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果如宋積云預(yù)料的那樣。
    昌江幫開祠堂，那些給宋桃窯廠砌龍窯的，有的三刀六洞被逐出了昌江幫，有的直接被打斷了手腳扔到了河里。
    而且這次的事鬧得很大。
    昌江幫還借此清理了幫眾，很多人被趕出了幫會，重申了幫規(guī)，整個昌江幫風(fēng)聲鶴唳，戰(zhàn)戰(zhàn)兢兢，各大窯廠都感覺到他們的緊張。
    昌江幫的老大還親自上門來給宋積云請罪，不僅答應(yīng)不管什么時候都永遠(yuǎn)優(yōu)先給宋家窯廠砌窯，還派了兩個大師傅駐守宋家窯廠，以后專門給宋家窯廠攣窯。
    攣窯是術(shù)語。通常指砌和補(bǔ)。砌通常是指砌新窯，補(bǔ)則是燒完了窯，窯室通常都會受到一定的損傷，這個時候就需要技術(shù)高超的師傅對窯進(jìn)行檢查，如果發(fā)現(xiàn)有裂痕或者是損壞處，就要進(jìn)行修補(bǔ)，免得影響了下次燒窯。
    可新砌比修補(bǔ)要賺錢得多。
    而且新砌一個還是修補(bǔ)再用，都是由攣窯師傅決定的。
    他們通常都會看碟下菜。
    要是窯廠小，他們和東家關(guān)系好，他們會盡心盡力地幫著修補(bǔ)。若是大窯廠，不在乎這些錢，他們就會主張重新砌個新窯。
    有這兩位大師傅長駐窯廠，他們窯廠能省多少事啊！
    宋積云自然是欣然接受，謝了又謝。
    還送了昌江幫老大一對剛剛燒貼出來的青花礬紅的喜上枝頭。
    紅紅的梅花上落只綠色的鳥。
    是少有的三色釉。
    昌江幫老大高興得不得了，之后遇人就贊宋積云有情有義，難怪縣令爺都說她「巾幗不讓須眉」。
    景德鎮(zhèn)的人再說起宋積云，不會說她是「宋家窯廠的東家」，而是說「就是那個巾幗不讓須眉的宋老板」。
    但這個消息傳到洪家，洪老太爺很是擔(dān)心，特別找了宋桃，道：「會不會影響以后窯廠的生產(chǎn)？」
    龍窯已經(jīng)點(diǎn)火，開始燒了起來。
    宋桃含笑道：「這與我們有什么關(guān)系？我們只是重金求砌龍窯，誰知道他們會有背叛呢！我們又不知道他們與宋家有什么約定？」
    她還告訴洪老太爺：「我已經(jīng)知道砌龍窯的關(guān)鍵是什么了？實(shí)在不行，我們請了外面的人過來砌窯。還能保證這技術(shù)一直在我們手里。」
    「好！好！好！」洪老太爺大喜，看宋桃的目光越發(fā)的滿意了。
    等到開龍窯那天，洪老太爺?shù)哪樢幌伦泳涂辶恕?br/>     成品率不到四成。
    這樣算下去，他們最多也不過賺了個辛苦錢。
    宋桃比洪老太爺還震驚。
    「怎么會這樣？！」她不顧窯室還沒有散盡的余溫，提著裙子就鉆進(jìn)了扒開的窯口，四處張望起來。
    洪老太爺也沒辦法繼續(xù)矜持了，他在窯口探著頭：「怎么樣？有發(fā)現(xiàn)嗎？」
    宋桃沉著臉走了出來，手里提著兩個破損的匣缽：「您看！」
    洪老太爺并不懂瓷器。
    他左看右看，只覺得這兩個匣缽一個比一個破，但除了破，他看不出它們有什么區(qū)別。
    宋桃仔細(xì)地指了指裂開的口，道：「兩個匣缽不同。」
    燒瓷的時候，為了保護(hù)瓷坯和釉面的不被破壞，會將瓷坯放在用白土燒成的陶瓷匣子里，而放置瓷壞匣子的厚度和土質(zhì)，都會影響裝在匣缽里瓷坯的受熱程度，成品率。
    洪老太爺看不出來，不免有些心虛：「你是說……」
    宋桃說這話并不是為了為難洪老太爺，她立刻道：「窯室里有兩種匣缽。一種是我們慣用的；一種水土比較不合適，低溫?zé)臅r候看不出來，一旦遇到高溫，就會炸裂。」
    洪老太爺還是沒聽懂。
    但他能明白宋桃的意思。
    就是有人進(jìn)了不合適的匣缽。
    「是不是因?yàn)檫@樣，」他陰沉地道，「所以龍窯的成品成數(shù)不高？」
    宋桃點(diǎn)頭，道：「瓷坯在窯室里，燒著燒著，護(hù)著他們的匣缽都裂了，又怎么可能燒成瓷器呢？」
    洪老太爺神色猙獰，仿佛能吃人。
    嚇得宋桃不由自主地朝后退了一步。
    但等她再定睛望過去的時候，洪老太爺臉上只剩憤怒。
    「查！」他目光陰森，「給我狠狠地查！我倒想看看，誰這么大的膽子，敢搞我們洪家的鬼！」
    洪家大總管愕然，立馬低頭拱手，恭敬地應(yīng)「是」。
    宋桃在旁邊輕嘆，道：「太可惜了！也不知道以后還請不請得到砌龍窯的師傅了。」
    洪老太爺?shù)哪樕y看了。
    他端坐在窯廠賬房的太師椅上，等候調(diào)查的結(jié)果。M.
    很快，匣缽的進(jìn)貨來源就查清楚了。
    是洪家派到賬房的賬房先生進(jìn)的貨。
    洪老太爺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那位賬房先生更是高聲喊冤，抱著洪老太爺?shù)拇笸韧纯蘖魈椋袼懒擞H爹似的：「老太爺，我跟了您快二十年，我決不可能做出這種事來的！您要相信我啊！」
    洪老太爺聞言，有瞬間的動搖。
    宋桃看得分明，知道賬房先生恐怕比她以為的更深得洪老太爺?shù)男湃巍?br/>     她想了想，走到洪老太爺身邊，道：「老太爺，我有幾句話想單獨(dú)給您說，不知可以不可以？」
    洪老太爺不悅，沉聲道：「有什么話不可以在這里說？還要躲出去說悄悄話？」
    語氣不善。
    宋桃面露躊躇之色。
    洪老太爺冷哼。
    宋桃還是猶豫再三，這才道：「我是相信賬房先生是無辜的。」
    眾人俱是一愣。
    宋桃沉吟道：「這實(shí)際上涉及到玉瓷的秘方！」
    洪老太爺愕然。
    其他人更是支起了耳朵。
    宋桃卻沒有隱瞞的意思，徐徐地繼續(xù)道：「你們可能不知道，玉瓷勉強(qiáng)算是低溫瓷，我們平時燒玉瓷的時候不顯，但燒高溫的青花瓷的時候就裂了——賬房先生可能也上當(dāng)了。」
    屋里的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還是賬房先生最先反應(yīng)過來。
    他痛哭流涕：「宋三小姐，你真是救苦救難的觀世音菩薩轉(zhuǎn)世，救了我一命，還了我的清白。我真沒有為幾個臭錢就出賣窯廠，出賣洪家啊！」
    洪老太爺顯然沒準(zhǔn)備原諒賬房先生，但也明顯的能感覺得到他松了口氣。
    他慈祥地拍了拍宋桃的肩膀，道：「好孩子，你是個明事理的人。」
    他同時也做了個決定：「他們都不懂燒瓷，到這里來不僅沒能幫上你，反而拖了你的后腿。以后窯廠就交給你了。」
    他說完，目光威嚴(yán)而不失凌厲地掃了在座的眾人一眼：「以后你們不管做什么事都先問過宋三小姐，得聽宋三小姐的吩咐，知道了嗎？」
    「知道了！」眾人齊齊躬身應(yīng)諾。
    宋桃點(diǎn)點(diǎn)頭，避開眾人的目光淺淺地彎了彎嘴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