瞻彼日月,悠悠我思。
落塵不禁望向屋檐下的陽光,想起高未朝。
“悠悠我思,哎喲。”李素珍湊上前偷窺,夸張的捂住嘴道:“你完了,落塵!”
落塵嚇了一跳,慌張的環(huán)顧四處,幸好人都被李素珍趕了出去,不由得蹙眉道:“支張什么,被人聽見害死我誒。”
李素珍咳咳兩聲,斂色道:“未朝真的看上你了誒,你要怎么辦?”
落塵吐了口氣,無奈坐下,單手撐著頭道:“我能怎么辦,你哥已經(jīng)說過了,你就別煩我。”
李素珍在他面前坐下來,凝看他充滿矛盾的神色,抿了抿嘴道:“我雖然暗中要助你,但說到底我是昭信宮的公主家令,未朝待我不薄,我不能出賣她。哎!我看你眼下這樣的境況,不和你說吧,我覺得才是真害了你。”
落塵頭一次見她如此滿心擔(dān)憂,大奇道:“你到底要說什么?”忽然一個念想竄上心頭,慌道:“不是未朝她要找我這個假段深算賬吧......”
李素珍忙搖頭截斷他道:“要真是這樣我還不擔(dān)心了哩。”接著起身道:“她不單沒有想要找你算賬的意思,還刻意在韓鳳面前替你隱瞞。說來也真是奇怪,這個消息不知道是怎么泄露出去的,未朝這幾日正著力排查內(nèi)奸,然而仍是一無所獲。”
落塵聽到頭一句,心中忽起暖意,聽到后頭,不明所以道:“等等,究竟怎么回事?誰是韓鳳?”韓鳳這個名字聽來怎么如此耳熟。
李素珍壓低聲線道:“我今日來,不止是為你送信,我覺得這件事情有必要讓你知道,好讓你有所防備。”微一沉吟,續(xù)道:“真假段深的事不知被誰走漏消息,陸令萱派了韓鳳到宜陽來調(diào)查你的身份。我要提醒你,此事不單單關(guān)系到你的安危,受牽連的還有你的掛名老爹,如果陸令萱有心將此事鬧大,牽連將更廣,無法預(yù)估。”
落塵倒吸了口涼氣,自然曉得李素珍話里的意思。他的掛名老爹有近十萬的定遠(yuǎn)軍,陸令萱若有心染指,自然不會放過這個機(jī)會,何況他老爹現(xiàn)在身體狀況欠佳,正是接手的好時候。忽然落塵有點后悔當(dāng)時怎么不狠點心給掛名老爹下毒,可能段韶的兵馬早在邵郡之戰(zhàn)時就和定國軍合并了。
落塵思索片刻,問道:“韓鳳是個什么樣的人?”
李素珍鄙夷道:“小人,但是個聰明狡猾的小人。”
落塵眉梢一挑,想起來了,第一次和紀(jì)文林偷酒喝的時候,他們有提到過的人,和穆提婆一樣,是高未朝的入幕之賓。當(dāng)時他腦子一熱,罵高未朝不知檢點,被扔進(jìn)池塘,差點沒給高未朝的絕世箭法給射個滿身窟窿。想起那時候,當(dāng)真很是刺激和開心。
“這時候了你還笑得出來。”李素珍皺眉道。
落塵尷尬回神,隨口道:“即然是小人,那就容易對付。”
李素珍道:“你要這么想,那可真是小看他了。”當(dāng)下解釋道:“此人出身禁軍武官世家,是陛下做太子時的東宮禁軍侍衛(wèi),二十個先帝欽賜的禁軍都督里,就這個韓鳳脫穎而出,成為陛下親信。”
落塵聞言,笑道:“那他和穆提婆比起來,誰更受寵?”
李素珍冷冷一笑道:“說來你還不信,若單單只是穆提婆和他對比,陛下更親近韓鳳。”在落塵詫異的神色里,說道:“陸令萱派他來,既不會在面子上得罪未朝,也是在向陛下討好。”
落塵露出凝重之色,李素珍的言外之意便是高未朝也或會因此任韓鳳徹查。他又想到李素珍先前提到高未朝在韓鳳面前替自己掩飾,不禁格外驚疑,高未朝對政治如此敏感,怎會插手這種吃力不討好的事?
他看了看手中的信紙,驀地抬頭向李素珍,赫然起身道:“是未朝要你來告訴我的嗎?”
李素珍搖頭道:“是我認(rèn)為此事有必要讓你知道,依我對未朝的了解,她絕不會在此時影響你的心情。”接著伸手握住落塵的臂膀,語重心長的說道:“落塵,我不得不很鄭重的告訴你,高未朝對你絕不僅僅只是利用的關(guān)系,若有一天,她發(fā)現(xiàn)你在欺騙她,這樣的后果你是承擔(dān)不起的。我私心里,希望你能慎重考慮是否要離開高齊,不要再和她糾纏不清,讓她誤會下去。”
落塵愕然道:“為何你跟你哥一樣,聽起來怎么似乎都希望我能走呢?”
李素珍焉能聽不出他語氣里的不滿之意,不由嘆道:“因為他當(dāng)你是兄弟,才勸你離開。我是為了未朝,我從小和她一起長大,太了解她了,她竟然能在韓鳳面前替你隱瞞,已大大出乎我的意料。原本我還認(rèn)為她對你只是玩玩而已,沒想到她竟是認(rèn)真的。還有一件事我沒告訴你,其實早在你護(hù)送她來宜陽的第二日,她便醒了,所以......”
李素珍閉了口,落塵卻張大了嘴巴,所以他說的每一句話,高未朝都聽的清清楚楚,他做的事她都知道,他每一個動作,甚至是每一個神情,她都感受得到。
落塵的臉?biāo)⒌囊幌戮图t了,恨不得找個地洞鉆進(jìn)去,這也太丟人了,枉費他還以為高未朝重傷未愈,自己著急的跟什么似得忙前忙后。
李素珍可不管他是怎么想的,道:“她喜歡你,拜托你要是不想事情不可收拾,趕緊想一個解決的辦法。”
落塵走近窗口,聽著遠(yuǎn)處的喊殺聲,道:“行了,我知道你的意思,我會盡快安排好回大周的事宜。”
“你誤會了,我不是要你走。”李素珍上前兩步道:“我只是希望你能想一個解決的法子。”
落塵回頭無奈一笑,聳肩道:“我能有什么法子,不瞞你說,我原本還打算殺了段深,現(xiàn)在聽你這么一講,似乎已沒有這個必要了。”高未朝已在替他隱瞞,那段深是否活命,也影響不了落塵的真假。他將手抱在后腦勺,撇著嘴道:“或許我還有一個辦法,我可以借李寧安排的新身份,正好向高未朝坦白,你看這樣如何?”
李素珍嚇了一跳道:“那你就是真的在找死了。”
落塵道:“這也不成,那也不行,那只能離開高齊了。”
李素珍意識到他是在開玩笑,不由蹙眉就要生氣,落塵摟過她的肩來道:“好姐姐,謝謝你來告訴我。你放心,我會安排好東亭的戰(zhàn)事就回宜陽去找高未朝,不如直接告訴她好了,說不定憑我的聰明才智,也能混個公主家令來當(dāng)當(dāng)哩?”
李素珍吸了口涼氣,拂開他的手道:“你真打算這么做?”
落塵點頭道:“即然真段深的事要被揭發(fā),那索性將一切都重新再來過。當(dāng)然,這還需要好姐姐回去多幫我吹點耳邊風(fēng),先墊一墊底,可千萬別叫未朝到時候大吃一驚下一劍把我給殺了。”
李素珍白了他一眼,嘟囔道:“就怕重新來過不了。”
落塵自信道:“放心,最壞不過逃回大周。”
李素珍嘆了口氣,本也沒有其他法子,問道:“我要回去了,你要不要回信?”
落塵抿了抿嘴,搖頭道:“不必了。”
反正要坦白從寬,還有什么好回的。落塵送走了李素珍,往北門而去,心里想著自己真實夠賤的,誠如李寧和李素珍所言,自己明明就不能和高未朝在一起,還偏偏要去和她糾纏不清,不知道自己這個腦子到底在想什么。他曾有數(shù)次暗下決心要遠(yuǎn)離高未朝,可事實上是每一次的退一步卻是讓他們之間的距離更近了。
當(dāng)他聽到李素珍言及高未朝喜歡他時,并沒有多大的反應(yīng),現(xiàn)在他才知道,原來在他心里,他其實早就知道高未朝對他的心意。所以這才是他覺得自己真是有夠賤的原因,不能再玩下去了,再玩下去就要玩火自焚了。
“段爺,第一道防線今夜就守不住了。”魚俱羅見他過來,忙迎上去道。
落塵咬了咬牙,他要留下來,還要高未朝接受他的新身份,那就還得加把勁,叫高未朝認(rèn)為他還有很大的用處。守住不可能守住的東亭,那將可以給他增加保靠。
他目不轉(zhuǎn)睛的打量遠(yuǎn)處燈火輝煌的敵營,道:“第一道防線若是失守,將會對我軍造成極大打擊,相反,若我們能穩(wěn)守防線不失,那將換得軍心。”
城頭的將領(lǐng),包括竇志成在內(nèi)足有二十多名,大大小小的東亭將領(lǐng)紛紛互視,均不知主帥有何想法。
落塵問道:“我們還有多少人。”
竇志成道:“武威軍三千人,守軍三千人,加上中州退下來的廣寧軍兩萬人,總計是兩萬六,這些日折損有大約四千多。”
落塵皺了皺眉頭,十幾日的攻防戰(zhàn)損失了四千多人,在小小一個東亭縣城,算是很大的傷亡了,也許往后戰(zhàn)事的慘烈也將超乎他的想象。
落塵道:“李家新來兩千子弟兵,我準(zhǔn)備做為親兵,封太,你去挑選精銳填補(bǔ)鐵甲軍空缺,我已讓李寧問殿下要來鐵甲軍的裝備,放你十天假,讓新老鐵甲軍迅速磨合。”
封太大喜過望,道:“我現(xiàn)在就去,放假就不必了,上戰(zhàn)場才是最好的磨合。”說罷飛奔下樓。
落塵回過頭來向竇志成等人道:“魚俱羅的四寨立的很有學(xué)問,能守住這么久全賴這四寨相互依存,所以我們想保東亭不失,就得保證四寨不失。竇志成,你領(lǐng)六千人入第三寨;魚俱羅,你領(lǐng)六千人入第二寨;王源,你領(lǐng)六千人入第四寨。”他再一一看過諸將,道:“第一寨干系重大,誰愿意領(lǐng)這第一寨?”
眾人面面相覷,第一寨最前線,不單,且是九死一生,一時間竟無人上前應(yīng)命。