話都被后面進來的葉韻等人一字不落的聽了進去。</br> 梁子衿倒也沒再勸洛冰，洛冰心里通透著，但自己這性子又格外的倔，即便是知道了那些人不待見她，她也只會悶在心里，對自己相信的人說。</br> 這或許是有點小孩子脾性了，但梁子衿卻早已經習以為常。</br> 以前洛冰在大學里遭到過不少的質疑，都說一個人太優秀了容易遭人嫉妒，洛冰或許就是這樣。</br> 加上洛冰當時也不太愛和人說話，因此對洛冰懷有敵意的人還不少，后來因為他的緣故，洛冰倒是開朗了不少，也時常和醫學院的人打交道，但真心待洛冰的人實在沒幾個。</br> 所以梁子衿想洛冰來到這里，會忽然適應這邊的生活想必也和當初所處的環境有一定的關系，畢竟太尉府一家和蕭楚等人對洛冰都很信賴，而且保護洛冰也保護得緊。</br> 這些人都是真心待洛冰好的，所以洛冰喜歡這里。</br> 不過，現在洛冰還愿意和他說這些，就代表著洛冰還是信賴他的。</br> 他看了看不遠處的幾個人影，雖然人沒出來，但是光看影子他都知道來了不少人。</br> 葉韻和十幾個將士站在拐角處一直沒有進去，聽到洛冰的話，葉韻等人都沉默了。</br> 那十幾個將士有站在洛冰這邊的，也有不喜歡洛冰的，此刻聽到洛冰這般話，他們只覺得臉燒得慌。</br> 其實仔細想想，洛冰來的這一兩個月，對他們都是實打實的好，即便是知道他們在背后如何編排她，洛冰也沒有用自己皇后的權利來鎮壓他們，甚至給他們裹小腳。</br> 梁子衿沉默片刻才又說道：“你就是沒把自己當皇后看待過。”</br> 洛冰抿抿唇，的確，雖說和蕭楚在一起這么長時間了，但她從未將自己當皇后看待，無論和誰，她似乎都擺出一副很平易近人的模樣。</br> 所以那些將士才敢肆無忌憚在她背后編排她。</br> “以后學乖張一點，你是皇后，你該任性的時候就任性，不該任性的時候就好好處理你該處理的事情，對于那些在背后編排你的人，你完全可以行駛你皇后的權利讓他們把嘴閉上，畢竟，在背后編排皇后是重罪。”</br> 躲在拐角處的一眾將士：“……”</br> 梁子衿看著遲遲沒出現的葉韻等人皺了皺眉頭，不過他也不太想讓葉韻等人出現來打擾他和洛冰，便自顧自的說道：“此番戰役結束，我便要被押回京中等待處決，師妹，若是我走了，你記得去接梁茗，我來這里的事情梁茗一直不知道。”</br> “她現在在上弦國極北的一座荒島上，雖說哪里曾經是荒島，但現在已經不是了。”</br> 洛冰站了太久，剛剛和梁子衿大吵了一架，這會兒估計有點累了，便席地坐在了梁子衿牢門前。</br> 梁子衿見她坐了下來，自己也跟著坐下，并且降低了聲音，“師妹，如果蕭楚問起，麻煩你向他說個情，這一切和梁茗都沒有關系，梁茗到現在都還不知道我攻打福州城的事。”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